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雲的氣勢從來沒有如此具有壓迫性,他的眼中魔芒閃現,和人對視之下,無人敢正面相持。
“看來,墨者引以爲豪的意志,也經不起金錢和美酒的腐蝕呀。你們那些心裡打退堂鼓的人,抱着投降念頭的人,你們上數三代,想想你下了地獄後,他們會饒得了你麼?那些要質疑我和將夜的人,摸摸你們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十幾年前,你們可想過自己會和今天這樣,可以擡頭挺胸做人,生活富足,受人尊敬......你們在別人眼中只不過是一羣窮鬼,只會拿理想的口號安慰自己可憐的心靈,什麼時候真正去做過?”
話說到這裡,所有人都默然不語,都低下頭。有人在摸着自己的胸口,有的人臉上露出慚愧之色,有的人甚至在抽打自己的臉,更多的人臉上露出無比堅定的神色。
山雲的聲音語調,已經能夠震懾所有人的靈魂:“從此刻之後,如果還有人動投降的念頭,那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他,他就是一條狗。從前,他是一條沒有尊嚴的窮狗,現在爲了能夠苟且偷生,而去.舔人腳趾頭的狗。”
在場有百十數人,現在卻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在山雲的氣場威壓下,所有人完全沒有了投降的念頭。
戈乾好像瞬間老了十歲一般,不過聲音中充滿決絕:“之前,將夜要你們放棄財富,功成身退的時候,你們一個兩個放不下三核桃兩芝麻,現在退不了的時候,你們又去質疑他,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想的。
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我有很大的責任,其實,彼岸之舟中的異次元空間之門技術在一個月前,將夜去暗黑地獄的時候,就已經成熟了。按照將夜的想法,只要異次元空間之門能夠開啓,我們就應該馬上駕船遠行,去尋找古地精之路。
可是,我老眼昏花,已經看不清局勢了,心裡貪戀孤獨城,並不想讓墨門離開這裡,而現在,我們想走都已經走不了了。
對此,我羞愧難當,可是聽到你們的話後,我更加羞愧得無地自容......你們這羣兔崽子,都要有骨氣。我們墨者,什麼時候給人搖尾乞憐過?我們墨者,什麼時候貪生怕死過?那些發過誓,要和孤獨城共存亡的人,你們現在是不是反悔了?”
山雲眼中流露出決絕之色,打斷了戈乾的話,道:“我知道,他們其實不是害怕,他們也不怕死,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妻子,孩子甚至是孫子就這樣死去,我們這些人決定的,不只是我們的生死,而是幾億墨者的生死。
你們記住我今天的話,要把話傳給你們之下的每個墨者:我能讓你們富有,我能讓你們有尊嚴,我能將你們從屈辱中拯救出來,我也能夠讓你們好好活下去。我要你們做的,只是記住你們是墨者,不要要玷污了這個光輝的名字,因爲,我們是神龜大陸乃至神魔靈三界最偉大的一羣人。
我死之後,按照約定,鉅子令傳給我父親天晨風,舉賢不避親,大家有意見可以說,不過等我死後再說。
接下來,是考驗我們所有人的時候了,等下,我會打破光之囚籠,同時擋住三方敵人,給你們爭取時間。你們要做的,就是帶上孤獨城所有的財富,發動異次元空間之門,駕駛彼岸之舟去尋找古地精留下的偉大航路。
走之前,不要炸了貨源傳送陣,那是我們墨者在三界功績的見證,也是我們實現理想的見證,雖然果實被人竊取了,但總有一天我們會奪回來的。”
這段話,載之於史書,傳之於後世,成爲絕響,千百年之後的墨者讀到這段話,都會黯然淚下,然後肅然起敬。
山雲的話,有絕對的權威,他將薔薇鉅子令交給自己老爹天晨風之後,便轉身而走,誰也留不住。那樣的男人要走,也無人可留。
然後,在這羣墨者且信且疑的目光中,他們看到山雲一人就驅動孤獨城內的四架彼岸之舟,頂着十大魔宮,死神雕像和十二星宮的火力,冉冉升起。
他們看到四架聯合起來的彼岸之舟在上升的過程中能量罩就有點支持不住,幾處已經在冒煙。但彼岸之舟還是在上升,一步一步的升到三千米的高空,達到了光之囚籠的頂點。
就在所有人都懷疑或嘲笑的時候,山雲全身化爲萬千陰影,瞬間飄散到這四架彼岸之舟的各個角落,佔據各處發動機能量轉換的核心,每處發動機都有幾個陰影分身,這些陰影分身用陰影寄託之術,佔據能量核心。
然後,就是八卦陰陽顛倒錯亂大爆發!
山雲從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法演繹八卦之術,也從沒有想過會以這麼激烈而決絕的方式演繹火法中的毀滅意志。
天空撞大地,狂風擊怒雷,寒冰激烈火,山澤相侵覆......被山雲攜帶不同意志屬性的能量相互碰撞相激,螺旋糾纏。
“這,或許就是爆炸的藝術吧!火,請賜我以激情!”
這是山雲留下的最後的話!隨後,他把自己當成雷管,然後引爆了一個龐大的炸藥庫。四架彼岸之舟的炸藥當量,以八卦陰陽顛倒錯亂之法爆發,那該是什麼場面呢?
山雲記憶中所保留的最後影像,是光之囚籠像鳥籠一樣被一腳踢爛,形成巨大的衝擊波衝向在天上“撒尿”的三個看客。爲了避免孤獨城受波及,山雲用自己最後的力量控制了衝擊波的方向。
也許,彼岸之舟還是會受到波及,也許不會,也許十大魔宮,十二星宮,死神雕像會很快反應過來,摧毀異次元空間門,也許又不會......不過,這些卻不是山雲所能夠知道的。
這些,就是山雲共享給將夜的所有記憶。
將夜的眼睛癡癡的望着遠方,喃喃的說道:“他們,有沒有通過異次元空間轉移?”
山雲似乎感覺有些寒冷,用紫色披風裹了裹自己的身體,苦笑道:“如你所見,我也不知道最後結果怎樣,恐怕要去問一問敵人才知道。不過,我答應你照顧好你的妹子,我想我已經做到了。我將阿袖,鬼魅,十月,安吉,融融還有戈奴都送到純純的平底鍋空間中,然後讓純純進入我的太極圖中,她們並沒有隨彼岸之舟走,你回去就可以見到她們......”
將夜點了點頭,卻不說話。他知道山雲這麼做的原因:如果莊作蝶在廢墟中找到了太極圖,那麼他定然不會那純純怎麼樣,而如果純純沒有事,其他妹子也肯定沒有事。
玄和小豬從他的識海中出來,圍着山雲問:“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這些,將夜都聽不到了,他心中唯有一個念頭:“彼岸之舟到底有沒有穿過異次元空間?到底有沒有?”
這次暗黑地獄之旅是一次徹底失敗的旅行,將夜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居然是九轉混沌火祭臺在地獄的戰爭中被摧毀了。將夜有種兩頭落空的感覺,平生沒有過的挫折感盤旋在他心頭,難以抹去。
回到神龜靈界,將夜並沒有在水島過多停留,也沒有執着於去問水島在孤獨城有難的時候,不去幫忙。他只是親了親安吉,要她在水島乖乖的呆着等他,他會回來。
將夜直接前往孤獨城,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上天對墨門的審判到底是什麼。
上天的審判,他看不到,但是孤獨城的樣子,他卻看到了。
那,已經是一個沙的原野,充滿了絕望沙漠裡的絕望氣息,風沙中,他幾乎都已經找不到過去孤獨城的痕跡了,這裡再也沒有戈壁,再也沒有防護林,沒有綠洲,沒有風車,沒有田野,有的,只是滿眼的風沙。
穿着墨色斗篷的將夜,偶爾會陷入沙中,他狼狽的爬起來,才發現了這周圍有很多這種坑,推測着應該都是流星雨留下的痕跡。已經無路可尋的他,只好頹然的展開陰影之翼,懸浮在空中,四周望去,一片茫然。世界之大,如今已經無他立足之地,他如同天空中的孤星,獨自到天明。
曾幾何時,這裡還是那麼熱鬧,人來人往,歡聲笑語,墨者歡樂的建起了那麼多高樓,都是用地精科技最好的手藝,可是轉眼之間,怎麼都不見了呢?
他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風沙進了他的眼睛,還是此情此景,他已經沒有力氣止住自己的哭泣,就那樣讓淚水肆無忌憚的流出來。
啊,自己生活過的地方,自己記憶最深處的地方,如今只是慢慢黃沙一片。
他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強迫着自己不去看,不去聽,然後幻想着孤獨城還如平常一樣。他扇動着翅膀,按照自己記憶中的路徑,走過少時的痕跡,穿過綠洲,來到自己的自理地,他忍不住駐足下來。他期待着,如果上天好心,給他留下一兩棵西瓜樹,那該多好?
可是,他睜開眼睛,看到的還是那漫漫黃沙,無邊無際。
他摸了摸眼眶,閉上眼睛繼續往前飛,飛呀飛,飛到了記憶中墨者藏書館的地方,他想到舞衣,想到她經營了那麼久的藏書館,又忍不住睜開眼睛。
可是,這裡還是什麼都沒有,除了沙子還是沙子,將夜心想,哪怕是隻留下一點斷壁殘垣給他個念想也好?
上天如此殘酷!
他輕輕的收起翅膀,站在地上,用手輕輕的抓起一把黃沙,然後對着陽光,看沙子落下的顏色,感受着風沙被吹走的感覺,是如此的無奈。
突然,將夜腳下一動,一個沙之漩渦出現,似乎要把將夜吸進去。將夜不驚反喜,並沒有掙扎,反而隨着沙子陷進去。
將夜閉上眼睛,彷彿自己是一粒沙子,就那樣不停的下墜,落啊落。最後,“撲通”一聲,他發現自己狼狽的掉進了河水中,河水裡骯髒混亂,夾雜着血肉和內臟的雜物,混同着鮮血和瘟疫的顏色。
“啊......”
將夜忍不住對着四周大叫起來,他想要安慰自己,地下黃泉暗河裡的東西,全部都是從上游深淵世界中流下來的,不是孤獨城的東西。
四周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回聲,彷彿千萬人同時的吶喊聲。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