“殿下,臣這裡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您要先聽哪個?”
使館,錦衣衛把守門戶,朝鮮使者的聲音自庭院深處傳出。
傳訊神符上浮動光暈,朝鮮國王的聲音也從另外一方傳遞過來,面對此時自己麾下臣子的奇怪奏報,約莫安靜了幾個呼吸之後,朝鮮國王那略有欣喜的聲音從對面響起:
“所謂好消息,可是明朝要撤軍了?”
“那這可真是太好了!我朝鮮現在沒有餘力供養這些大軍,趕快讓他們滾蛋,這才能讓我國儘快恢復元氣啊!如果上國君父下的是如此命令,那確實是大好的消息。”
“是,還不是?”
朝鮮使者一時語塞,竟訥訥無言。而在沒有得到肯定回覆後,朝鮮國王的語氣不免多了點疑惑,但是這疑惑也沒有持續太久,他立刻就說出了第二種猜測:
“等等!莫非,上國還要給予恩賜?以重建我邦?”
他語氣都顯得激動了起來:“你可是被這好消息衝昏了頭腦,現在還不甚清醒?”
朝鮮使者此時神情已經如喪考妣,他不免打破自家君主的幻想,連忙進行制止。
“並非如此....算了,臣還是先與殿下講述壞消息吧。”
“這好消息....是戰爭結束.....”
朝鮮國王一怔:“這確實是好消息,但是這....這我已經知曉了啊?”
“沒有其他的說法?”
朝鮮使者此時竟一時哭出聲來,卻又連忙回頭,害怕被錦衣衛聽見,只能低聲對朝鮮國王道:
“還能有什麼說法!殿下還是先聽臣講完吧!”
待到他與朝鮮國王仔細說完萬曆皇帝的要求之時,只聽到傳訊神符彼方傳來一聲嗚呼大喊,而後便沒了朝鮮國王的聲音,只剩下一羣臣子在慌張呼救!
過了好一會,朝鮮國王的聲音才從傳訊神符中響起,卻是疲憊不堪,而且有些語無倫次,說話模模湖湖不清不楚,也不知道是復國的消息讓他太過於開心,還是明朝的要求讓他的心臟差點當場炸裂。
或許二者兼而有之,但是朝鮮使者絕不敢直白的詢問出聲。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這晴天霹靂,怎麼就落到朝鮮的頭上!”
朝鮮國王聲音撕心裂肺,從傳訊神符的另外一邊傳來,而朝鮮使者等了好一會,等到朝鮮國王口中嗚呼哀哉之言逐漸消失,各種哭爹喊孃的詞彙逐漸制止,這才仔細的,把萬曆皇帝的要求和他複述了一遍。
但朝鮮國王一聽到欺君之罪,各種清算,一時也火氣上了頭:“這算什麼欺君之罪!我們也不清楚那前面的情況,怎麼就算瞞報,欺騙了呢!殺幾個武將還不算承認過錯嗎,上國天子這是覬覦我下邦之地,卻又用前唐諸臣之言來堵天下悠悠衆口啊!”
“什麼小國貧瘠,地緣偏遠,這都是藉口罷了,我國雖國小勢微,卻也佔有千里山河,這百江千流,灌養百穀,民有千萬之衆,與那倭國差距也都不大!”
“倭寇肆虐七年,殺戮百萬民衆,死雖百萬,朝鮮即使沒有了千萬之民,也還存有八九百萬之數!這千里山河怎麼就能拱手相讓於....相讓於君父上國!”
朝鮮國王想要多罵兩句,但話到嘴邊還是改口稱爲君父,並且又多加一句道:
“上國如何忍心,奪我千萬民衆之故土,以致我國民無所食,若無所食,又如何養育上國天兵?”
“口稱索要土地的使用之權,但土地的所有之權依舊在我國手中,這便是變相的取得了我們的土地,這千里山河要裂爲幾份?若是盛朝,自然無不應允,可如今百廢待興,朝鮮如何養得起這麼多天兵!”
朝鮮國王說着說着,差點又一口氣背過去,這不就是讓自己國家出錢出糧來養育明朝的駐軍嗎,這樣一來駐軍不僅有土地的使用權,還從朝鮮國的國力之中汲取“養分”,久而久之,就是等於給自己養一幫大爺。
這下好了,戰爭結束了,明軍不走了!
前兩天自己還瘋狂嘲諷那幫明軍丘八,希望他們趕快離開別在這裡吃自家糧食呢!
朝鮮使者道:“大皇帝言語之中,提及我朝鮮與倭寇都爲不徵之國,列一、二之位,如今倭寇反叛,朝鮮雖爲屏藩,但因爲多次欺瞞戰況,以至於明朝損失重大,所以懷疑我等有不臣之心。”
“陛下稍安勿躁,臣以爲,且讓明朝軍隊駐紮一段時日,我國只顧恢復國力,其他的便一概不管,只當他們不存在就好了,過上一段時間,上國見我下國沒有不臣之心,那倭寇是狼子野心,天下逆子,我朝鮮是孝子賢孫,不與他國相同。”
辦法就是示弱,然後當看不見。這兒子當的越是聽話,爸爸就越是放心。
朝鮮國王聽了之後,在傳訊神符的另外一邊和其他的臣子們進行了嚴肅的討論,討論的結果就是沒有什麼結果,只能繼續當兒子,明朝有了決定,他們也干涉不了,不然的話,這所謂的欺君之罪又要被追究,大家都明白不過是萬曆皇帝的藉口罷了。
朝鮮國主也不免對其他臣子埋怨。
這天朝上國,對下國的兒子們應該以寬容爲主,怎麼就突然開始計較起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以至於拉出來定成罪名來嚇唬自己這些下國的君主呢?
說到底,都怪倭國,若是日本不攻伐自己,自己.....
朝鮮國王是這樣的念頭,其他的大臣也皆有這樣的念頭,但若是說要發展兵馬,那是絕對不行的。
國家的短板在哪裡,統治者們比起外來的謀士更清楚,但是其中利益牽扯太大,關乎到他們的地位乃至於財產,兵權這種東西,不可能輕易交給武將,恰恰相反,還要繼續約束!並且約束的越加厲害才行!
“那個李舜臣,好像這次爲明軍所賞識.....”
在敲定了“國策”之後,諸大臣開始討論善後的事情了,明軍是沒有辦法管了,但自家的軍隊可是能夠管的!
李舜臣要召回來,然後立刻撤掉他手上全部的兵權!
“此戰他立功頗大....”
“一派胡言!露樑海戰,他雖有計謀,卻被敵人的障眼法所迷幻,哪裡來的功勳!”
有大臣目露陰光,朝鮮國王也是看在眼裡,心知肚明。
這所謂的障眼法,倒不是他真的不相信前線的戰局,之所以裝的和傻子一樣的在傳訊神符中擡槓,那就是爲了把這場戰鬥的功勞給潑滅掉。
明朝的將領們,肯定說自己是個昏庸的君主,私下罵一罵自己也管不到。
但是,李舜臣是自家的將軍。
如果承認他這場戰鬥的功績,就等於要給他加封到武官的極致了,這怎麼可以呢!
武官的權利大了,就會威脅到文官,若是他有不臣之心,這內部一叛亂,自己可怎麼辦?便是做了刀下亡魂都不知!
所以抹掉了這場戰鬥的功績,就等於壓下了他的官爵,還有合適的理由收回他手中的兵權,繼續打壓他的地位。
而看着一派大臣和朝鮮的國君,現在都聚集在王京之內,不僅不封賞自家的將軍,甚至還要抹掉他的功績,打壓他的地位,收回他的兵權,乃至有人已經開始給他定罪!
在王京負責保護他們的小天師,此時也沒有眼再看這幫人的嘴臉了,不免嘆息道:
“這樣的國家,這樣的君王與臣子,難怪不是倭寇的對手啊!身爲人主,不想着怎麼收攏武將的忠心,反而是想盡辦法的去坑害自己國家的英雄與功臣,這樣的國家,即使不會亡國,也註定不能崛起。”
.......
“如你所言,取得土地的使用權,就能借來藩國的國運,以強化大明?”
退朝之後,萬曆皇帝又回到了天師居所,如今天師住在新的紫禁天宮中的真武大殿內。
“正是如此,這是有人告知貧道的。”
張天師此時如實相告,萬曆皇帝則是仔細聆聽。
“哦,是方士?方士....是?”
“要殺徐福的那些人。”
當初給姬象送蒙汗藥和寶貝的方士們,當然知曉紫禁城發生的變故,他們與張天師進行接觸,並且告知了一些事情。
而當初,方士們給姬象送去過兩件寶物,其中一件,蒙汗藥,已經在朝鮮之戰中大放異彩,蒙殺了小早川秀秋之後,影兵才能假扮成他並且奪取神位,由此開始了日本將領的“大叛逃時代”。
秀秋的倒戈,給日軍的士氣帶去的打擊是無比巨大的,一切的部署都亂套了,以至於假仙們爲了挽回戰局急不可耐的尋找姬象,最後卻紛紛死在異國他鄉,連八百比丘尼這樣的大佛修都飲恨了。
而第二件寶物,蟬蛻神丹,這本是用來對抗形解銷化之術的,但是徐福並沒有來得及使用八尺鏡,這轉換形神的神鏡沒有用出,姬象便已經逃離日本,而原本有一次使用機會,就是在本能寺前。
可惜,姬象進入本能寺的時候,就打碎了兩個看門仁王塑像手中的鏡子,八尺鏡的神光第一次沒有落到本能寺中,於是便再也沒有落下來過了。
故而這神丹,也就沒有用處。
“這些方士,都是前漢時期,追隨東方朔的一批人。徐福與他們是死敵,所以此次的朝鮮大戰,裡山河的方仙道,是站在我大明身後的。”
“而徐福不死,方仙道便支持我們!”
有裡山河四大勢力之一的幫助,人間能穩定很長時間,不過也要面臨其他三方面的壓力。
“徐福一直有派人來我明朝,掠奪珍寶,鳳凰山附近的事情,已經查明,龍遊商幫的人也都被縣令逮捕起來,不過裡面有漏網之魚,已經隨日船出海避難去了。”
張天師和萬曆皇帝彙報了南方鳳凰山的事情,雖說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但是信息俱有滯後性,更何況龍遊商幫勢力在凡間也算龐大,與日方有情報以及生意上的往來,勢力範圍遍及江浙沿海,更與南方法教有所牽連,難以根除。
“南方法教,和徐福有沒有聯繫?”
“應該是沒有,不過南方法教似乎與陰世的聯繫更密切了。”
張天師道:“不久之前,南方修行界發生了一些大事.....”
“比起上一次陰山派的突然滅亡,還要更加的嚴重。”
“有人進行鬼蜮的祭祀,以至於出現了‘屍亂’。”
萬曆皇帝聽着名詞,疑惑不已:“屍亂?莫非是殭屍、夜叉之類的東西?以火器擊之不就行了?卜加勞鑄炮場剛收購下來,讓他們鑄造大炮,然後就地運送到南部法教地界,進行轟炸。”
張天師道:“火器當然能炸死殭屍、夜叉之類的鬼怪,但是這一次的屍亂,本質上和武當山之前出現的事情,有些類似。”
“哦?”
武當山之前的事情,也已經彙報到順天,畢竟是皇家道廟,萬曆皇帝之前還要去武當山一趟,但是沒有去成,只因爲韃靼作亂的緣故,所以只是派了狐龍前去走一趟。加上紫禁城重鑄,不得不在這裡停留,不過這個時刻,不出去亂跑也是應該的。
而武當山天羅王出現的事情,在姬象護送那兩個書生進入順天的時候,已經交代過了。
“如果是和武當有關,那就是和景靈宮、萬壽仙宮有關。難道又是什麼新的鬼怪,上世未聞?”
陰間正在製造各種前代不曾出現的怪物,這一點已經讓許多人都知道了,而這些新的怪物必須要以新的法術進行對應的剋制。
“正是如此,當然,此次的屍亂,用火器確實能滅殺。但是!”
“是活人變成了屍怪,而不是人死之後才變成的屍怪。也就是說,火器殺死的不僅僅是屍怪,也是大明的子民。”
張天師對萬曆皇帝表示,這像是一種傳染病,人會變成殭屍,但是還保留理性,不過這種保留的時間也不長,人還是會受到影響,變得嗜血、飢餓,而南方法教似乎在這件事情上做了文章,從現在看來,這種“瘟疫”正是他們主動散播的。
然後,再自己去解救這些“屍民”。
“這是要效法白蓮教之事?荼毒民衆,隨後再自行解救,自導自演,愚弄愚民。”
萬曆皇帝眉頭皺起來,南方法教,現在不臣之心顯現,如今自己也進入修行界,這才知道了這些修行人究竟有多麼的猖狂了。
而還有一件事,他似乎理解了。
嘉靖皇帝當年好像殺了很多的妖魔和修行者,雖然後續發現,他似乎只是爲了尋找某些東西而爲了自己進行的秘密殺戮,不過萬曆皇帝此時卻想着。
這老畢登的屠刀,怎麼不多落點地方呢?
“還有一件事。”
張天師開口,語氣依舊凝重:
“【龍主鳩盤茶王】,似乎在某個地方出現了!”
“前宋之時,曾以一言破汴梁的佛門大修,從裡山河下降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