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神色極爲古怪,狄沖霄好奇之下跳過餘問,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剛看了一行眼珠子就瞪得老大。分出一手狠勁揉眼再瞧,字跡絲毫沒變,不由得啼笑皆非。寒寧馨自是知道師兄的怪模樣因何而來,忍着笑,極是同情地拍拍師兄肩膀。
狄沖霄傻瞪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合上薄冊,看向師妹,直着眼不知該說什麼纔好。這還是第一次有美人兒以此種古怪理由喜歡他。
寒寧馨道:“狄大師兄,小秀純真可人不假,骨子裡也挺邪性的,這就是我說的不妥地方。長久以來,她只與黑哥紅姐、花草樹木交心,在她心中,除去家中親人,這世間男兒皆是比雜草都低了數等的無聊存在,哪裡還會有心情交朋友,心中情思由此靜如止水,哪曾想會遇上你這麼一個只有一半算人的、無比高貴的‘轉世犬神’。師兄,恭喜你了,準備什麼時候嫁入任家?”
狄沖霄懊惱大叫,拉着寒寧馨一溜煙地跑到任婷秀身前,直白叫道:“小秀,你昨天和寧馨打,敢情不是要修行,是爲了搶我回任家,娶進家門來着?”
任婷秀俏臉飛紅,躲到寒寧馨身後,輕輕地哼出一個嗯字。
寒寧馨護住她,不悅輕嗔:“不許嚇着小秀。任家族中自古傳承靈宗一脈,傳承時斷時續,就是因爲承繼者必須要是由血脈傳承覺醒,且要是通靈神系。靈宗此代是小秀,上代是她老姑奶奶,皆是一人,傳承可謂細絕如絲,爲能將靈宗血脈留在任家,繼承人若是姑娘家就只能娶丈夫,不準嫁人。不娶不嫁也成,孩子一定要是姓任的。昨晚我與她說了你那迷神魔眼的事,以她的聰慧該能明白我沒騙她,偏還是認定你就是犬神傳世。”
狄沖霄撓撓頭,嘆道:“是挺怪的,或許是小秀經過昨天的事覺着有我們兩個做朋友也不壞,可以她的性子是寧死也不願承認的,所以爲了騙自己,就需要一個藉口。”.
寒寧馨道:“我也有這想法。不管小秀心中是怎麼想的,她心內的孤獨與黑暗不是她該承受的,既然她當我是姐姐,我就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再次縮回羞語閣裡。師兄,只好難爲你了,暫時當一回轉世犬神,由一起修行入手,逐漸讓她習慣熱鬧,最好能主動說話。”
狄沖霄道:“眼下也只能這樣了,但此事急不得,潛移默化纔是改變小秀的正法。小秀,別藏着了,你的神魂是木靈活體,怎麼聽得懂犬話的?”
兩人明着說,用意與昨日一般,任婷秀打小自行其事,無論他人說好說壞,一概都當自己是旁聽者,卻極反感別人背後低語。這一點,除去她的天性,也與她那名爲“木靈活體”的神魂脫不開關係,花草樹木一向是有話就“說”,哪會像人般口是心非。她既然將樹木當成知己好友,自然就會反感與好友行止相逆的任何言行。
任婷秀自寒寧馨背後探出頭來,接過狄沖霄遞來的薄冊,蘊入神光操縱魂器吞噬字跡,眨眼工夫紙上又是一片白淨。
任婷秀自懷中拿出柔軟細筆,是由妖眼蝶身上的黑鱗粉與墨絲花主莖爲主輔料合雕而成的魂器,寫道:通靈真義就是與萬物通靈,我的神魂與獸語無關,可靈宗先輩中有此類神魂,並留下了相應神技,彼此同爲通靈神系且一脈相承,我便在修行中將獸語神技弱化了,效力遠不及先祖,也只能和犬類兇獸通心互語。
狄沖霄大喜,道:“小秀,能將通魂神技教給我麼?我也會好多奇特神技的,一換十都行。”
任婷秀寫道:不能換的,沖霄哥哥嫁給我就不妨事了,靈宗神典隨你看;或是能求得老姑奶奶首肯,想學些不太緊要的神技應該不會非常難。
“是我的不是,此事不急,等我覺醒了通靈神系後再說不遲。小秀,叫沖霄就行。她是寧馨,或是馨姐寒姐都成。試試看,就兩個字。”狄沖霄暗道樂極忘形鬧笑話了,一宗典籍自是不能隨便換學嘛。
任婷秀輕輕喚了聲寒姐,可那聲沖霄又是光動嘴不出聲。
狄沖霄原本沒指望她說話,聽得這聲寒姐心中一動,由此想到繞她多說話的法子,嘗試着問道:“昨天在羞語閣,你明明就躲在雕琢室裡,我怎麼沒探察到一絲異樣?”
任婷秀寫道:木靈魂息,也叫木靈淨息,借用木靈氣息將我與外界隔開,專一欺騙探察神技,除非是親眼看到,否則滅神師只能探察到我是相應的木靈,或樹或花或竹或藤。
狄沖霄暗自點頭,這麼問果然是極其錯誤的,要想她如常人般說話,必須給先給出答案,且越短越好。恰好此處離禁魔湖只有十級石階,便問道:“小秀,對岸風景更好,划船,還是游水?”
這招果然有效,任婷秀輕啓香脣,“船。”
有一便有二,狄沖霄毫不氣餒,拉着兩女衝下石階,跳上小船,舉起船漿道:“你劃,還是我劃?”
任婷秀道:“你。”
狄沖霄哈哈一笑,當起船伕,劃漿時給師妹打個眼色。寒寧馨會意,問道:“小秀,三哥好,還是四哥好?”這招可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極爲“陰損”。
任婷秀果然犯難了,好一會才道:“都好。”
不多時,問答聲中,小船盪到對岸,先一步遊了過去的兩犬已然跑得遠了。小松山、青楓園、千紅嶺、夾江島、閱江山,狄沖霄兩人帶着任婷秀將禁地最美之處轉了一遍,最後來到桃葉渡,它斜對面下游四里處就是金飛環曾暫住的廢舊船廠,因着地處萬千樹木包圍之中,地形狹長如桃葉而得名。
狄沖霄道:“小秀,初次相見是在神犬貨場,那時覺着你很強,可經過這些天的修行才明白與其說你強,不如說是那時我的太弱。你的神魂非常奇特,世間罕有,可你居然只能同時以神魂令兩個木靈活體,這足以說明你在神光控制水準上存有極大欠缺,連易東山也多有不如。從今天起,和我們一起修行,多了不好說,在我與師妹離城遠行前,你該可以四靈齊動,有了這份體悟,往後該如何修行,你心中自會有脈絡。”
任婷秀背轉身去,輕聲道:“寒姐,說謊,昨晚,拉勾,遠行,一起。”
寒寧馨笑道:“寒姐又沒說不帶你走,但和我們遠行十分危險,修行不過關的話,就算我同意也沒用,師兄絕不忍心帶上你。”
任婷秀轉回身,點點頭後以神魂將一株高大的白鵑樹活體。高大樹人迎風搖身,立時花粉化霧四散,香氣隱隱令人頭暈欲睡,竟是個毒樹人。
“對戰先不急。在磨練神光控制水準上,我結合修行體悟自有一套由低至高的完整修行法門。”狄沖霄搖搖手,將神光彈對撞修行的規據說了說,又與寒寧馨演示了一遍。因着任婷秀已有相當的神光控制水準,這一修行就直接從神光強弱變幻不定的對撞修行開始。
任婷秀興趣大增,收回樹人,於手心凝蘊個神光彈,強弱在戰神境一品上下,向狄沖霄扔了過去。狄沖霄蘊彈還擲,精準抵消,毫無聲響,只有一絲微弱風流;左手再動,以凝神境五品強弱扔出一杖神光彈。這一修行的難處正在於神光越弱越不好掌控。
任婷秀依樣仍出神光彈,如他一般輕鬆抵消,就是風流稍大了些。
狄沖霄心想小秀到底是一宗傳承者,底子極爲紮實,雖沒做過此類基礎修行,可看一眼就能掌握要決,接取並互踢神光彈的修行不用試了。擡起手,於心手凝蘊分光子母彈,又將母彈形變爲針狀,道:“小秀,這個能做到什麼程度?”
任婷秀點點頭,於手心凝蘊子母彈,將它形變爲一杖邊帶鋸齒的花葉。
狄沖霄暗道妙,操縱母彈分離出四杖子彈,分別形變作虎獅熊象,轉身看向寒寧馨。後者會意,同樣弄出母彈並分裂出四杖子彈,形變作虎獅熊象。隨着兩人操縱子彈對撞,八杖子彈你追我趕,於對撞瞬間形變作對方模樣,絕無重複。不多時,空中八杖子彈變化三十六杖子彈,兇獸模樣也隨之增多,撞法不同於先前,相同獸類追着相同獸類要撞,相異的往來隔架,或掩護或對撞或攔截,務求不讓相同獸類對撞。
過得一會,十八對獸類神光越撞越快,戰法百變,三十六種形變於一瞬間完成,毫無錯漏,令人目不暇接。
任婷秀初時看得有趣,增到九對時微有些腦昏,增到十八對時心中抑悶非常,再看一會,再無法壓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嘔逆感,哇地一聲吐了出來。狄沖霄忙與師妹散去子母彈,來到她身前,換成恢復神系,將神光蘊入她體內,直到她面色重現紅潤才收回手。
任婷秀背轉身,微帶哽咽地道:“小秀,沒用。”
寒寧馨繞到她身前,笑道:“亂害羞的傻妹妹,寒姐與師兄初次對練修行到十對時就全吐得稀里嘩啦,不是更沒用?這種修行人越多越難,也越具修行神效,你若能做到瞬間十八形變且毫無差錯,必可同時活體九個木靈且操縱自如。到達這一程度,就算師兄反對,我也會帶着你一起看看這個世間有多美好。咱們先從四對試試,還是兩對?”說完將最基本的對撞形變修行法規據與訣竅詳述了一遍。
任婷秀想了想,道:“兩對。”
寒寧馨叫道:“師兄,你先自己修行吧,與黑哥紅姐玩也行。”說着將任婷秀拉到一邊,展開基本對撞形變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