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和房遺直等人都在擔心着未及弱冠的房儼,能不能在李治身邊那個人精堆兒裡站穩腳跟的時候,盧夫人和杜氏卻在操心着房儼的親事。
再有一年房玄齡的孝期便要過去了,孝期一過,房家第一件事自然是房遺則那樁拖了又拖的婚事,可是房儼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房遺則娶妻之後,自然便輪到了房儼。雖然如今並不好定下婚事,卻並不妨礙她們在某些場合裡相看姑娘。
或許是天底下所有當母親、當祖母的通病,不管是杜氏,還是盧夫人,留意的幾個女孩子都是那種高門大戶出身,背景一個比一個複雜……房遺直雖然能告誡杜氏,可是對上盧夫人卻也只有擦汗退散的份,於是,跟這兩位解說房家下一任宗婦入選準則的任務,便被他極不負責任地推給了永寧。
其實房遺直還是小看了盧夫人,盧夫人會有這樣的舉動,卻也只是還沒有習慣身邊沒了房玄齡把關的緣故。以往的時候,雖然在外人看來房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盧夫人一個人說了算的,但是其實多數時候都是盧夫人遍地撒網,然後最後做決定的人卻是房玄齡。
替嫡長孫選正妻,盧夫人也只是按着舊着的習慣,憑着自己的喜好在相看,每次回到家後才發現,原來再也沒人會被她氣得臉紅脖子粗的,還要無奈地替她下決定、收拾殘局了……房遺直只是敏感地察覺了他一提及相看之事,盧夫人的心情便會立刻惡劣起來,卻沒去深究細想其間的根由,才被難在了這裡。
永寧卻是從盧夫人細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從她眼中的那點懷念、留戀多少猜出了些,於是很果斷地將盧夫人提出的幾個人選都給否定了,還很大氣地將此事包辦了下來,讓盧夫人和杜氏都不要再插手,纔算是將事情描補了過去。
杜氏對於這樣的結果自然是滿意的。雖然她也知道,這樣任由永寧做主,多半選中的不會是她想像中的那種對兒子前程能有助力的妻族,可是永寧插手,便也等於是皇帝插手,能得了聖心,豈不是比妻族更有利嗎?還省得日後有人在背後非議房儼,真正的一舉數得
房遺直看了永寧讓人捎給他的信,才明白了盧夫人的心結,於是在盧夫人面前倒也漸漸地改變了作風。他態度強硬了,盧夫人反倒是正常了,而且整個人都像是放鬆了下來一般,和緩了許多。
永寧雖是大包大攬地將事情攬了下來,可是對於該給房儼選一個什麼樣的妻子,她卻還真是沒個正經主意。一連爲難了好幾天,手上收集的閨秀名單也有一尺長了,她也是左看不妥當,右看不合適,總之就沒一個能讓她看得上眼,當得起房家未來宗婦的女子。
李治本來還想着,由着永寧自己做主,等她選好了人,他只管下旨賜婚就是,但是等他一連幾天都對着永寧那張懸疑難決的苦瓜臉後,也只能長嘆了一聲,把那份長長的名單接了過來。
“阿房呀,你這還只是在挑侄媳婦兒而已,便已經爲難成這樣,若是等到再過幾年,輪到五郎的時候,你得爲難成什麼樣呀?”李治一邊審閱着名單,一邊笑話永寧。
他雖然不知道名單上那些姑娘的容貌性情,可是對着她們背景描述的文字,能看到的東西卻是比永寧多些的,等他挑選一輪之後,名單上的人已經少了一多半了,能留下來的,自然都是從背景而言極適合、也足夠擔得起房家嫡長媳身份的人。
再往後,那就真的是永寧的活兒了。藉着各種各樣的名義,邀請了各家女眷進宮,然後從容貌、性情,甚至是其母的風範等等方面去考量、觀察之後,她才相中了一個姑娘。
那姑娘姓陳,是正經的書香世家出身,其祖與房玄齡倒還有着一份同窗之誼,其父也是科舉出身,如今在史館,修國史,官職不顯,只是個小小的起居郎,可是風評卻佳,與房遺直也有三分交情。
房遺直對他們一家也是讚不絕口,知道永寧相中了他家的千金,喜不自持,若非顧忌着房玄齡的孝期未過,怕是當下就要下聘了。杜氏卻心中多少有些失落,雖然她多少都猜到了房儼妻子出身不會太貴重,可是也沒想到永寧居然會替兒子挑了八品小官家的嫡女,只是房遺直對這門婚事表現的極爲熱衷,倒是讓她沒敢再多言。
房遺直這邊一表態,永寧便暗自鬆了口氣。這位陳家小姐容貌只算中上,並不出衆,可是那副沉穩大氣的性子,卻極得永寧心意,而且家教出衆,外柔內剛,配上如今少年得志、鋒芒顯露的房儼,倒是極合適的。不過“好女不愁嫁”,他們這邊是相看好了,但是人家姑娘家裡卻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的,若是這一眼沒看好,人家另訂了親事,那可就麻煩了。
但是房家這邊卻是不好出面說些什麼的,明示、暗示都不合適,最後還得永寧幫襯。她趁着又邀了陳家小姐母女進宮的機會,支開了陳小姐,隱晦地提出了兩家結親之意,又將房家這邊的不便之處說了一下,對方倒也很是能理解,而且對於房儼這個女婿人選也是極爲滿意的,再往深裡的話,永寧就不合適再說了,她只提出這樣一個意向,讓陳家有個準備,不至於急切之間替已經及笄的陳小姐訂親,她的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
陳家這邊倒也識趣,掐指一算離房家的孝期也不過大半年的時間,他家的姑娘也還等得起,便只做出備嫁的準備,卻是將時常上門的媒婆都攆了出去,而其他有意與他家結親的也都隱晦着推搪了過去。
房儼對於這門突然砸到腦門上的婚事,並沒有表現出來喜歡或是不喜歡,就像是沒有這回事一樣,該幹嘛還接着幹嘛去了,倒是房遺則特意進宮了一趟,拉着永寧抱怨了半天,她才反應過來,原來這陳家的小姐和房遺則家那位沒過門的媳婦兒,雖然從關係上拐了兩道彎,可是若論起來卻是表姐妹,如果這門親事做成了……
永寧才懶得理會房遺則的抱怨,人家陳家的人都沒在意這件事,想來那關係絕對不是隻拐了兩道彎的遠近,她哪裡犯得上操這份閒心?挑刺找茬兒地打發了房遺則,她有些壞心地讓人將這個糾結的關係去轉告了房遺直一聲之後,突然從房遺則的話裡,悟出了些別的意思來。
等着晚上李治回來之後,她拉着李治把房遺則說的那些話轉述了一遍,然後便拉着李治八卦了起來:“你說,這兩家的關係,三郎是怎麼知道的?當日我與王夫人提及這門親事的時候,王夫人可是一臉的喜意,聽說後來大哥見到陳大人的時候,陳大人可也是一臉喜意的,可見陳家自己便沒把這門親戚關係放在心上,三郎是從哪裡知道的?”
李治捏了一枚葡萄,笑眯眯地陪着永寧一起分析了起來:“除非他對他那沒過門的媳婦兒格外的上心,把人家家裡不知拐了多少道彎的親戚都理清了出來,否則……不過,他前兩年不是死扛着不肯成親的嗎?這要說他上心,我可不敢信,又或者……”他的語氣裡透出了些別樣的意思出來,可是神情卻是與他那語氣極度的不相襯的。
永寧白了他一眼,搶過了他手中的葡萄塞到了嘴裡,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別把三郎想得那麼壞,背地裡下絆子,逼人退婚,毀人名節的事,他是斷然做不出來的……他若是去查了這些關係,那必定不是衝着想找麻煩的去的……不過,其實我倒是覺得他來找我抱怨的這個時間,也很有問題……”
李治好脾氣地直接拎起了一串葡萄,一顆一顆地喂到永寧嘴裡,邊喂邊說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子也是才知道這層親戚關係,所以纔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你……那麼他會知道,便多半是有人告訴他的了……”
永寧笑着點了點頭,兩眼發光地說道:“要我說呀,會將這事告訴他的,多半便是……”她雖然將最關鍵的定語給省略了,可是任誰都能猜得出她要說的是這人是誰,李治也會意地點了點頭。
“九郎……”永寧換了個姿勢,緊貼着李治坐着,摟住了他的胳膊,撒嬌似地搖晃着說道:“我好想知道其中的詳情呀……”
李治挑了挑眉,嘴角無奈地抽搐了幾下,最後還是敗在了永寧難得一見的孩子氣的表情之下,竟是真的派出了幾個暗衛去調查房遺則的情史……
明明所有的人和事情,都在正軌上發展着,可是永寧心中的悸動和不安,卻是越來越嚴重,甚至有時還會做惡夢,夢醒之後便會一臉驚恐地抱着李治哭了起來。李治也被永寧這種不安的情緒給感染了,時常也會被那種焦躁不安的情緒所困擾,就連孫思邈開出的安神的方子,也沒能緩解了他們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