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心中其實也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自信,對長孫皇后她從來都不敢小覷,強撐起微笑掩住心中的忐忑,與長孫皇后見過禮之後,便安靜地站在那裡,任她打量。
“你應該知道,本宮一直都不喜歡你……”長孫皇后一臉沉靜地看着永寧,眼中的那份不喜毫不遮掩,語速有些和緩地說道:“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太過牽掛兒女私情的男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永寧貌似慌亂地擡眼瞥了長孫皇后一眼,眼中泛着水光,卻也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並不曾辯駁。
長孫皇后見永寧如此做態,心下疑忌更深,手指輕輕地摩挲在宮裝紋繡上,冷哼了一聲,說道:“既然明白,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她實在膩煩透了永寧這副樣子,她哪裡會看不出來永寧是裝的,便是永寧也是知道她看得出來的,可是永寧就硬是敢這樣裝出來
永寧強忍着嘴角抽搐的衝動,輕聲細語地說道:“回皇后娘娘的話,這,這事,殿下言道,是出自陛下授意,永寧,永寧不敢……”她其實也很想翻白眼,她是知道這樣做不好,可是李治都把李世民搬出來了,她還能怎麼樣?她又不是瘋了,會爲了一件明擺着是讓她佔便宜的事,去違逆了李世民的意思,順便讓李治不高興……
長孫皇后死死地盯着永寧的頭頂,眼神閃爍。她並不意外永寧會拿李世民的話來頂她,她召見永寧的時候並沒有讓宮人迴避,她的這些話試探的成份更多一些,只從永寧一上來先示弱,她便知道永寧絕對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至少她對長孫婧是沒什麼信心的。
越是往深裡想,長孫皇后便越心煩,看着永寧自然也就愈加地不順眼,一揮袖當即將永寧趕到後殿去跪聽宮訓。而她自己,卻在殿中靜坐良久,既說服不了自己不再去管這些事,也想不出合適的辦法破局……最關鍵的是,她摸不透李世民究竟想要做什麼
李世民本身在後宮制衡方面做得極爲出色,從來不會因爲寵愛之事,讓長孫皇后嫡妻的位置受到威脅,他本人每每提起這些事,總會洋洋自得。但是在永寧這件事上,李世民的做法明顯與他往日的行事作風大相逕庭,讓長孫皇后摸不清李世民究竟是在捧殺永寧,還是真的有心讓永寧上位?
李治很快便得到了長孫皇后罰永寧跪聽宮訓的消息,他緊盯着眼前的一本奏疏,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只強自忍耐着,不停告誡自己不可以衝動。現在不是以前,如今永寧已經進了東宮,他如果再爲了永寧和長孫皇后起衝突的話,怕是御史都要上書參他的。
他是見過犯錯宮人跪聽宮訓的,知道如果那本宮訓從頭唸到尾,速度再快也要近兩個時辰,若是念宮訓的內侍再起點歹心,那麼就是念上三、四個時辰也是有的。他咬了咬牙,悄悄叫來了個不起眼的小太監,交待了幾句話,便讓這小太監去見了晉陽公主。雖然沒寄望於晉陽公主能讓永寧免於受罰,但能少受些罪也是好的……
其實永寧哪裡會真的受什麼罪?雖然說這皇宮之中五氣駁雜,並不適合使用超常的能力,不管是西方的魔法,還是東方的法術,都有可能讓皇宮之中的“氣”有所變異,可是偶爾用些威力不大的小魔法,也並不至於惹出什麼大亂子。這些都是袁天罡告訴永寧的,她自然深信不疑,一到後殿便往自己身上加了個混淆咒,然後盤腿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小太監捧着本磚頭厚的宮訓,唸了個口乾舌燥。
她一直以爲她最快也要等到下半晌才能挨完這頓訓的,誰知在晉陽公主端着架子進來晃了幾趟以後,她便發現那個小太監居然隔三差五的便會一翻好幾頁過去,硬是趕在午膳之前,把那本宮訓給唸完了。
等永寧略帶着些蹣跚地回到正殿的時候,就見長孫皇后正滿臉笑容地拉着晉陽公主,翻看着一箱又一箱的珠寶、玉器,旁邊長孫婧也笑臉相陪,顯然這些東西,都是準備給晉陽公主的嫁妝了。
永寧一進來,長孫皇后的臉先沉了下來,而長孫婧的嘲諷卻只敢埋在眼底,而沒敢再明目張膽地掛在臉上。只晉陽公主悄悄地鬆了口氣,衝着永寧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示意她不不要多話。然後晉陽公主對着長孫皇后一通撒嬌,一會兒嫌棄陪嫁的莊子太遠,一會兒又說陪嫁宮女挑得不合心,總之是纏得長孫皇后根本顧不上理會永寧這茬兒,直接擺手攆了她出去。
永寧出來的時候本來是鬆了口氣的,可是等到她在清婉、秀雅等人的攙扶下轉過迴廊,來到她的車架前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車架前低眉順眼地站在李治的兩個庶妃——良媛蕭氏和奉儀武氏。永寧不免一愣,不明白這兩個人出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當即回頭看向了秀雅。
秀雅也有些不明所以,永寧被罰在後殿跪聽宮訓,她們這些服侍的人也沒能輕鬆得了,都被立政殿的女宮叫去狠狠地訓斥了一番,所以並不清楚這兩個人爲什麼會在這裡,不過她倒是認得站在蕭氏旁邊的女官正是長孫皇后身邊得用之人,不由得衝着永寧使了個眼色。
還沒待永寧相問,那女官便謙恭有禮地轉告了永寧,長孫皇后的安排。因爲擔心初來乍到的永寧,不能很好的照顧李治,於是特意讓蕭氏和武氏兩人前來協助……
永寧面上不顯,暗地裡卻不免撇了撇嘴,說什麼協助,不就是想要分寵、攪局、插釘子嗎?不過畢竟這是長孫皇后的安排,也由不得她多說什麼,只冠冕堂皇地奉承了皇后幾句,便自顧自地笑着上了車,至於那兩位想來不至於跟不上來,她也就懶得招呼了。
一坐到車上,永寧原本微笑着的臉便垮了下來。這個蕭氏也就罷了,前些時候打過一次交道,不是個有腦子的,防着她點也就是了,可是這個武氏……永寧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武女皇如今混得確實不怎麼樣呀,東宮承寵宮人最低的位份就是奉儀了,她的女兒如今都已經四歲了,居然還在奉儀的位置上呆着,真不知道她是礙了誰的眼。
這位歷史上混到了皇帝位上的武媚娘,這一世的運氣也不知該說她好,還是不好。她這一世進宮後,並不曾在李世民身邊承寵,反倒是被長孫皇后帶在身邊調教了一番,然後便直接賜給了李治。也不知是李治現在並不欣賞她這種類型,還是因爲少了**的刺激,所以自她到了李治身邊後,李治對了她很是一般。但好在她總是長孫皇后調教後賞賜下來的人,所以多數時候也沒誰會故意爲難她。
這武氏伶俐的本性,讓她很是清楚自己的處境,所以對於長孫皇后這棵大樹,她始終都不敢撒手。雖然李治身邊有長孫婧在,但是論起揣摩人心、看事明理,三個長孫婧加在一起,也是比不過武氏的,所以長孫皇后對武氏,從某些方面來說,還算倚重。
永寧一路沉思,等到了李治在兩儀殿側的居所時,李治竟是親自迎到了院門口。永寧扶着清婉的手從車上下來,便笑着欲與李治見禮,李治自然而然地伸手相扶,親自攙着永寧回去,根本連看都沒看後面跟着的蕭氏與武氏一眼。
一進了內室,李治便直接撩起了永寧的裙襬,想看看她膝蓋上是不是已經紅腫。永寧急忙攔住,偷偷看了看在屋裡服侍的宮人,衝着李治擠了擠眼,然後又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李治見永寧臉上確實沒有痛苦之色,便以爲是晉陽公主使了什麼手段,便只大聲地叫人送了化瘀的藥膏,然後又是熱水什麼的,卻不許宮人入內伺候,做足了樣子。
“那兩個是怎麼回事?”李治在確實檢查過了永寧的膝蓋之後,才放下了心,話題一轉便問起了蕭氏和武氏。
“皇后娘娘擔心我初來乍到,服侍殿下難免有不周之處,所以特意讓蕭良媛和武奉儀相助……”永寧語調裡帶着委屈,可是眉目間卻滿不是那麼回事。
李治輕輕地擰了永寧的耳垂一下,然後湊在她耳邊,逗弄似地說道:“這樣也不錯,端茶奉水的就讓她們來,你就只管在屋裡服侍便是……”
永寧忍不住啐了李治一口,然後便側過身去,拉開手邊的櫃子,做出翻檢東西的樣子。她其實挺不習慣李治現在這個樣子,似乎除了那檔子事,跟她便再沒有其他的話題了一般,這多多少少讓她心中有點不痛快,可是這些話卻也不好直接與李治說出來,不免有些鬱悶。
李治只微微一笑,轉頭看向窗外,目光中帶着幾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