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狄沖霄入湖順空心根原路回返,尋到孟復真,合兩人之力連擲靈石。默算靈石飛遠,狄沖霄展開空界對換,一連數十石,遠離幻境六百里,落在荒野深處。孟逸少身有師門要事,與狄沖霄細語些密事後揮手告別,行向正北,也不見腳下有多快,可幾個起落就是越丘不見。
狄沖霄收回目光,欲要西行,忽察到一點風銳自孟復真離去方向傳來,心下詫異,接物入手,發現是一杖平滑石塊。石上刻着一行字:勿讓光明知道你與我相識,切記。狄沖霄毀去石塊,展開粘粘蟲向西行去,心中感慨先前的話有些過了,一宗凌世間,復真閣的擔當絕不在聖潔之暗之下,孤苦處又如波哲羅。
半個時辰後,狄沖霄繞出荒野,潛行間偶遇一純血商隊,僞作迷途八部神衆,問了現今方位,要了份地理圖後改道南下,一路飛進不停留,來到與大華相接的邊境重城加達利達。
城中大川河的源頭名爲流溪,位於荒野深處,輾轉百十里,會聚十餘溪河才成爲世人口中的大川河。流溪下游三裡處有一小谷,常年爲兇獸盤踞,以七色獸圈論,屬單個橙圈。此刻,谷中萬花齊開,花粉飄飛處,萬獸如醉,或搖晃亂行,或伏地大睡。萬花中心是一白袍老僧,身邊立着兩個俏姑娘,手上各拎着一個小包。兇獸雖是沒有威脅了,可兩個姑娘還是怕,縮在老僧身後。
過得一會,閉目養神的老僧站起,微微一笑,終於將人等來了。
一道電光自空而落,狄沖霄會心一笑,又是花靈分身,老光頭還真是化身萬千。狄沖霄看向忐忑不安的俏姑娘,道:“拉婭,麗緹,你們越發可人了。”
麗緹哪見過狄沖霄的真容,不禁愣怔了,如此英氣爽朗,自己若見過該有印象纔對。
盯着似曾相識的雙瞳,拉婭福至心靈,驚喜低呼:“鐵大哥。”
波哲羅道:“老光頭早說過,屍鬼哪裡會是愛護小姑娘的人,現在放心了吧。”
狄沖霄將波哲羅分身拉到一邊,低語:“此事讓你費心了,不會牽連到你吧?”
“不必擔心,老光頭不是普通神血,隱有神主秘令,送你兩個純血姑娘以作結交,無人敢管。一切明着來,有時比什麼安排佈置都合適。尤其是對着神主。”
狄沖霄道:“確是妙,邊界那邊談得怎麼樣?”
“意料之外,智慧天首次全力以對竟然還是被龍華芳逼得節節敗退,灰頭土臉,只是死撐着不以罪血換人。這僵局還是要你來解了,你小子的女人就沒一個是善茬。”
“啊,這回連我都意外了,看來智慧天和你本尊一樣當光棍當得太久了,在對付女人上還停留在他那少年時代,已然跟不上世間女人心思的變化了。哈。”
“虧你小子還有閒心說笑,在僵下去,就是神血們得意了,八部神衆雖惡,可還有部分人並不是與神主一條心。”
“知道啦,這就回去,我爹孃的事查得如何?”
“令尊令堂一事,本尊一直有查可毫無線索,前些天替神主搬移花圃時偶然間自一株年老靈花處聽得些消息。神主等閒不出手,十多年前,不知爲什麼帶着三名神僕前去擒抓一男一女,其中經過可人無知,最後只有神主一人逃回,於靈花圃中修養近兩年才化去傷勢。”
狄沖霄驚而後喜,低語:“十有八九是我爹孃,只是以神主的實力絕非爹孃可以匹敵,定有古怪。有具體點的消息麼?”
“具體的只有問神主了,不過可以旁敲側擊。老僧完成使命之後便會前往荒野,探問壽命在二十年以上的木靈,只要時間足夠不難找到當年大戰之地。”
狄沖霄道:“不必苛求精準,有大致地域就可。不久之前,我遇見一人,他的存在與出現足以佐證神主就算不是光明宗中人也必是極有關。也與神主對了兩拳。其中經過,你那本尊該已大致知道了。”
“多謝。此處並不安全,不可久留,老光頭告辭。”波哲羅分身就此化爲一株靈花,自花返種,回縮入地,須臾無蹤。
狄沖霄回身走到拉婭兩女身邊,彎開臂膀。拉婭兩女會意,各挽一邊,怯怯低問要怎麼走出谷。一聽就知皆在憂慮滿谷醉獸會清醒過來。
狄沖霄放聲大笑,展開粘粘蟲,電光一閃就離了小谷。
拉婭兩女這才明白所挽少年實力強到何等程度,實非當日鐵膽可比,喜極而泣,自幼就無比期盼的自由與光明終不再是虛幻的美夢,即將成爲現實。
自竹毒邊界進入大華地域,狄沖霄便不在隱跡潛行,全力向天威飛移,於晚霞映空之時回返龍華芳與智慧天談判的竹毒衛軍邊界大營。面對龍華芳的步步進逼,智慧天正準備來個裝聾作啞,見到狄沖霄出現,立時滿眼喜色。
狄沖霄三言兩語便將心氣正盛的王女媳婦哄得心花怒放,得回談判大權。龍華芳領着童宣韻離屋而去,去爲拉婭兩女做個安排。狄沖霄接住飛窗而入的靈靈,與小虎尊親熱蹭臉頰。幾天不見,小傢伙很是重了些呢。
武勝天與吉祥天心鬆之餘又生驚詫。幾天前雖是不敵,可兩人大致能判斷出對面人的實力極限,可如今竟是連能不能對戰十數都是難以斷定。
狄沖霄抱住靈靈,看向武勝天,道:“不敵爲恆,強弱爲變。你們差得可不只是實力,不修悟自身神魂與覺醒心念上的恆與變,就別指望再用神魂秘技測我的底了。”
武勝天只覺隱有所悟,可其中玄妙又如雲霧,思索之後正色行禮,道:“多謝狄神將指點,我兩人一向自命天縱奇才,原來不過是井中之蛙。”
智慧天道:“能有此悟,他日聖神有望。出去吧。”
武勝天伴着吉祥天退出。
狄沖霄笑道:“老頭兒,別板着臉充長輩了,挽救臉面不是這種挽救法。我都不是你對手,怎麼對上華芳就是豆腐般水嫩?放水可不好,那是我媳婦,不許你打主意。”
智慧天嘆道:“對老夫而言,這可是天下間最爲惡毒的笑話了。女人,世間最好對付的與最難對付的都是女人。龍夫人萬事都明白都懂,偏裝作不懂,與你刁蠻使性。老夫論難處,龍夫人講情理;老夫講情理,龍夫人說對錯;老夫說對錯,龍夫人談法度;老夫談法度,龍夫人論生意。按說論生意最好不過,那就談吧,按人開價,可龍夫人又開始說起難處。明慧女人一旦如龍夫人般堅執某事不退步,那能對付她的,絕非是什麼智慧,唯是情愛兩字。”伸指點點狄沖霄。
狄沖霄放聲大笑,笑畢,道:“喝一杯吧。”取酒倒酒間,低語簡說無意中撞見神主之事。
智慧天明白狄沖霄是在說神主就在邊界附近,品酒間輕嘆搖頭。
狄沖霄道:“不驚奇麼?還是說此事也在你意料之中?”
“神主對八部神衆既用且疑,派人暗探,意料之中;神主親至,意料之外,雖說別有他事,但必有不信任何人,要親眼暗觀局勢發展之意。一個不慎,別說八部神衆,所有與此事相關的神血、聖血都將死無葬身之地。狄神將之前所猜必然無誤,神主正借用無限夢境修行,此種靈食能讓人在夢境中得到一些破碎神預,定是神主看到了什麼,這才越發疑忌冷邪。”
狄沖霄心下一震,道:“不愧是智慧天,一言一語便是直指真相,便是他人疏漏之處。”心道孟大哥這次之所以反被伏襲,什麼原因都是次要的,必是神主借無限夢境修行時於偶然間看到了一些即將發生的某些事,然而無限夢境只是沾了些神預的邊,疑忌之下便是親身前來驗證。
智慧天道:“對上神主,智慧天也只能是奴僕天,不過卻是個偶爾可以小小耍弄主人的機靈僕人。神主疑忌什麼,咱們猜不到,萬事按常理來不妥,不按常理來也不妥,不如來個一切皆無章法,一切皆是荒謬可笑,偏又是真實發生。好比狄神將爲什麼非要以八部神衆搭建風情谷比戰臺爲條件來換得小小數量的罪血。是真的與罪血叛魔有關,還是真的需要人口充實封地?還是希望將極炎魔的禍水引到竹毒?”
“妙主意,也可能是我不甘會談失利一意要取回些面子,而八部神衆爲能替神主先行暗探風情谷,明知犯忌也要順勢退步,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狄神將可謂一語十悟。神主既到暗觀,那無論我們怎麼揣摩應對都會是下策,越是亂到毫無頭緒越好,越是亂到稀奇古怪越妙。疑忌老人家的最大缺陷就在於一天他沒有得到能讓自己安定的答案,便會是萬事存疑,一切以維持現狀爲主。”
狄沖霄輕語:“神主可不是隻有疑忌,還有極度的冷血,一旦疑忌達至極致,隨時可能想着不必疑忌,全殺乾淨就好。”
智慧天淡然一笑,道:“天下哪裡有完美無缺之事,有命多活一天都是好的,多活一天就有可能看到新的變化。老夫不就看到了狄神將麼?況且人哪有不死的,早死晚死、爲什麼事而死罷了,套用狄神將的話就是生死爲恆,世事爲變。”
狄沖霄目光一凝,道:“聽得這話,我真想和你打一場。你這老頭隱得可真深。”
智慧天道:“老夫神魂並非強戰,也沒興趣與人打打殺殺,一生心念所在便是以智慧解決任何麻煩。老夫是沒法修成至尊了,天下間似龍夫人般的女人不多也不少,只要遇上一個就會是愁死人的修行死結。”舉杯晃晃。
狄沖霄會心一笑,碰杯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