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此時還沒有行宮,只是因爲皇家獵場建於附近,所以皇帝曾命人於此處修建行營。從長安到驪山的行營,路程並不算太遠,巳時未過便到了。
韓王分配到的院子並不算小,前後三進,還帶了個小花園。車駕到了之後,韓王便攜着兩個姬妾自顧自地去了,房永安也不計較,只帶着永寧和兒女們洗漱之後,進了午膳,便各自休息去了。
永寧有午睡的習慣,每天總要小睡上半個時辰,可是今天她翻來覆去的怎麼都睡不着。房永安的生活狀況讓她很是生起了此“兔死狐悲”的感覺,不知爲何還有些隱隱的害怕。房永安並沒有細講她這些年的經歷,永寧不能理解房永安爲什麼會這麼忍氣吞聲,不是都說女人爲母則強嗎?難道她真的都不爲自己的兒女考慮?……
永寧覺得這中間應該還有些什麼她不知道的事,而這些事纔是房永安沉默的原因——這原因絕對不會是因爲房玄齡那句訓戒的話!如果她想要幫房永安擺脫現在的局面,那麼就要找到這個原因,並解決掉它……只有讓房永安自己有了相爭的心,那麼她的生活纔能有所改變!
永寧剛理清了思路,房永安便派人來請她過去說話。正房的小花廳裡,世子李敦和小郡主李清正安靜地坐在榻上玩骰子,永寧每次看見這兩個孩子,都忍不住想皺眉頭——他們太安靜了……或許是因爲生活環境的原因,這兩個孩子都極會看人臉色,而且膽小,說話聲音大些似乎都能嚇着他們。
永寧跟房永安見過禮之後,見她正跟管事嬤嬤說話,便沒有打擾,轉身坐在榻上輕聲細語地跟李敦說話。李敦今年已經五歲了,已經差不多懂事了,李清才三歲,話有時還說不清楚。兩個孩子的戒心都很重,對着永寧十句話裡回不了兩句,永寧唱了半天獨角戲,便覺得無趣,只安靜的坐在那裡看着不說話了。
未時未過,外面就有人傳話說是高陽公主約永寧去騎馬。永寧悄悄地吁了口氣,總算能出去了,她實在不喜歡這裡壓抑的氣氛。誰知等她換了騎裝再來見房永安的時候,就見花廳地上跪了兩個中年男人,其中一個永安認得,昨天房永安跟她介紹過,那是王府的總管,很得韓王信任的一個人。
李敦和李清的奶孃正手足無措地站在榻邊安慰着兩個孩子,而房永安正臉色難看地坐在主位上發作這兩個人。永寧看見兩個孩子被嚇着了,連忙衝着奶孃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將兩個孩子抱走,然後快步走到了房永安跟前,問道:“姐姐,出了什麼事?看把你氣的……”
房永安伸手朝着跪着的兩個人指了指,手有些不自然的顫抖,聲音也有些顫:“你自己去問問他們去!你們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永寧挑了挑眉,順着房永安的手指看了過去,怎麼聽着這話勁兒,像是什麼事情牽扯上了她呢?
那穿着有些邋遢的漢子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只是一個勁兒地衝着永寧磕頭。永寧更覺得奇怪了,問那總管:“何總管,這人是誰?究竟出了什麼事?看把我姐姐氣得……”
何總管有些尷尬地開口:“這,這是府裡的馬伕……小娘子的馬,小娘子的馬……”
永寧一愣,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問道:“我的馬怎麼了?”
“小娘子的馬,被肖姬騎出去了……”何總管似乎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看向房永安的眼神似乎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似的:“王府也有幾匹溫馴的母馬,小娘子先暫時將就一下……”
永寧伸手按住要說話的房永安,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的馬什麼時候被人騎出去的?可有先來稟過王妃?”
那馬伕顫微微地回話:“是兩刻鐘前,肖姬親自來馬廄選馬,我原是準備了另一匹給她的,可是她偏偏選中了房府的這匹……她,她說,不用告訴王妃……”他有些慌亂地悄悄向上看了一眼,正看見永寧似笑非笑的表情,頭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看來你是知道這馬是我房家的……你既跟着韓王,想來也見多了宮中的御馬,那你可看見了我那匹馬腿上的標記?你不會不知道我那匹也是御賜之物吧?”永寧的語氣非常和緩,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裡發寒。
“小人,小人看見了……”那馬伕渾身輕顫地高聲說道:“小人真的勸阻過了,可是肖姬執意要騎這匹馬,王爺,王爺也答應了,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呀!”
“王爺答不答應,與我何干?你剛纔也說了,那是我房家的馬,是皇后娘娘賞給我的東西,現在這馬不見了,誰執意要騎的,誰答應的,這些我管不着,你只與那些管得着的人說去好了!”永寧的語氣突然凌厲了起來,轉身叫了添福過來,說道:“你去告訴外面高陽公主派來接我的人,就說皇后娘娘昨天派人賞我的馬不見了,我這兒正找呢,怕是不能赴約了,然後去見我父親,就說我在韓王府丟了御賜的馬匹,請他過來一趟……”
添福行了禮,立刻便往外走。何總管這時才急了,也顧不得規矩,站起身便將添福攔了下來,擦了擦汗,苦笑着對房永安說道:“王妃,這事鬧大了終究不好,您,您……”他拿眼神看了看永安,想讓房永安勸了勸永寧,將這事抹平纔好。
房永安也覺得永寧的處理有些不妥,可她剛想開口,就被永寧搶了話頭:“姐姐,那匹馬是皇后娘娘賞的,您昨天可是親眼所見的,這御賜之物不見了,只一個馬伕過來說是被誰騎走了,難道我就要信嗎?若是他串通了不知哪裡的賊人監守自盜,我倒是信了他,可是回過頭這遺失御賜之物的罪名豈不是還要我來擔了?我不知道那肖姬是誰,想來是王府裡哪位上不得檯面的姬妾吧?這韓王府難道就是這樣的規矩?一個這樣的人物,都能挑着御賜的馬匹來騎?我可不信韓王殿下會這樣沒規矩!咱們房家小門小戶的,這罪名我可擔不起……”她的話雖然是對着房永安說的,可是她的眼睛卻始終盯着何總管,相府千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添福在永寧的眼神示意下,一把推開了何總管,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