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承命九老話裡隱蘊的挑釁,恰也是有心試探,狄沖霄對着承命九老伸出手。承命九老將手中劍拋了過去。狄沖霄接劍在手,有心不以靈光奇變壓制,感受着劍身對體內生機的噬奪與畏懼,不由得一笑。手中劍的確是最爲純粹的魔獄血晶器,世間能剋制它的東西極少,但並非沒有,拋開滅神師神魂不提,天夫花、星滅石、不死靈泉與聖湖水都是,而狄沖霄體蘊不死靈泉與聖湖水,正與此器是互克。
狄沖霄拋還邪劍,道:“果然,你是絕姓一族僅存的少數族人之一。幾萬年還沒有回覆元氣,你這一族還真是不愛女色的,啊哈,不愧是絕姓,連絕後也是鐵面遵行。”
承命九老道:“狄神將真是風趣,不用套話了,若想知道什麼就去神主居中問一問族主,或許族主會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秘隱。族主閉居前曾留下過吩咐,若狄神將有心獨自一人一層一層打上去,你與族主之戰的勝算不會超過兩成,只要族主勝到最後,無論今天死了多少人,不用百年都能加以復生。彼岸幽芳只是難找,不是找不到,真正難找的是消惡極運花、龍夫花此類只有憑藉莫測機緣才能相遇的奇花。狄神將就是,輕輕鬆鬆地就見到族主渴求一生也無能相見的天夫花。”
狄沖霄道:“神主不愧是神主,對我那點事瞭若指掌,只是無限夢境可不是神界靈珍,破碎神預看得多了,就是他也會瘋魔的。或許他現在已經瘋了。”
承命九老道:“族主若真是瘋了,那也是被滿目邪穢的人世給逼瘋了。狄神將,你的選擇。”
狄沖霄用神看了看人,道:“你與焰獍完全不同,難以想像是同一族的人,你若是門齊月那類族中逆子,又不該對神主唯令是從。你們這些以神自居的人還真是讓人捉莫不透。”
承命九老道:“我一族絕姓,自然有其緣由。善絕邪絕、正絕魔絕都是絕,狄神將雖與我一族爲敵,但爲人卻是可入神界的善真,只要彼此獨處,你看到的老夫就會是跡近善正。”
狄沖霄搖頭道:“還是不太明白,但知道你會說的就這麼多了。我要收拾你半點不難,但正如神主所說,對上他要想有最大勝算,沒必要的鬥戰越少越好。”於地面刻下穿梭靈印,打開至尊小居穿界門。
百花藏領頭,一行人穿門而出。
狄沖霄道:“鬥爺爺,這裡就交給你了。”
司馬鬥看了看人道:“除去那把怪劍有些麻煩外,也就一般般。沖霄,百花小子留下。”
狄沖霄正色道:“這就要怪爺爺自己了,癲瘋子一生只要鬥戰不問輸贏,若是打得過癮,故意落敗也是有的。此等事已是深入爺爺心魂,無法移改,然而今天的鬥戰是生死戰,若是以強對強,關鍵時刻爺爺犯了老性子,必將九死一生,若是以強壓弱,就是犯性也沒什麼。蘭芳一戰就是最好明證,若非爺爺生平萬戰,經驗極豐,絕無法帶着皇蘭殺出重圍;若非爺爺死戰經驗缺欠,豈會傷得那麼重。”
司馬鬥想起破圍逃生的那一夜,嘆息撫須,手中神光凝聚化爲晶棍,行向承命九老。承命九老極知司馬斗的厲害,先行退離,吹氣成獸,熊獸相。須臾,虛形氣獸化爲青色晶獸,咆哮攻向司馬鬥。司馬鬥棍插土中,挑土而上,神光合入散土,化爲無盡晶土梭,將那晶熊穿得是支離破碎。承命九老早知不會有用,幻化熊獸只是要拖延點時間,如願退到山溪旁,將手中劍插入溪中。溪水立時赤紅一片,翻滾若沸,隨着劍離溪水,一條魔獄血晶蛇自溪內探出頭來。
司馬鬥警惕倍添,神光罩體,化爲一件護體晶鎧。
狄沖霄繞過溪旁鬥戰,順着山道上行,依舊不緊不慢。轉過三個盤山彎道,神僕居出現在青翠林木間,卻無承命神老道旁相迎。狄沖霄知是空居,因着相隔頗遠也就沒有過去轉看,繼續上行。到得山腰下方,承命七老六老於道中站立,手中皆握有一柄血紋破山槍。
血紋槍看着和承命九老的血紋劍一同,可內中並沒有魔獄血池的血腥死氣,狄沖霄心下明白承命七老與六老絕非絕姓一族中人。
不待狄沖霄下令,飛猿宗主、騰蛇宗主相伴而出。騰蛇宗主手中幻現萬杖鱗羽,甩手上擲,鱗羽你我相搭,鋪出一條通向上方山道的直道。狄沖霄笑了笑,帶着百花藏諸人離開山道,自鱗羽道上行。及至人踏上方山道,鱗羽道毀碎,化爲億萬小騰蛇,噴出灰色雲霧,將下方山道徹底遮蔽。
官雙妍增幅目力下望,道:“到底是雙宗宗主,了得,連我這得到水胎蘊護的雙眼也無法看清。有些怪味,讓人極不舒服,必也是毒霧。”
寒寧馨道:“七老六老雙迎,不該這麼巧的,看來神主確是又有借用無限夢境偷窺了未來。師兄,你說,黑暗淨土到底是爲什麼將無限夢境的幼苗傳賣世間?”
狄沖霄道:“我也想知道呢,或許是黑暗淨土的宗主也用無限夢境看到了某些未來的碎片。果如所料,承命十老人數有缺,看來孟大哥不用違備閣中規法出手了。奇怪,孟大哥躲到哪去了,說好一起來的。”
官雙妍笑語:“少裝傻,是誰將依依那三個麻煩姑娘招來的?孟復真要是笨到將你的鬼話當真聽,他現在早就被捆成棕子,成爲混蛋哥哥用以討好親妹妹的禮物了。”
狄沖霄道:“啊,我的心思這麼好猜麼?看來要想別的招了。紅羽姐,怎麼不說話,不如猜猜四老會是誰,猜錯了,要罰。”
硃紅羽冷聲道:“本堂主沒有笨到將你的鬼話當真聽,拒絕。”
“唉,我的心思真這麼好猜了麼?”狄沖霄感嘆上行,路過寒寧馨身側時伸手就亂摸,暗打眼色。
寒寧馨眼瞳蘊笑,對着狄沖霄肚子就狠狠打了一拳。狄沖霄痛叫,逃向上方。不一會,四老居出現在道旁,承命四老現身,攔在當道。
承命四老是個中年男子,盤坐在一隻土靈虎獸身上,上身精赤,雄壯如山白虎;身上滿是各色花繡,好似福如海。見着人來,他身上花繡盡向左臂花繡會集,互相疊合,化爲一幅萬河歸海圖。
似是感應到什麼,隱於官雙妍手腕上的玲琅玉珏自靈圖還復爲玉珏,落於主人手心,脆鳴不停。官雙妍是首次見着心愛靈器有此變化,心知承命四老必有古怪,好奇倍添,揮手間聚合水靈做出一條連接上方山道的水梯。瘋婆娘瘋性發作,狄沖霄聳聳肩,帶着人順水梯而上。
承命四老沒想到不僅狄沖霄走了,百花藏幾個也走了。一對一,他自問穩壓官雙妍,皺着的雙眉舒展開來,盯向官雙妍手中的玲琅玉珏,滿目激動與貪婪。
“看來你是知道玉珏來歷的。不妨說一說,若是你家的遺落之物,或許我會在鬥戰之前先還給你也不一定。”官雙妍拋了拋玲琅玉珏。
承命四老道:“你敢發瘋,我不敢信。官雙妍,本人屈身神僕別有所謀,無意爲神主捨命搏戰,既然如今到了必須要離開的時候,凡事能和平解決最好不過。你聽過蛇靈補天靈器麼?”面上和氣,暗地潛蘊神光,只要有機會便是雷霆突襲。
“聽過,蛇靈一族棄命散魂而成的無上靈器。你別和我說它就是,差得太多太多。要想和氣解決,就該有誠意。”官雙妍遇過的奸險之徒數不勝數,聽音就知對手盤算,半點不懼,順着對手心思假作上當,套他所知。
承命四老道:“天若好補,蛇靈一族又豈會以全族絕滅爲代價化現靈器。然而神話到底是神話,和真相有着太多錯訛,蛇靈一族將天空與雲霞留給了後世生靈,但補天靈器並沒有完全消散,它在破碎虛無前留下了一點存在過的痕跡。無盡歲月中,那點痕跡在天地造化下一分爲六,化變爲對應六始元靈的天地奇物。因着蛇靈一族的天賜靈賦相類於滅神師的元靈一系覺醒,是以這六件天地奇珍極爲肖似滅神師雕琢而成的魂器,世間極多相類,唯一辨別真僞之法只在同出一源的靈光聚鳴。沒想到玲琅水件在你身上,這便是莫測機緣。”一切實說,儘可能地散分官雙妍心神,鬆懈她的戒備。
官雙妍道:“難怪,不過說是唯一未免誇大,沖霄七月前就已是斷定玉珏絕非原先猜想中的水靈器,是極爲古老的天地靈珍,且該是某一套珍中的一件。與它相類的天地古珍,現世尚有一套,名爲魔皇三界珠。三珠各有玄奇,皆可獨用,但只在三珠相聚纔會令最強玄奇覺醒,靈光萬倍。你得到蛇靈六器中的幾件?”
“靈光奇變果然非同凡響。一件,玲琅玉環,專主土靈。每一件靈器的得主都會擁有一個相關於另一件靈器下落的線索,就是靈器附體而成的那一幅花繡,但這個線索到底是什麼意思,沒人能明白。我的時運終於到了,一圖沒法體悟,雙圖該能有些體悟。官雙妍,我留在竹毒只是爲了兩件事,一是謀取神主秘典用以推敲線索,這些年我假作順伏,如願得到不少神典,對解開靈圖迷題頗有幫助;二是尋找專主木靈的玲琅玉件下落,竹毒擁有傳說神樹,那靈器最有可能出現在竹毒地界。所以我沒必要爲神主出力與你死戰,你交出玲琅玉珏就可以走了,隨你去哪。”承命四老越發親切和善。
若能六器有三,今生破界極神就不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