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四年,朝野間爭論最大的消息。便是吐蕃贊普松贊干布派出大相祿東贊備厚禮黃金五千兩及寶物珍玩數百件,到長安再次向唐太宗請婚。
爲什麼說是再次呢?因爲從貞觀八年起,這位吐蕃的新王便不斷的派出使者前來求婚,更在貞觀十二年的時候,因爲求婚不果,發動過一次戰爭。雖然這場戰爭前後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便被大唐以全勝之姿結束了,但是,卻在人們心裡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等到這一年吐蕃再次來求婚的時候,原本不是很堅定的那一部分人,認爲和親可以平息干戈,而另一部分人卻堅持認爲和親之風不可漲,要堅決抵制!於是,朝野上下,分了三派,兩派互掐,一派看戲……
總之,貞觀十四年的大唐,很熱鬧!
居德坊的雲來小館,是高陽公主的陪嫁。這位公主殿下在貞觀十四年初的時候,便嫁進了房家。雖然在外面的時候公主的架子擺得十足,可是回到家後,倒也沒有做過什麼不敬翁姑的事來——不得不說,房遺愛幾年來的調 教,還是很成功的。
這雲來小館是個酒館,也兼着表演這幾年越來越受歡迎的布袋戲。因爲它緊挨着金光門,兩刻鐘的工夫就能到了房家的錦繡別莊,於是便成了晉王、晉陽公主日常與永寧小聚的秘密聚點。
爲什麼說是秘密聚點呢?這就不能不提房玄齡隔離自家兒女與晉王的高壓政策了。當年永寧與晉王遇險的事,很平靜的被緩和了過去,被抓的幾個人不過是替死鬼,這是人盡皆知的。此事過後沒多久,房玄齡便將房遺愛扔到了領着左千牛衛的英國公李績手下,算是讓他正式從了軍。
沒了房遺愛這個領路人,不止晉王,便是高陽公主和晉陽公主也不好再隨便登房家的門了,更別說,高陽公主與房遺愛的婚旨一下,她這個待嫁之人,更是被規矩約束着不好再來。
於是,永寧在房家養傷的小半年時間裡,過得格外的安靜。等着她傷勢大好,便用溫泉水能養顏祛疤的理由搬去了郊外的別莊“小住”。而每次她回府時,房玄齡都要不厭其煩地交待她不許與晉王接觸,當然,如果房遺愛回家的話,也會得到同樣的囑咐,於是兄妹倆就很有默契地將與晉王的交往瞞了下來。
房玄齡一直覺得兒子、閨女在家裡住着的時候纔有碰着晉王的機會。他哪裡知道,這左千牛衛的營地緊挨着大明宮,這晉王每每藉着去東內的機會,都會去房遺愛那裡溜達兩圈,順便替高陽公主帶點東西、捎個口信什麼的,比去房家還方便。
而永寧這裡,西郊的別院晉王殿下跑得更是勤快,隔個兩三天,便會找由子出宮,然後便溜到錦繡別莊去見永寧。等到兩年前,晉王殿下滿了十二歲,開始在宮外有了自己的王府後,更是每天都藉着出宮理事的名義,跑來跟永寧見面。
這兄妹倆在房玄齡面前絕口不提這些事情,房玄齡日常又公務繁忙,也多有疏忽,居然讓他們瞞了過去。
自打高陽公主大婚之後,房遺愛這個新鮮出爐的駙馬都尉也得到皇帝的提拔,被選進了右金吾衛得了個長史的職位,除了每三天輪值一回的工作外,平日裡連卯都不用點。空閒的時間一下子多了起來。高陽公主與房遺愛是新婚燕爾,天天恨不得粘在一起,可是就算這樣,這位公主殿下也沒忘了自家九弟的“艱難”處境。
說起來,這三位出身後家的皇子、公主倒是挺能理解房玄齡不願意惹麻煩的想法。但是理解他讓兒女疏遠晉王的原由,不代表這些天家子弟就願意接受!於是,高陽公主婚後清點嫁妝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居德坊有個店面,立刻就動上了心思,三來兩去的,雲來小館就開張了,然後秘密小聚點就此成立。
十二歲的永寧,個頭已經抽高了不少,身材也已經開始發育,開始有了那些少女的小苦惱。不過對於一個再世爲人的小女巫來說,這些麻煩都是非常容易解決的,幾組魔藥下去,便出落的像朵待放的鮮花了。平日裡,只要是來這雲來小館,永寧絕對是一身利落的胡服,而且是男裝。雖然雲來小館這地方,不是房玄齡日常會踏足之處,可是她還是小心謹慎地生怕被人認出來告到父親跟前。
雲來小館並不大,也沒有二樓,散座和雅間都在一層。這裡的雅間,也不跟月白樓那樣是真正的單間,而是簡單的用竹簾子隔開的空間,如果將竹簾拉開,那跟外面的散座就並無二樣了。高陽公主弄這麼一個地方出來。原先並不打算賺什麼錢,只是想弄個聚會之所罷了。可是有了房遺愛和他那羣雖然長大領了差事的狐朋狗友的幫襯,一來二去的竟然火了起來,不少的世家子弟,寒門書生都愛來這裡小坐,高談闊論,很是熱鬧。
有唐以來,從來沒有過因言獲罪的例子,而來往這雲來小館的人,對於暢談國事也分外地熱衷,時不時有人酒氣上涌,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高陽公主是個愛熱鬧的,於是在這雲來小館裡打架是絕對沒人拉架的,不過打完了,損失還是要打架的人包賠的,只這一條,動手的倒少有寒門子弟了,那賠償金,要得很黑!
這松贊干布求婚的事一出來,雲來小館裡便熱鬧了起來,天天一大幫人在那裡爲要不要公主和親爭吵。而高陽公主特意留出來的雅間裡,晉王和房遺愛兩個人也爲了這事心煩地悶頭喝酒不理人。
晉陽公主拉着永寧坐在竹簾邊兒的圍欄上,聽着外面的兩幫人引經據典地爭論。而高陽公主卻坐在房遺愛身邊,沉着臉按住了他的酒杯:“好好的貪什麼杯?想說什麼便說,想做什麼便做,幹嘛這麼跟自己過不去?”
房遺愛氣呼呼地看了高陽公主一眼,然後非常泄氣地往後一倒,躺在了地板上,說道:“公主說得容易,我昨天剛跟父親提了個頭兒,便被父親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頓。昨天我沒被父親關禁閉,怕都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了……”
高陽公主挑了挑眉,剛想說話。就見晉王重重地將酒杯摔在了几案上,同樣氣呼呼地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大唐的男人都死絕了嗎?!居然想着用公主去平息干戈,合着被送去蠻荒之地和親的不是那幫老不死的閨女,所以他們不心疼是不?!”
晉王非常生氣,朝議的時候居然有大臣建議送晉陽公主去和親!這跟戳他肺管子沒兩樣,當然,也跟戳皇帝陛下的肺管子一樣,那個大臣剛說出晉陽公主的名字,就把皇帝陛下氣得直接讓人把他叉了出去。
晉陽公主跟晉王感情一向好,這會兒見哥哥發脾氣,原因又出在她身上,連忙過來坐在他身邊,摟着他的胳膊撒着嬌,說道:“好了,九哥,永寧不也說了嗎?這和親的人選絕對不可能是我的,就是新城妹妹也不可能被選上,你就別再爲這事生氣了……”
“這事的可氣之處,不在於誰去和親,而在於和親這件事本身!”房遺愛猛地坐直了身體,奪過高陽公主手裡的酒杯,說道:“前兩年剛因爲吐蕃求親未遂打了一仗,如今他們再來求親,咱們如果應了,讓那些外番之人怎麼看?以前只聽說過打仗輸了,送公主和親求存的,怎麼到了咱們大唐,就成了打贏了送公主和親了?那倒不如當初就嫁個公主過去好了,還省得死傷了那麼些大唐勇士呢!那些將士在外頭爲了我大唐的榮耀拋頭顱、撒熱血,結果打了勝仗,卻反而送了公主去和親,這算什麼事?!”
高陽公主最愛見房遺愛這種英武的樣子,也不顧屋裡還有別人,兩眼放光地貼到了他身上,雙環着他的脖頸,說道:“二郎。你別生氣,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建功立業,爲我大唐開疆拓土……你放心,等來日裡若有戰事,我必定去父皇那裡爲你說項,讓你一展長才!”
“公主……”房遺愛一臉感動地伸手摟住了高陽公主,剛想感慨一把,就聽身邊連續傳來了三聲嘔吐之音——晉王、晉陽公主、永寧都是臉紅脖子粗的直做乾嘔狀。
“十七姐,姐夫,你們倆好歹也注意點場合好吧?這裡可還有三個‘未成年’人呢!”晉王撇着嘴賣弄着從永寧那裡學來的新詞。
“就是!”永寧也坐了過來,下巴搭在晉陽公主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說道:“真不知道你們氣什麼,和親是國策,自有陛下和那些大臣們商討決策,你們就是在這裡吵翻了天,對事情本事也沒有半點影響……要我說呀,當年戲就好了,反正去和親的既不會是二嫂,也不會是晉陽,管那麼多幹嘛?”
房遺愛兩眼一瞪,正想駁斥永寧的話,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個高亮的嗓門說道:“吐蕃份屬蠻夷,如今人心向化,思慕天朝威儀,求娶公主,正是我大唐教化萬民之始,爾等之言,實乃誤國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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