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晉陽公主帶着新城公主來過兩次之後,新城公主開始主動地每天來永寧這裡報到,陪着永寧一起照顧孩子,偶爾碰到李治的時候也能陪着聊上幾句,雖然還是存在感很低,但好歹已經不是膽小地不敢說話的樣子了。
李治對新城公主的這種改變很是滿意,於是每次有什麼新鮮玩意兒,也能記得往新城公主那裡送一份,漸漸的宮裡的人便對新城公主恭敬了起來,雖然皇帝陛下還是沒什麼表示,但是有太子殿下的看重,也一樣是一種資本。
可是就在永寧的生活漸漸地規律了起來的時候,一個帶着顏色的小道消息,卻讓她不安了起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李世民居然已經封了六、七個才人,還有三個美人,一個婕妤,傳聞裡李世民根本是一夜數女而不知疲倦,很有些老當益壯的意思……
雖然不常與李世民見面,但是永寧卻是知道的,李世民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孫思邈原本一個月一次的平安脈,這幾個月以來已經改成了十天一次,可是宮中傳出來的這些帶顏色的小道消息,卻也不像是無風起浪,那這中間……
當然,這種事情永寧也只能自己在心裡琢磨琢磨,便是跟李治也是不好說出口的,但是她明顯地發現這幾天李治的臉色也很抑鬱,而且脾氣漸漲,身邊伺候的人動則得咎,偶爾連永寧這個以前的萬能滅火器都會失靈。見些情況,永寧自然能猜得出,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但是李治不說,她也不便去問,只能注意着儘量不讓兒子出現在他面前,省得再把孩子給嚇着了。
這樣的高氣壓持續了約摸有十天,李治終於忍不住了,趁着一天晚歸的機會,等他們兩個都躺牀上歇着了,李治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摟着永寧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阿房,我現在心裡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也越來越矛盾了……”
“怎麼了?這幾天我就覺得你心裡有事,脾氣大的我都不敢讓兒子在你眼前晃……”永寧的側過身去,一隻手撫上了李治的胸口,輕輕地替他揉着。
李治沒有立刻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才接着說道:“你可還記得那個蕪陽子?”
“蕪陽子?”永寧跟着唸叨了一遍,隨即想了起來,說道:“不就是師傅以前提醒過的那個妖道嘛好端端地怎麼又想起他來了?……不會是皇上又……”
李治冷哼了一聲,說道:“上回我把蕪陽子進宮的事透給了魏徵魏大人,魏大人鼓搗着御史臺的人連着上了七、八天勸誡的奏疏,纔算是把父皇心裡的那點苗頭兒給止住了,可是這些時候那陳國公候君集不知怎麼又跟長孫無忌勾搭在了一起,而且還拉上了乾元觀的那個鄭德明,竟是又把這個蕪陽子給推到了父皇跟前,而且這次父皇做得極是隱秘,若不是那天趕得巧了正讓我看見,怕是連我都給瞞了過去……”
永寧心中的不安,終於被印證了。她原來聽到那些小道消息的時候,就懷疑那丹藥的事又死灰復燃了,結果此時就從李治口中得到了準確消息。“陛下……”永寧實在有些不知該怎麼評價此事,好些話在舌尖轉了幾圈之後還是沒能說出口,只是問道:“孫神醫診脈的時候,可有什麼說法?”
“虛耗過甚”李治的聲音中帶着疲憊,胳膊卻悄悄地將永寧摟得更緊,說道:“可是父皇卻對孫神醫的說法不以爲意,甚至如今連孫神醫留的方子都不用了,只一門心思地信上了蕪陽子和他的那些丹藥……”
永寧真想大吼李世民一聲:找死可是卻沒這個條件,只能窩在李治懷裡咬被角。
“阿房,你說我該怎麼辦?”李治想起了這事便有些心慌,既有些擔心李世民的身體,又有些擔心若是李世民真的有個好歹,那麼他此刻未必能壓制得住局面。
“那個蕪陽子如今可是住在宮中?”永寧一時又哪裡來的什麼好主意,只能從具體情況開始摸起,希望能從中找出些許能利用的破綻。
“沒有,如今也只是十天、半個月的才進宮一次,平日裡倒是那個鄭德明時常去見父皇……如今這個鄭德明可比當年的袁天師會鑽營,在朝臣之中的人緣可是極好的……”李治提起這個鄭德明,便忍不住暗恨,若是袁天罡尚在,又哪裡會有這蕪陽子的出頭之日?偏偏這個鄭德明不知安的是什麼心,居然攪和了進去,一想及此事,他對那些世外宗門的提防之心便不免更重了幾分。
“這樣看來,他們的把柄倒是不好抓的……”永寧半眯着眼睛,輕聲說道:“九郎,此事你還需與我父親商議,不管是對付長孫無忌、侯君集,還是揣測皇上的心思,我父親都比我更能給你有用的建議……”
永寧其實並不是那麼願意把房玄齡給扯進來,但是這樣的事情他們能請教的人,卻也只有房玄齡了。說起來對李世民的瞭解,甚至推想長孫無忌苦心籌謀的目的,房玄齡自他的優勢在,而且年紀閱歷在那裡擺着,看問題的深度也絕對不是他們這些年紀人能比的。
“正好三天之後是房相的七十大壽,我去父皇那裡請旨,你陪我同去賀壽……”李治也覺得永寧的話很有道理,房玄齡是眼下最能讓他信任,也是最適合商討此事的人。
永寧自然也是記得房玄齡的壽誕的,壽禮也是一早就備好了的。只是或許是因爲此刻夜靜更深,又與李治討論着緊張的話題,精神高度集中的關係,她竟是突然想起,在她曾經讀過的歷史中,房玄齡正是在七十歲的時候病逝的……永寧的精神一陣恍惚,連忙回想着近來與李治、高陽公主等人談起房玄齡時,雖然多少都有些嘆息房玄齡已然老邁,但卻都只說他身體狀況良好。
“父親大人已然七十高齡了……”永寧只覺得眼眶有些溼潤,臉頰輕輕地在李治的胸口蹭了兩下,說道:“你說,是不是要請孫神醫去給父親大人看看脈相,然後下幾付調養的方子?”
李治聽出了永寧語氣中的擔心,細想起來,房玄齡的年紀也確實讓人放心不下,雖沒應承,卻把永寧的話放在了心上。如今他身邊不缺人才,但是像房玄齡這樣既能全然信任,又能力卓然、處事圓滑的老臣,卻是不多,他也是盼着房玄齡能多輔佐他幾年的。
永寧也在心裡暗自盤算,等回家之時,定要尋個機會與房遺直見上一面,將手裡應急魔藥交給他一劑,她才能真正放心。如今房家諸事抵定,房玄齡要操心的多是朝中政務,倒是比前些年鬆快些,只是年紀擺在那裡,永寧只想想,就覺得有些害怕。
來到大唐這些年,房玄齡在永寧心裡一直都是座堅不可催的高山,是她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只要想起來,都會覺得心安的存在。她只要一想到,或許在某一天,房玄齡便會離開這個世界,就心慌不已。這個在她生命中,承擔了二十多年父親的責任的男人,哪怕是什麼都不爲她去做,只在他在那裡,都會讓她有勇氣面對未來的一切未知。
李治在爲父親擔心,永寧也同樣在爲父親擔心,一時之間,兩人竟是緊緊相擁着無言而眠。
因爲時間趕得緊,李治第二天便找了個李世民心情不錯又空閒的時間,把去房府賀壽的事請示了一下。對於老臣,尤其是房玄齡這種深得聖意的老臣,李世民素來愛重,他本來倒還惦記着想要親自去房府走一趟的,但是李治一提出來,他纔想起來,房玄齡家的寶貝閨女進宮一年多,都還沒跟房玄齡見過面呢,倒是讚了一番李治的細心周到,很爽快地就準了李治的請示。
而永寧這邊得了李治的信兒之後,便讓人往房府送了消息,畢竟李治頭上還頂着個太子的帽子,這太子親至賀壽,榮耀什麼的另說,這接待禮儀什麼的倒是不好隨便的,總要提前通知一聲,纔不至於到時手忙腳亂地再出什麼差錯。
盧夫人接到了永寧送出來的消息,心裡別提多美了。自打永寧嫁進宮之後,雖然大大小小的波折不斷,總是讓她提心掉膽的,但是她卻怎麼看怎麼覺得房家諸事都順遂了,尤其是在永寧進宮沒幾天就有了喜,如今更是平安生下了個倍受看重的小王子,更是讓她欣喜不已。
且不說日後閨女會有什麼造化,只看如今,至少在宮裡這腳跟是站穩了的。盧夫人心情一好,跟誰說話都是笑眯眯的,就是平素多有呵斥的孫輩,也時不時地能從她手裡哄些好吃、好玩的東西出來。
杜氏心裡也是極展意的,永寧小時就與她親近,雖說長大了波折不斷,但姑嫂的感情卻一直不錯,如今眼看着永寧在宮中極是得李治心意,而且又有了兒子傍身,杜氏也只覺得雖然自家夫君爲人木訥老實,沒什麼太大的上進心,但是有永寧在家裡日後也有了倚靠,便是將來房玄齡有個萬一,也不至於被人欺了去,孩子們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