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界靈印極爲玄奇,可令主人在天地所及的範圍內隨心移挪,不足之處有二,一是無法控制移挪地點,二是隻能將靈印刻於自身,若是非要帶人移挪也是可以,必須以手相觸,別人抓着人抱着人也成,代價就是神光消耗與神技反噬都要強過獨用數倍,甚至十倍百倍。
狄沖霄是第一次使用星界靈印,還是帶着個人,空界移挪的感覺之糟如同被萬山對壓,及至移挪停下,神光大降、身體麻木,自天而落,與被救人摔作一團。被救人本就重傷,又受神技反噬與重摔,立時暈死過去。
過了百數,狄沖霄緩過氣來,治傷之餘打量周遭,只覺霧氣森森,不僅目力受阻到只能是對面相視,就是萬靈神視也是靈效不及三尺方圓,壓根就辨不清東南西北,就別說認認是什麼地方了。狄沖霄心下納悶,這是掉到什麼古怪靈脈裡了,還是直接移到黃泉幽冥了?
胡思亂猜間,狄沖霄聽到一聲低吟,就此心神迴轉,先將垂死人送入永恆沉睡,隨後百味靈漿、無憂靈漿齊上陣,輔以長春魔靈、魔相輪迴,一陣忙活後終將被救人從黃泉路上拉了回來。解除永恆沉睡,看向垂死人,狄沖霄微微一笑,暗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比藏少帥上七分的小子,難得還是滿身陽剛氣。
不一會,被救人坐起身,自體內舒泰上明白傷勢無礙了,仔細打量狄沖霄,忽地笑道:“就說不滅居哪來的居衛,原來是你這個慣愛胡鬧的膽大小子。狄沖霄,真沒想到會在這遇上你,更沒想到你的實力竟是已經強到連我也難言穩勝的地步,匪夷所思。”
狄沖霄奇道:“你知道我是誰?若是與你這種強手照過面,我絕不會毫無印象纔對。”
“因爲我見過你,你沒見過我。你那時是鐵膽,頂天崖上,忙着和官雙妍大演雙簧。事後,我尋人要了一張你的畫像看了看。”
狄沖霄道:“原來你也是頂天崖上的貪心鬼之一,是哪家的少年天才?不會是十二刺皇吧?”
被救人爽朗笑語:“爲什麼非要是魔道?”
“正宗?當時沒幾個正宗啊,以你的氣度與實力,飛猿還是騰蛇的少宗主?”
“兩大宗還不配讓本人當弟子,是被你小子整天碎念不停的那個倒黴宗。”
“咦?你是光明宗弟子?!!”狄沖霄惡色揪起人,大叫:“原來就是你小子當初在竹毒算計人,害得我差點丟命。”
被救人回道:“何止是你差點丟命,我也是。我師父布起局來真是六親不認,我當時正被鎮界神血們暗察暗尋,愁着是保小命還是完成任務,結果你小子胡鬧一通後弄得情勢大好,兩樣皆得。我想你現在該猜到我是頂天崖上哪一夥人了。”
狄沖霄鬆開人,道:“原來假冒十二刺皇抓走赫斯汗的敗類是你小子。他還活着麼?”
“那種人渣還應該活着?怎麼不問問我姓什麼叫什麼?”
“就不問,憋死你小子。”
被救人放聲大笑,笑完道:“宗中就沒一個你這小子般的有趣人,不是正氣滿臉,就是死板嚴肅,這兩樣還算好的,有些人道貌岸然、人面鬼心,死一百回都不足以消怨平恨。”
“有這句話,本至尊有興趣問你小子名字了。”
“孟逸少,安逸少、愁苦多。師父賜名真如。”
“逸少不錯。復我真如,你師父該是復真閣閣主。”
“這可不是能猜到的。寒寧馨是極炎魔親女,與你關係至密,從她那得知的?我還有個別號叫復真,你叫這個就好,我慣了不用真名。”
狄沖霄點頭。一應雙答。
孟復真道:“本閣與聖潔之暗同爲繼承守護理念的真正分支,兩者皆是專一破散隱在光明中的黑暗,只不過聖潔之暗對外,本閣對內。”說完眼現熱切,低語:“狄沖霄,竹毒之後我便注意你了,你不覺着你那守護一切美好的心念與本閣極爲相合麼?若你願拜入本閣,你我聯手,光明宗終有一日會復還真如,守護世間萬物。”
狄沖霄搖搖手,道:“復真閣要破散藏隱在光明中的黑暗,我極是贊成,可此種想法不過是世間美好的一個,遠不是全部。逸少,爲什麼一意要復還光明宗的真如?復真閣就不能化閣爲宗,以肩擔起衛世五老遺留下的重任麼?相比之下,聖潔之暗更有擔當,無論尊主還是弟子皆不關心光明宗是不是還存在,求的只是世人們的光明,哪怕是用自己的黑暗去換。”
孟復真不死心,繼續道:“你不覺着對於受到邪穢蝕染的美好,只要還有一分可能,就該去挽救麼?”
狄沖霄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會幫你,卻不會加入。同爲挽救,你志在一個完整的光明宗,而我只在衛世五老遺留的美好心願,不管光明宗是整是分、是存是滅。”
孟復真輕嘆:“果然,你小子沒那麼容易說服,原以爲一絲期望失望不大,事到臨頭才知自己根本沒那麼灑脫。”
狄沖霄道:“能有這話纔是真灑脫。做不得同門可以做朋友做兄弟。瞧你樣子就比我老些,就便宜你當大哥了。”
“沖霄弟纔是真灑脫。先前事不再提,這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
“不知道?先前不是你施展的空界移挪神技麼?”
狄沖霄很是無奈地攤攤手,將星界的移挪限制略說。
孟復真聽完哭笑不得,心道此種逆天神技真是能將人活活氣死,對敵人對主人都是。再行打量周遭,道:“該非靈脈,是某種靈光幻境。有相當可能是邪靈獸獸巢所在。”
“最怕的就是這個,小弟故意不說,孟大哥偏要提。唉。”狄沖霄雙手捂頭,慘然低呼。
孟復真道:“虧你還有閒心逗樂,依我的意思,還是再來一次星界的好些。”
“小弟就這性子。星界上,我一個人用沒什麼,要是再想帶人耍就還要多休養一會,而且下回移之前要多做些準備,萬一掉進海里、鑽到萬丈地心裡去,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孟復真心想也是,坐到地上休息。
狄沖霄又道:“閒着也是閒着,孟大哥不如說說怎麼會被神主追的。”
孟復真正有此意,避過閣中事不提,簡說此行來意。
原來孟復真此來是順着赫斯汗所知再行探察神主底細,一番辛苦,雖不至於白忙,可也只是小有所得,就在猶豫要不要回返復命之際,偶然間得知神主最爲親信的順命神僕將會暗巡邊界,就此起意擒捉,爲求必成便前往不生不滅居,然而卻是沒能找到地,只能罷休,按計劃潛隱伏襲。意外的是,本該是神主分身的神僕竟然是神主本人,虧得是神主有意活捉才能憑藉護身靈珍帶傷逃遁,卻是用盡法子也無法甩脫追蹤。
狄沖霄邊聽邊思,心想明顯是神主在對有人暗探一事上有所警覺,這纔會散播假消息預布陷阱以探究竟,若是再往大處想,復真閣閣主這回又用徒弟小命布了個局,而神主的故佈疑陣正中他下懷,概因只有光明宗中人才會對復生閣有所瞭解,才能打探到復生閣可能要做什麼,而那個人就算不是神主,也必與神主極有關連。
孟復真補充道:“這回中計固然是智遜一籌,也是消息上真假參半,毫無破綻。神主對神血與八部神衆一向是既用又疑,尤其是夜叉王與沖霄弟訂下的罪血換人約定,令神主大爲疑心夜叉、洛迦兩衆與叛魔有關,借你之名送走罪魔,雖說有花神力證當時情勢是情非得己,可神主哪會輕信,明鬆暗緊,秘派順命神僕察探八部神衆實是必有一招。”
狄沖霄心中認同,正要再問,心有感應,以指貼脣。孟逸少知他靈光奇變對於靈光變化極爲敏銳,立時隱斂神光,全神戒備。
不多時,腳步輕輕,自兩人三丈外悄然而過,忽又退回,打圈兜轉。
狄沖霄自心底隱現的順從避讓之感斷定霧中來人是神主,心下震駭之餘哪還敢留在原地,可也不敢就這麼退離。心念電轉,狄沖霄從幻形袋裡取出兩張紙,刻上空界對換靈印,藉着霧氣中靈光極爲混亂的有利情勢以流電環悄然送走靈印紙,隨後空界對換,來到南向五丈外。
非是力不足,是不敢再遠,空移越遠神光消耗越大,一旦神光強到一定程度,哪怕霧中靈光再亂一些,神主也是必會有感應。
靜立五數,沒聽見有腳步聲,狄沖霄稍稍安心,取出一張紙,撕成數十片,逐一刻上靈印。五丈復五丈,碎紙將盡之時,狄沖霄兩人終是暫時遠離神主。
孟復真凝神靜聽,確認沒有動靜後低低輕語:“必是咱們先前的笑聲引來神主。稀奇,連你都不知道星界會落在哪裡,神主怎麼算到的?”
狄沖霄面現壞笑,低語:“剛剛還真被他嚇了一跳,絕非是他是有本事追蹤星界,更不是有能耐一瞬百萬裡,是咱們命好也命背,星界落點必然還在雷馬山脈裡。有興趣再伏擊他一回麼?不是說笑,我猜到這是什麼地方了,霧屬水靈,正是我在找的地方,只要能尋到一樣東西,就能借力嚇嚇他。那令人一想起就眼皮發跳的星界,都是能不用就不用的好些。萬一咱哥倆今天的運道非常背,下一回就有相當可能掉到魔神獸獸巢裡去。”
這番話有所含糊隱瞞,可毫無虛假,樹祖藉以隱身的水靈幻境,不僅是極炎魔深爲頭痛,連任水心也是無法神預,就別說遜了多多的神主了。只要能借用樹祖靈光,威嚇疑心病極重的神主便是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