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朝着清妍使了個眼色,讓她將屋裡服侍的人都帶了出去,親自爲高陽公主斟了杯茶,問道:“嫂子可是遇上了什麼爲難之事?還是二哥那裡又出了什麼紕漏?還是侄兒、侄女……”要說能讓高陽公主爲難的,當首推房遺愛,在這位公主殿下心目中,如今第一重要的就是丈夫,然後纔是權勢、孩子……
高陽公主輕嘆了一聲,抿了口茶,滿臉鬱悶地說道:“你可聽說了?父皇似乎有意出兵龜茲……”
永寧挑了挑眉,說道:“這我倒沒聽說,怎麼?二哥又熱血振奮地打算開疆拓土去了?”她一聽高陽公主的話,便立刻猜到了高陽公主在鬱悶什麼,這房遺愛經過遼東一戰之後,已經成全進化成了一個戰爭狂人,一聽說哪裡可能有戰事,那簡直能激動得兩眼發紅……
高陽公主撇了撇嘴,說道:“我真不知二郎究竟在想些什麼上次去遼東,他立得功勞難道少了?可是父皇還不是硬壓着他,連個最末等的爵位都沒賞,結果他這次居然還打算再次出戰,真不知他圖的是什麼……若是再立了大功,豈不是竟讓父皇爲難嗎?”她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滿是怨氣,很有些憤憤不平的意思。
要知道,李世民早就已經擺明了這房遺愛是要留給李治的班底,畢竟貞觀初年的那些名將,如今都已經垂垂老矣,日後安邦定國,靠的還是這些新進將領。而房遺愛的出身,無疑是個能讓李世民和李治都能放心去用的。
上次遼東之戰論功行賞時,李世民讓人當衆宣讀功勞薄,房遺愛那一份裡雖然有部分是從永寧那裡攤到他頭上的,可是他自己真刀真槍拼回來的那一部分,撈個縣公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誰知最後李世民居然硬是挑刺似的找了些無關緊要的小毛病,硬是把他的恩賞給抹平了。
李世民的這些心思,自然是瞞不住房玄齡的,老爺子倒是開導過房遺愛幾回,也頗見成效。房遺愛自己後來也接受了房玄齡的說法,李世民這是壓着他,等着將來讓李治加恩重用的,畢竟他還年輕,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永寧卻總覺得房遺愛當時跟她複述這些話時的表情,更像是種自我安慰。
高陽公主當時雖然被房遺愛壓制着,沒有去找李世民“討公道”,但是心裡卻到底紮了根刺,如今再也沒有了當被送房遺愛上遼東戰場時的激情,只巴着再過幾年清靜日子,然後等着李治上臺以後,再讓房遺愛一展身手……但是很顯然,房遺愛是任何上戰場的機會都不願錯過的。
永寧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高陽公主的胳膊,說道:“就我二哥那脾性,他這口怕是都不知道已經憋得難受成什麼樣了,他還能圖什麼?還不是圖着,不讓別人小看了你高陽公主的駙馬”她倒是也覺得房遺愛多上戰場歷練,不是什麼壞事,只是安排要得當,比如像是席君買這樣有勇、有謀,又經驗豐富,還與他交好的將領,最好能湊在一起出戰,這樣安全方面倒是能多幾分保障……
高陽公主聽了永寧的話,目光頓時一亮,精神煥發的速度讓人歎爲觀止,可是泄氣的速度也同樣的迅速。“可是,這次是去龜茲,又沒有父皇坐鎮,誰知道會出什麼事?我,我總是放心不下……”從某些方面來講,高陽公主對房遺愛的瞭解程度,怕是比永寧都深,雖然她生性護短,不管房遺愛幹什麼都會認爲是對的,但這並不代表她不瞭解房遺愛性格中的缺點,在對敵作戰時所帶來的危險。
永寧搖頭輕笑,叉了塊蘋果遞給了高陽公主,說道:“就我二哥那犟脾氣,你與其在這裡擔心這些,還不如去探聽探聽消息,看看爲帥的會是哪位,能不能彈壓得住我二哥,然後再看看如席君買這樣有能力的將軍,能不能鼓動他們一同出征,我二哥既不傻又不笨,只要全軍的實力夠強,他自然能平安回來……”
高陽公主本來就是想向永寧討個主意的,這會兒聽永寧這樣一說,雖然與她的初衷有些距離,但是如果既能全了房遺愛的心意,又能保他平安,其實她也並不是很介意李世民會不會接着打壓房遺愛,反正這些功勞李治也同樣都看在了眼裡,而且在房遺愛被李世民打壓之後,李治還曾親自上門安慰……付出總會有回報,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她其實還是很有耐心去等的。
高陽公主的心事解決了大半,整個人頓時輕鬆了下來,一邊吃着蘋果,一邊也有心情與永寧閒話。“你還真別說,那個鄭德明,倒還真是個有手段的,昨天晚上長孫無忌特意設宴相請不說,最後竟還親自將他送出了府門……”高陽公主自打知道永寧對鄭德明沒有好感之後,便也對此人存了幾分芥蒂,平素也難免格外關心他的行蹤。
永寧對此卻不覺得意外,畢竟昨天爲袁天罡送行的時候,長孫無忌的出現,就已經露出了些苗頭。不過她還是對這兩個人湊在一起的目的很感興趣,有些好奇地問道:“嫂子可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她一直都知道,高陽公主防備長孫無忌不是一兩天了,若說長孫無忌府上沒有高陽公主插進去的釘子,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高陽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永寧一眼,低聲說道:“我若是說了出來,怕是你都不敢相信……”
永寧只看着高陽公主不說話,靜候她的下文。
“這位新上任的乾元觀主,可比袁天師有能爲多了,居然連怎麼讓乾元觀興盛起來,都已經構思好了……”高陽公主的語氣中滿是嘲諷的意味,眼神裡也帶着嘲笑。
永寧挑了挑眉,問道:“興盛?這乾元觀主掌皇家祭祀,等閒時候連正門都是不開的,他是打算怎麼個興盛法?”因爲袁天罡的緣故,乾元觀的名聲從來都響亮得很,但是卻說不上興盛,畢竟與皇家沾了邊兒,限制便不免多了些,素日裡等閒人連門都進不去的。
高陽公主微勾嘴角,冷冷一笑,說道:“這鄭德明好好的一個道士,居然打起了那些禿 驢們衆生平等的幌子,計劃着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大開觀門,任人蔘拜……”
永寧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問道:“他去長孫無忌府上,是與長孫無忌商量這個的?那長孫無忌怎麼說?最後居然還親自送他出府,你確定那不是在送瘟神?”她真覺得這事太不可思議了,要知道這乾元觀中專門有一殿,是享祭李氏先祖的,她纔不信李世民能大方地讓人蔘觀他家祖先長孫無忌就是腦子抽筋了,大體也是不敢答應這樣的事的吧?
“我告訴你,最讓人不敢相信的卻是,長孫無忌居然應承了要在父皇面前替他說項而且還不要錢似地誇讚了他一大堆噁心話……哼我倒要看看他們最後能得個什麼結果”高陽公主帶着幾分得意地微仰着頭,小拳頭輕輕地砸在了桌面上,顯得信心十足。
永寧卻不像高陽公主這樣有信心,畢竟依她對長孫無忌的瞭解,這位絕對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如果不是有絕對的把握,他又怎麼可能答應下來?又或者是他對鄭德明有所求?永寧的思緒一下子飄得老遠,腦子裡閃現出不少紛雜的念頭,卻一時之間找不着頭緒在哪兒。
高陽公主一見永寧這副輕皺眉頭的樣子,就知道她定是有些什麼別的想法了,輕輕推了推她,問道:“你這又是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對?”
永寧將自己對長孫無忌的想法說了出來,高陽公主只略想了片刻,便也點頭承認,長孫無忌確實不像是那樣魯莽、不識時務的人,看來其中確實還有其他問題……高陽公主無力撫額,她十分明白永寧現在這種亮晶晶的小眼神代表了什麼,搖着頭說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盯着這個鄭德明的,當然,長孫無忌那裡我也會注意……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去看過麗質姐姐了,回頭也該約了兕子去麗質姐姐那裡走走纔是……”
永寧看着高陽公主臉上的壞笑,不免替長孫家默哀了三秒鐘。這位麗質姐姐就是嫁到長孫家的長樂公主,自打長孫皇后過世之後,長樂公主本就不算康健的身體是每況愈下,那長孫衝更是三番五次地故意挑釁,更是讓長樂公主的身體狀況雪上加霜。
本來有長孫無忌這個親孃舅在,長樂公主怎麼也不至於被欺至此,可偏偏這長孫衝是個不服管教的,長孫無忌越是向着長樂公主,長孫衝就折騰的越厲害,最後倒是長樂公主哭着求自家孃舅不要再管了……李世民這個當岳父的也是把這個女婿恨得牙癢,但是卻還真不好對女婿下狠手,也只能捏着鼻子強忍了。
雖然有李治心疼一母同胞的姐姐,頂着太子的身份教訓過長孫衝兩次,可是顯然長孫衝並沒有太把太子殿下的警告放在心上,一轉身便又故態復萌,甚至還有變本加厲的意思,倒讓李治有些放不開手腳了。要說折騰姐夫,其實還是小姨子出馬比較合適,要打要罵都不會被人上綱上線,怎麼收拾都不會被人聯繫到朝政上去。
永寧自然也樂得看長孫家的笑話,於是一邊說笑着,一邊不動聲色地替高陽公主出了不少折騰人的主意,竟是讓高陽公主滿臉興奮地離開了。
以至於李治回來的時候,都忍不住問永寧,究竟是哪個倒黴鬼又被高陽公主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