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放自西側小樹林裡躍了出來,衣衫襤褸,渾身刀劍傷,精神卻是極好,豪爽高喝:“一來就看到臭小子偷親我女兒,不揍他揍誰。寧馨,去你娘那,老爹替你收拾他。”
寒寧馨心知老爹生氣是假,探察是真,便依言退開,坐到一旁看熱鬧。寒春雨隨後而至,點了點女兒額頭後拉着她走到一邊,邊爲她包紮外傷邊探問交手經過。寒寧馨將狄沖霄入河前的交手經過大致說了一遍,之後發生的諸多稀奇古怪事及和狄沖霄做下十日約定的事也沒有瞞着,期盼娘能從中聽出些什麼。
寒春雨皺眉道:“沖霄身上的怪事太多,不缺這幾件,暫且先不提。你想清楚了?約定的事非同尋常,若他怕了懼了,你會怎麼辦?”
“不知道,或許心會很痛吧。娘,其實沖霄已經猜到一些,並不是現在,是六年前就知道,所以他纔會送我出村替代吞噬,他希望我能留有力量實現自己的心願。他也需要力量尋找狄伯蕭姨的下落,這份心意令我想和命運賭一局。”寒寧馨眼現決然。
寒春雨嘆道:“姐姐希望你能一生平凡幸福,但她的孩子註定不會平凡。隨你吧。只一條,只要娘活着,就算封魔印毀了,也絕不會允許你離城遠遊。這是我答應姐姐的事。”
寒寧馨嬌笑着點頭,幽暗雙瞳卻是盯向四處亂竄的狄沖霄,心下打起小算盤來。
過得一會,四人離開濛河邊,匯合趕來的馬伯後回返義天城,率領長風衛軍與天雨門弟子如旋風掃落葉般徹底蕩平三雄會與絕光盟殘餘用以頑抗的秘窟。
對於此次事件,別說一般居民,就是城主理事府諸多官員也只知道是在城主英明領導下、在天雨門的全力配合下,再一次粉碎魔宗邪派覬覦義天城龐大財富的不軌企圖,除去一些搖旗吶喊的雜魚,取得全殲的輝煌勝利。一時間,魏長風的威望直線飆升,天雨門更是名聲大震,前來拜師修行的人倍數增加,但絕大多數人在初選時就被大長老馬伯給打發了。
自回城那天算起,狄沖霄窩在馬伯地下秘室中養傷已有三天了,如影子般跟在忙碌不停的馬伯身後,嘴上更是時刻不停歇,忽兒探問他與師父師孃是怎麼以三人之力完勝絕光盟精銳,忽兒探問絕光盟爲什麼沒人溜逃,忽兒繞着彎地追問怎麼才能雕琢出一件打架先扔刀、睡覺先暖牀的美人兒魂器。
馬伯黑着臉道:“他們的身份太過特殊,除了滅口沒的選擇,否則活着還不如死了舒坦。”
這個回答比不回答還糟,令狄沖霄本就爆棚的好奇心徹底飛上雲霄,更加變着花樣地探問絕光盟到底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地方。一氣半個時辰,連口水都沒喝。
三天回答了萬多稀奇古怪的問題,本就窩着心火的馬伯終於被問毛了,轉過身揪起不識相的親傳弟子,面色極是兇狠。狄沖霄哪會怕他,不准問這個、就問別的,不準嘴問、就用手問,擡起右手指了指咬在腦袋上的品靈虎頭蝠。這魂器他沒見過呢。
可惡弟子又鑽空子作怪,馬伯着實氣樂了,將手高舉作勢欲劈,滿臉殺氣。狄沖霄渾不在意,眼蘊壞笑盯着馬伯,其中意思極簡單:您老人家下得了手就來吧,待會寧馨要是生氣向親孃哭訴可與我無關喲。
嚇不住人,馬伯是徹底沒咒唸了,恨恨地鬆開人,氣惱間隨手毀掉得自北厚義的上品獸魂器天羅網,三兩下改織成背心、外衣、長裙等女用衣物,裝進小包後標上寒春雨的名諱。
“其實我早想走了,問題是回城那晚我去淨沐室,恰好撞見寧馨在泡泡。這不,追殺三天了。馬伯,你還沒說這虎頭蝠怎麼用呢。”狄沖霄依舊不依不饒。
“品靈虎頭蝠能將吸食的血液化爲靈漿強化自身,也食神光,有些像噬天狐,不過品級差到沒法比。以它雕琢成的魂器可以用來探察戰神境以下滅神師的實力程度。左翼三色環代表境界,右翼九色環象徵品級,左藍右灰,你是凝神境兩品。趕緊滾,給你師孃送去。再不走,我劈了你作成獸魂器送給寒丫頭。”馬伯氣得是眼噴神光,硬是壓着心火回答完,不給狄沖霄再開口的機會,大力將衣服包裹塞到他懷裡後指向地下室出口。
老人家這回是真火大了,狄沖霄不敢再胡賴,轉身望望閃現光亮的秘室暗門,硬着頭皮走出,一眼就看見坐在屋裡等候多時的寒寧馨,手中拿着根精鋼長棍。
寒寧馨眯着眼甜笑不已,烏龜狄終於出來了喲。
狄沖霄訕笑着道:“我就知道馬伯臉黑心善,生氣趕我出來是不想讓美麗姑娘多等下去。寧馨,明明是你進錯潔淨沐室了,不能怪我的。”
“女弟子的淨沐室被三雄會打得千瘡百孔,娘下令男女互換,別說你不知道。你要是真不知道,也不會捱到深夜纔去。”寒寧馨撇起嘴角。
狄沖霄舉手投降道:“男人也不好意思在洞洞屋裡泡泡啊。我捱到晚上心想沒人了,哪知一進去就撞見你了。別生氣嘛。”
寒寧馨悠然道:“我哪生氣了,其實那晚我是有一件極其重大的事需要和你商量,又找不到你人才特意在那等你,等煩了就先泡泡了。當時都叫你別跑了,你偏跑。現在你白白浪費我三天時間,做爲補償,接下來的事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狄沖霄哪裡肯信,心道我當時不跑早被打成豬頭了,現在又這麼說,看來定是早有預謀逼我同意某件事,不妙啊,都是裝傻好些。左思右想,狄沖霄猛地作出一臉忘記天大正事的焦急神情,揮揮手中標有師孃名諱的衣包就向門外衝去。以行喻意,就是萬事都等本師兄回來再說。
寒寧馨早有防備,橫棍攔住去路,甜笑着道:“師兄,三天夠做很多事了,包括將一些珍稀彩畫全堆到一個土坑裡,上面放着一根火把。”
狄沖霄頹然停步,回身走到師妹身邊,恭恭敬敬地將耳朵湊到香脣前。寒寧馨大獲全勝,甜笑着附耳悄語。
狄沖霄聽得是滿頭霧水,就這事?至於又是做陷阱,又是威脅的麼?
寒寧馨沒有解釋的心情,更怕夜長夢多,拉着人就跑。
來到師孃寒春雨的修行室內,狄沖霄恭敬地遞上馬伯親制的衣裙——穿在身上沒人看得出是獸魂器,又將希望離門歷練並尋找爹孃下落的事說了說。寒春雨喔了一聲後不置可否,披上白色長裙對着鏡子左看右照。寒寧馨暗道不妙,不敢開腔之餘在狄沖霄背上狠狠扭了一下。
狄沖霄察覺到氣氛不對,邊猜測原因邊道:“師孃,您和師父辛苦拉扯我長大,就和親爹孃一樣,按理我不應該在門中需要人手的時候離開。可這些年來,您與師父對當年的事始終含糊迴避,不找到答案,徒兒這心沒法安定下來。”
寒春雨看了女兒一眼,輕柔地道:“霄兒,你想多了,以往不詳說,是怕你年少衝動釀成慘事。師孃最近就在想着是時候和你說了,準備什麼時候起行?不用擔心門中事,我與你師父的壽數還長着呢。”
狄沖霄心下大安,回道:“有些東西要準備下,就這兩天。師孃,這個,我總擔心自己是回光反照,這萬一要是一個人動身在路上暴斃了,真是連個報信的都沒有。您看,能不能讓寧馨陪我一兩個月?我若沒事就讓她回來。要是嫌時間長了,十天半月也成。”
寒春雨冷下臉來,答非所問地道:“霄兒,你知道師孃最討厭什麼。寧馨,狄家的事與你無關,出去。”
寒寧馨昂頭左顧,當沒聽見。
狄沖霄沒想到師孃的反應如此激烈,這才明白寒寧馨爲什麼要找自己當幌子。
生怕母女倆鬧翻,也是心中不服,狄沖霄拽着寒寧馨跪下,朗聲道:“弟子不該耍心眼!可弟子真不明白師孃爲什麼總是不讓寧馨遠行歷練,寧馨神系覺醒時就是凝神境一品,以她的天資六年苦修必在師父之上,可到今天仍然是凝神境九品,若弟子猜得沒錯,其中原因定與師孃有關。師孃這麼做必有苦衷,可這世間總是充滿不測,強如爹孃,一次獸襲就丟下弟子不知所蹤;弟子與寧馨,莫名就遇到噬天狐王,到今天仍是遺禍不休;小草她們更是無辜慘死。經歷過這些事,弟子越發明白娘爲什麼會說‘越是想過平凡幸福的日子就越需要令邪惡望而卻步的力量’。師孃,若是我們敗給了絕光盟,會是什麼結局?”
寒春雨默然坐回椅中,盯向窗外,好一會方道:“別繃着臉弟子弟子的,師孃聽着生分。霄兒,寧馨的事遠比你想象的還要險惡萬倍。”
狄沖霄叫道:“那就說給我聽,在我心中,師父師孃、馬伯、寧馨都是無可替代、比我生命更重要的至親,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絕不會讓你們受到任何傷害!”
“臭小子說的挺好聽,可惜只有你想騙寧馨做狄家媳婦纔是真的。”寒春雨忽地一笑,冷臉不在,溫和嫺雅。
狄沖霄嫩臉發赤,低聲道:“是您這麼說,我可沒說。師孃,若寧馨不能離城,我便陪她住下去,但絕不會放棄心中所想。說句大不敬的話,我與寧馨年輕的很,終有一天會等到師孃師父百年歸老、安心長眠的一刻。”
聽得“安心長眠”四字,寒春雨心中一震,沉吟許久方揮手道:“起來吧,地下涼。寧馨,你真打算和沖霄說?按你們的約定,還有七天吧?”
寒寧馨重重點頭。
寒春雨見她心意已決,鬆口道:“既然這樣,只要你們能在七天內做到一件事就允許你們遠遊歷練。沖霄,去叫你師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