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霄衛一路疾行,毫無任何隱匿,衝關闖卡,無人敢來攔阻,有多遠避多遠。依着卡拉吉的指引,狄沖霄連掃東北四城,徹底毀破城中洗血大斗場,果是救出不少非竹毒的人,其中有私商、有巡界衛軍、有滅神師,也有邊界村民,但沒有大華人在內。捱了狠揍的鬥場總管們異口同聲,聲稱抓得都是些偷越邊界的人,用心不明,依照神主規法,必須先關起來,問明究竟後再行處置。
狄沖霄懶得多問,離城聚集所有被抓人,交由林依依送至大華邊界,等待中叫來卡拉吉再行詢問,及至林依依回返,改道南下,向位於邊界荒野的洗穢城行去。
洗穢城全名神恩洗穢城,竹毒每片地域都會有一些,是神恩特許的罪血居城。被送來這一城的罪血們只做兩件事,用命抵禦獸襲與用命強攻獸羣,死了就是洗盡污穢,沒死就是污穢還存,直到死於獸戰的那一天爲止。
城中主事者們皆是犯了大小罪錯的聖血、純血、凡血,爲能得到神恩不降罰血等,個個如瘋魔般驅使罪血送死。對罪血們來說,洗穢神恩城實是一座只能死着離開的死亡之城,但很多罪血都是自願前來,因爲這裡有着神恩,死前可以吃得飽、睡得暖。也有些罪血前來是因爲洗穢城深處荒野,不在竹毒地域內,只要用命去賭,就有可能借獸襲逃出這一人心地獄。
行到一處開闊荒野,洗穢城依稀可見,狄沖霄叫來拜依,笑問以往有沒有想着來過。
拜依大嘴一咧,道:“不是想,這種狗屁神恩城我被送押過好幾回,都讓我逃出去了,不過擔心妹子就又回加達利達了。有人問,我就一口咬死是被兇獸轟飛了,命大沒死,原本想回城的,可認不得路,只能先回家再說。聖血無話可說,只能在湊足人後再押我回去,後來就懶得押了。以往我一直以爲是聖血不想我白吃白喝纔不再理我,直到遇上神將大人才明白他們是不想我在獸戰中神系覺醒纔沒理我,將主意改在洗血大斗場。”偏過頭,對卡拉吉道:“不管你說得有多可憐,老子絕不相信,只想揍你小臉。”
卡拉吉久在加達利達,對這位莽漢知之頗深,忙退開一些,生怕他犯性。
狄沖霄笑道:“難爲你也有聰明的時候。拜依,不信歸不信,但她確是從沒殺過人。外界似她般兇狠潑辣的女人隨處可見,要是個個都打,你還不要累死。卡拉吉,此種神恩城沒有洗血大斗場,你是怎麼確定它也是七城之一?”
卡拉吉道:“洗血大斗場是人與罪血之間的洗血死鬥,神恩洗穢城是罪血與獸之間的洗穢死鬥,法則一同,稱呼有異。聖血們都知道,不單是我。過了前面的箭竹林就是進入神恩城地域,既是防備罪血借獸戰脫逃,也是作爲拖滯獸襲的第一重防禦,神恩城八方都有一片禁地,像那莽漢般次次都能脫逃,只能用命不該絕來形容。”
狄沖霄點頭,腳下加速,當先來到竹林前,對着竹林噴出神光。漫漫銀光如霧,飄入竹林,令竹身添上銀紋。
恢復萬物至原狀,是恢復神系真義所在,既可以用來恢復療治,也可以用來封禁束縛。竹身銀紋將靈竹維持在原狀,銀紋不散,箭竹就無法射出鋒銳竹葉與竹枝。
卡拉吉心下震驚。她雖是道地的弱者,可久隨神血,見多了強者,但只是吹口氣就將一域靈竹完全禁制的恢復神系,一個都沒見過。
沖霄衛是見多了狄神將的本事,半點不奇,合隊而進。
卡拉吉跟隨而入,瞄向左看右瞧的八茵姐弟,猜測着狄沖霄爲什麼要帶兩個孩子來。又是心想從那隻小白猿來看,神魂多半是通心一類,於對戰的助益該只在於增添一隻皇獸。
行到一半,異變陡生,萬千靈竹自行裂殼,露出內裡的另一重竹身,與外層的下品箭竹完全不同,靈光百倍,或彎彈,或凝冰,或飛焰,或噴霧,或聚靈,各有玄奇,齊擊沖霄衛。又有一些靈竹如活物般移速移行,往來穿插,合成竹陣,將沖霄衛分隔成數塊。
尖針竹射到眼前,卡拉吉驚駭尖呼,狄沖霄早有防備,瞬間於她身上刻下空界對換靈印,將人送到沖霄衛後方。狄沖霄看向諸色靈竹,心道竹神果然還活着,張嘴噴出萬千雷光箭。雷箭觸竹便展開灼雷殺技,將靈竹化爲一堆火灰。
百花姐妹雙手互牽,有樣學樣,噴出雷光箭。厲醉楓取出一張源自蘭芳絕域赤灼火池的赤灼火紙,隨手剪出一件赤灼火衣,覆在身上,靈竹觸身就被灼爲竹炭。孟復真身在中段,隨手劍斬,劍光化做靈光罩,將慕蘭諸女護在其中。靈光罩內,所有靈竹如被億劍碎斬,盡皆化爲竹末。
百花藏護在後段,懶得理這種花巧,移到隊尾,雙手插入地中,一聲喝喊,將大地撕裂,令試圖合圍的移行靈竹無法互接,就此破了竹陣。童宣韻展開凝空牆,無論是飛焰冰晶,還是竹箭竹槍,一概浮停在十丈外。小猿皇銀月躍離八茵念父肩頭,落在一株吊蛇竹上,將竹蛇撕扯下來,躍回八茵念父肩頭,咯吱大嚼,滿嘴青碧竹汁。
吊蛇竹本源上是一種會結獸形竹果的木靈,竹果具有蛇獸玄奇,並不是真和蛇獸共存,以天下生靈爲食,實屬木中兇獸,可專吃靈果的紫晶猿又是它的天敵。
秀鏡月展開神魂天元語靈,竹屬木靈,稍作交流就令所有靈竹無視她所在的地域。
林依依在手中靈圖尋到竹林方位,以沖霄衛爲中心劃了個圈,圈中心顯現“增指”靈字。
增指就是方圓增擴一指寬窄,圖上一指,圖外千步;圖上竹林方位變化,圖外竹林方位隨之變動。竹林圈圍地域由此變大,中心是一塊空坦平地。
卓錦帕是天仙六英之一,其神魂名爲木魂陷陣圖,專擅處一是幻現地理圖,二是借圖幻設陷阱,見了林依依的玄奇,觸類旁通,深有體悟。
狄沖霄心道終於等到了,這樣打起來,多疑的神主就不會覺着一切事都過於順當簡單了。狄沖霄散去雷光箭,取出龍牙破靈劍,對着身左側上空就擲了過去。附以破靈斬。
劍光到處,隱伏人用以隱身匿息的光靈神技盡皆破散。現身三人浮於空中,各執魂器,衣上繡有一片赤雲,雲上坐着一人,雲下跪着一人,神光消隱若無,必是世間少有的強手。爲首那人冷傲輕哼,伸出右手,彈向龍牙破靈劍,心道此劍在你手中極是麻煩,先毀了不爲壞。
劍、指交接的一瞬,銀光閃現,龍牙破靈劍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狄沖霄與靈靈。靈靈如電離肩,滿蘊威霸靈光的鋒銳虎牙輕鬆破散恆修而成的靈光護盾,狠狠咬在爲首人咽喉上。另兩人這才明白上了當,惡喝持劍,控風齊撲狄沖霄,心思一同,要趁着小虎尊撲殺同伴的空隙擊殺狄沖霄。神光沖天而起,皆是聖神五六品,皆專擅飛空鬥戰,威勢驚人。
狄沖霄早猜到會是如此,暗以恢復神系天地靈源於體內化現靈光蓮種,任由兩敵斬在身上,雙手如電前伸,各握一敵持劍手,無盡神光絲自體內飛射而出,織緯互織,層層疊疊,將身處空域盡數封了進去。須臾,化做一朵巨大銀色蓮朵,自空而落,內裡神光色彩不斷變幻,隱約可見三道身影往來對擊。
同伴危在旦夕,隱着的人終是盡數現身,空中、地底、河內,無處不有,重重疊疊,千人有餘,將竹林地域圍死,無一弱於戰神。只此一端,便是遠勝世間大多大宗大族。
見天上有人飛落撞向銀色蓮朵,林依依在手中靈圖上以神光畫圓,將狄沖霄所在地域圈住,繼而再於圖上顯以寸誤靈字。差以毫釐、謬之千里,何況是寸。天落那人莫明偏了方位,一頭撞在遠處河流裡,躍河而出,滿臉傻怔,弄不清自己怎麼會犯下此等可笑的錯誤。
天下神魂就是如此玄怪有趣,林依依的神魂毫無攻戰威勢可言,可多得是玄奇古怪的靈技,想抓到她、傷到她,要麼你快到她沒法畫圖應變,要麼就是偷襲。
機會錯過便是錯過,現身羣敵再想救援已是遲了,銀色蓮朵轉眼間變得七彩紛呈,千重蓮瓣由此又增了三百餘重,極是駭人。隨着連續不斷的低沉轟鳴聲,合絲蓮爆終是迎來最後一爆,驚人神光沖天而起,攪得天穹變色。不等衆人驚避,神光柱驟然凝縮弱降,盡數被另一朵銀色蓮花吸噬。狄沖霄渾身劍斬傷痕,立在蓮花中心,頭上蹲着靈靈。
慧嬌嬌首次親見狄沖霄鬥戰,饒是見慣死戰也不由得心生驚懼,移到孟復真身前,道:“論神光,我不弱於他,真要打,一定死得很快。娘沒說錯,他真得很強,還會更強,宗裡沒一個人能比他更狠更惡,幸好他沒打算搶我生孩子,不然我定會很爲難。孟死人,那是什麼神技?”
孟復真道:“玉露映霞,極其棘手的靈源神技。恢復神系的極至,一旦吸噬完成,不僅神光、靈源靈光盡皆恢復至巔峰,也是完成一次神光散解的修行。一戰不死就會變得更強。”
林依依道:“嬌嬌,你看下去就明白啦,不僅狄大哥的神光會有增進,還有相當可能得到奇奇怪怪的靈珍。我有份幫手的,至少要給我兩成才行。”
說話間,狄沖霄身外的銀光蓮花已然花開結蓬,蓬開四十竅,靈光閃閃,無一空竅。靈蓬自行彎下,四十杖蓮子垂落於狄沖霄手心。有實形蓮子,也有靈光虛形。狄沖霄撿拿起三杖銀赤靈紋的,一口吞下,身外劍傷就此痊癒,神光、靈源靈光也皆是恢復到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