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下重手敲打了韓王一番之後。臉色難看地便要告辭離開。韓王卻是連相送的心勁兒都沒有了,只叫房永安安排,然後扶着兩個宮女顫微微地先走了。
房永安拉着房玄齡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父親……這,這可怎麼是好呀……王爺,王爺他怎麼就這麼糊塗,這麼膽大妄爲……他……”她心裡驚懼交加,單從父親口中聽到的這些事,皇帝就是把抄了韓王府,也不足爲奇,如果以前對韓王只是惱恨的話,現在卻已經沒了惱,只剩恨了!
房玄齡嘆了口氣,拍了拍房永安的肩膀,勸道:“你也不必太過憂心,這些事情爲父已經幫韓王轉圜了過來,便是有處置,也不會太重……只是,你且去勸說韓王,讓他稱病長駐長安吧,潞州封地那裡。還是上摺子請皇上派人安置爲好……”
“他哪裡肯聽我勸?他,他……”房永安一想到這些年受的冷遇,便對韓王又多了幾分怨懟之情,可是再一想到年幼的兒女,心氣兒倒強了三分:“好,我去勸他!他若是不肯,他若是不肯……”
“他若是不肯,你便帶着孩子留下!”房玄齡眯着眼睛,將這話說得斬釘截鐵。若是韓王執意回潞州,那他能做的也只是保全自家女兒與外孫了。
房永安點了點頭,她當年對韓王的那點朦朧愛意,早就消磨的一乾二淨了,如今她牽掛的也只是孩子而已。既然父親說了這話出來,那必是有保全她和孩子的辦法,那麼韓王會如何,她纔不願去操這份心!勸他一句,那是盡了爲人 妻的本份,至於那人聽不聽勸,就不是她所關心的了……
因爲晚上還有皇帝賜宴,房玄齡還要回去準備,不好久呆,便告辭出來。永寧以房永安氣色太差爲由,攬下了送父親出去的工作。
房玄齡過來的時候是騎馬來的,早有下人牽着馬等在了韓王府門外。永寧猶豫再三,還是在房玄齡正要上馬的時候攔下了他,拉着他往邊上走了兩步,與侍候的人隔了點距離。然後悄悄下了個靜音咒,才一臉煩惱地開口對房玄齡說道:“父親剛纔和韓王說的那些……嗯,父親,皇上如今是不是在韓王的封地安插的有人?”
房玄齡皺着眉頭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父親有沒有聽說過,有沒有聽說過潞州府四方街柳家衚衕……這個地址?”永寧問得小心翼翼的,她知道自己要說出口的這件事,如果自家父親大人不知情的話,非得嚇着不可……
房玄齡眉頭皺得更緊了:“那是什麼地方?”
“父親不知道嗎?”永寧無辜地眨巴着眼睛,然後放雷:“韓王在那裡安置了一對母子……那兒子,那兒子據說是息王的遺腹子……”
息王,有唐以業,只有一位被封了息王。那就是當今皇帝的同胞大哥,死於玄武門的先太子李建成!玄武門事變之後,今上便秘令誅殺太子李建成與齊王李元吉家眷,尤其是他們的子嗣,可謂是斬草除根……等人都殺乾淨了,今上繼位才追封了先太子息王。
房玄齡被永寧的話嚇得一抖,然後他微彎着腰,一把握住永寧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事你是從哪裡知道的?”他是真被嚇到了,皇帝對李建成、李元吉這兩兄弟的恨意。這些年來可是絲毫未減,每每提起這兩個人的時候,臉色都難看的厲害,如果韓王真的做下了隱匿李建成遺腹子的事……只要被皇帝知道,就絕落不了好!
“我,我偷聽來的……”永寧目光有些閃爍,在房玄齡跟前說謊,是非常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房玄齡緩緩地站直了身體,默默地看着永寧,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永寧低着頭,壓根兒不敢跟自家父親大人對視,就在她不安地扭動了幾下,想繼續編故事的時候,房玄齡終於開口了:“我也不問你哪聽來的,怎麼聽來的……我只問你,你說的這事可是真的?”
永寧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自然是真的!我以前聽說過息王,據說,據說那是,那是先太子……我覺得韓王此事極險,若不告訴父親早做安排,怕是日後難免牽累大姐……”她越說,頭低得越狠,壓根不敢看房玄齡的表情,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話其實不足以取信於人,更何況眼前的這個人還是自家目光如炬的父親大人……
房玄齡摸了摸永寧的頭,長嘆了一聲,說道:“此事爲父知道了。還要回去好好想想纔是……不過,你要記住,絕不可再對人提起!哪怕是你大姐,也不可以讓她知道,知道嗎?!”
永寧點了點頭,這種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哪裡敢大肆張揚呀!
“回去後,也勸勸你大姐,萬事自有爲父,讓她不要過於憂心……如果有機會見着皇后,讓她在皇后跟前露出些想留在長安的意思,她擺出了態度,爲父也好爲她周旋……告訴你大姐,韓王府的一應事務,一定不要插手!只管好兩個孩子就行了,韓王那裡,也先遠着些……”房玄齡一直知道韓王沒什麼太大的才幹,可是卻沒料到他居然昏聵到了這種地步,息王,玄武門之後,誰不躲着這倆字?他竟然就敢做出這樣的事來,真是……
房玄齡臉色難看地帶着隨從離開了韓王的別館,永寧一直目送着父親轉過了街角。這纔回去。房永安已經回了臥房,正坐在窗前的榻上抱着清兒落淚,敦兒也坐在一邊陪着哭。
永寧一進來,敦兒就跑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姨媽,你快勸勸母親吧,我以後會乖乖的,也會護着妹妹,你快讓母親別哭了……”
敦兒只比永寧小兩歲,說起來倒是與晉陽公主同年,但是個子卻比晉陽公主這個體弱多病的女孩子還要瘦小。永寧拍了拍敦兒的背,無聲地安慰了他一下。然後伸手接過了侍女手裡的帕子,幫着房永安擦了擦臉上的淚,勸道:“大姐這是做什麼?看把孩子們嚇得……父親剛纔走的時候還交待我,讓我勸你不要憂心,萬事都有父親替你擔着,你怕什麼?”
“我自然知道父親不會不管我,可是,可是,我只要一想起,一想起那人,我就,我就……”房永安咬着嘴脣,目光冰冷刺骨,一看就知道這次她是真的恨透了韓王。
“大姐,這個時候,哪裡是你想他的時候?有這工夫,你還是多想想敦兒、清兒和你自己吧!”永寧有些艱難地把清兒抱到了自己懷裡,幫着孩子擦了擦眼淚,又拿了果子哄她。
“敦兒,清兒……我自己……”房永安的目光從孩子們的身上劃過,眼淚再次決堤而下:“他做的那些事,還容得我來想我們母子如何嗎?”
“大姐!”永寧被房永安哭得心煩,皺着眉頭說道:“那些事,既然父親敢當衆說出來,就證明是不用避人的,是皇上都知道的,皇上既然知道了,卻沒有發作韓王,這說明什麼?說明只要韓王態度好,這些事情都是可以揭過去不提的……你有這工夫在這裡哭,還不如去把韓王罵醒,也省得他再做出些什麼事連累你們孃兒幾個!”
房永安臉色一沉,長吁了口氣,緩緩地說道:“小妹說的是,解鈴還需繫鈴人,禍事是他闖下來的,自然也該他來收場!”說着。她站起身便招呼人來爲她梳妝。
永寧拉着清兒站在梳妝檯旁,問道:“大姐,你打算跟韓王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房永安氣憤難當地將手裡的梳子扔回到了梳妝檯上,說道:“自然是要他上請罪摺子,跟皇上請罪去!”
永寧嘆着氣搖了搖頭,說道:“姐姐,韓王雖然久在封地,可是難道他在長安就真的沒有耳目?父親說的那些事,他居然一無所知,您覺得這是爲什麼?這說明那些事雖然皇上知道,但是知情人的範圍並不大……皇上都無意將這些事鬧大,您卻讓韓王去上書請罪,這合適嗎?”
房永安一愣,說道:“那,那怎麼辦?”
永寧接過侍女手裡的金步搖,插在了房永安的髮髻上,低聲說道:“父親不是說了嗎?讓你勸韓王靜態駐留長安……”
“他,他肯嗎?”房永安的直覺告訴她,韓王不會喜歡她的這個提議。
“他肯不肯是他的事,你只是勸說,又不能幫他做決定……只是父親要我再次提醒你一聲,若是有機會見到皇后,一定要在皇后面前表態,希望能跟孩子一起留在長安……”永寧其實也覺得韓王不會甘心留在長安,尤其是在他那潞州還藏着那對母子的情況下。
房永安會意地點了點頭,她聽明白了永寧的話,去勸韓王,是盡了妻子的義務,至於他聽不聽她的勸,就不歸她管了……只要她們母子留在長安,那麼將來就是韓王出了什麼事,她們也能少受些牽累!她暗自咬了咬牙,夫妻情份什麼的早在她初到潞州的那年就消散了個乾淨,如今,她在乎的也只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