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雙手被縛,卻不影響她從儲物手鍊之中取東西,雖然當着辯機的面,不方便直接取魔杖出來,但是取出幾個袁天罡給的追蹤符倒還是可以的。她趁着辯機不注意的機會,將追蹤符取出來塞在了牀底下,按着袁天罡的介紹,只要沒出扶余城方圓五百里的範圍,靠着這個追蹤符,半個時辰之內星衍宗的人便能趕過來。
永寧一邊與辯機扯着閒話,一邊在心裡默默地計算着時間。可是別說是半個時辰了,一個時辰都過去了,外面也沒聽到半點動靜。她的心忍不住沉了下去,開始寄望於辯機能離開這間屋子,好歹給她留出些活動的空間。
辯機顯然沒有離開的打算,他看了看天色,直接吩咐擺飯。門外顯然有人候着,很快便有小廝捧着食盒進來。永寧這會兒不知有多想見見辯機的那些“女弟子”,她寧可在那些女弟子鋒利的目光下被凌遲,也不願意辯機拿着那副柔情似水的表情來喂她吃飯呀本來有些飢餓的永寧,硬是被辯機給嚇得一口東西都吃不下去了。
辯機皺着眉頭,看了看手中的食物,問道:“可是不合胃口?你想吃什麼?只管說來,我讓人去替你準備……”
永寧非常不能理解辯機的行爲,她根本不明白辯機究竟想要做什麼,但如果說是爲了那見鬼的“愛情”,絕對是打死她,她都不會信的。她搖了搖頭,說道:“我沒胃口,什麼都不想吃……你把我擄來,究竟想要做什麼?”她實在不願意再這麼耗下去了,這種不能自主的感覺簡直太糟糕了。
辯機卻沒有理會永寧的問話,只是挑了挑眉,然後便自去食用,並沒有繼續與永寧糾纏。永寧愈發地認爲辯機將她擄來,是別有目的。可是左想右想,她都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值得辯機關注的地方。
辯機其實一直在注意着永寧的動靜,見她一臉沉思狀,多少也知道她在猜測些什麼,卻也只是搖頭微笑,並不放在心上。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只是想拼着最後的時間,順着心意只爲自己做些事而已。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他對永寧的好感,來並不是真正的發自於內心,而是專屬於他的一場歷練。他原以爲這場歷練可以如以往的那些一樣,很快地就會變成他過去的一段經歷,可是漸漸地他卻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他不敢再呆在能看見永寧的地方,那會讓他變得更多、更快,他呆在宗門坐了一年的禪,可是卻依舊沒能補上心裡的那個缺口。
然後,他知道,他完了。鑿開了他心上那個缺口的,甚至不是這個真實的永寧,而是被他的想像完美加工後的那個少女……那個少女在他的心中,只會越來越完美,越來越讓他放不下,解脫無門。
辯機回頭看了看被綁在牀上,明明很焦急,卻強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的永寧,覺得自己將她綁來,或許便是爲了求一個答案,他愛的究竟是誰?
“你不用那麼多的小動作,更不用想太多,明天,我便會放你離開……”辯機沒有回頭,他手中捧着書,可是心裡卻浮現出那個與永寧容貌相同的少女,正對着他淺笑嫣然。
永寧看着辯機的側影,突然感覺有些安心,也不知是因爲他的話,還是因爲他身上的那種寧靜氣息。
時間過得有些緩慢,永寧儘量地讓自己的腦子不要閒下來,不着邊際地胡思亂想一通,也好過去研究辯機這個人。一整晚,辯機都沒有睡,在燈下夜讀,而永寧卻是不敢睡,不免有些羨慕辯機有書可讀,也有些好奇他在看着的是什麼書,居然讓他喜歡到手不釋卷的地步。
第二天一早,辯機居然親手解開了永寧手上的繩索,雖然在她梳洗的時候仍然沒有依禮迴避,但永寧已經感很滿意了。等坐到桌前用餐時,永寧才真的覺出餓來,只是有辯機坐在眼前,她又哪裡真能吃得下?隨便吃了幾口,便問道:“你說今天會放我離開,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辯機的目光中閃過幾絲黯然,但是卻依舊笑着點頭。永寧一直都不敢認真地細看辯機,可即使如此也不免被他的笑容恍了神。“爲什麼?”永寧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她太好奇了,辯機究竟在做什麼?
辯機擡眼看向永寧,並不隱瞞地說道:“我只是想知道,我愛上的,是誰。”
永寧有些不解地看着辯機,她明顯地感覺到辯機話中有話。“那你愛上的是誰?”她接着問。
“她也叫永寧,只是你不是她,她一直都在我心裡,佔據了我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位置……”辯機低頭淺笑,笑得心滿意足,笑得很開懷……
永寧一下子明白了過來,辯機爲自己設下了一個過不去的情劫。她突然有些同情他,雖然如果重回那一天,重回他們見面的那一刻,她仍然會毫不客氣地回擊,但卻不會如同後來那般待他,
她突然有些後悔,其實不該因爲那些莫須有的歷史,而一直套着偏見看辯機。從最初開始,其實他一生的起落,都與房家,都與她有關呢
永寧直到離開,也沒能見到辯機的那些女弟子,等她出了辯機暫住的莊子,才發現居然身處在一片蒼茫的山野之中。放眼望去,連綿起伏的山脈根本看不到頭,可再回頭看看那莊子,大門早已緊閉。永寧恨恨地冷哼了一聲,既得回了自由,又哪裡會被眼前這困境給難住?直接幻影移形離開。
永寧並沒有回扶余城,而是先去了幽州。她已經從袁天罡那裡知道,幽州的聯絡處已經重建了,於是登門報了聲平安,便悄然離去,懶得再理與辯機有關的那些是是非非。既然辯機心裡的那個人不是她,那麼她也就完全沒有必要再與辯機糾纏下去。
而且永寧也看得出來,辯機很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他如今住的那莊子,建得那樣偏僻,未必就沒有歸隱的意思。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非要做一回惡人呢?雖然也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可是對於辯機,她已經漸漸地下不去狠手了。辯機既然可以輕易地放她一條生路,那麼她便也不願再與他爲敵……如果他可以這樣平靜的生活下去,其實,也挺好
永寧安步當車地閒逛了月餘,纔算是將辯機的事徹底的放下了,然後才興奮地計劃着要去休息遊歷。經時征戰高麗之事已經接近尾聲,李世民的和親計劃終究是沒能用上,席君買在薛仁貴和房遺愛的配合之下,硬是靠着兩千人,將高麗都城平壤給端了。高麗皇室也被一舉掃平,僅剩了一位年僅四歲的王子。
永寧從房遺愛遞過來的消息中看得出來,他們的計劃一切都還順利,便也不再將遼東局勢放在心上。攤開地圖查看,發現如今大唐地域她還不曾去過的地方實在是太少了,便琢磨着是不是往西域走走。當她在地圖上看到長安的時候,突然有些想家,屈指算來,她也有六七年沒有回去過了,房玄齡已經見過幾次,可是盧夫人卻一直未見。
可是長安畢竟不比別處,她若貿然回去,也不知妥不妥當。永寧寫了封信,讓青隼給房玄齡捎去,不幾日的工夫便得了房玄齡的回信。房玄齡居然同意她回長安的事,只是交待她萬事小心,莫做惹人注目之事,李世民凱旋而歸還需幾個月的工夫,她儘可在家多住些時日……
永寧明白房玄齡的意思,他是希望她在李世民回長安之前,她便離開。其實永寧也有此意,她本來也只是想小住幾日,與盧夫人見上一面,然後便即離開的,如今便是能多做上幾日,與她原本的計劃也並沒有什麼衝突之處。
橫穿半個帝國這樣的事,永寧用幻影移形之法,也不處眨眼間便能完成。站在長安城外,永寧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如何,有害怕,有歡喜。她簡單地用了個混淆咒,混進了城門,倒也省得那些城衛軍看到她的牒本後,將她回長安的消息散佈出去,再惹出什麼禍事來。畢竟如今房玄齡並不在長安,若是真出了什麼事,還真不好處置……
她是從金光門進的城,沿途回家正路過西市,一路行來熟悉的市面,親切地語調,不多時便讓她漸漸地加快了腳步,那點思家之情,一點點地被擴大,腦海裡不斷地浮現出盧夫人舊日的模樣,也不知如今變了多少……
等着永寧終於站在了房府的門前時,那股近鄉情怯的心情才又升騰了起來,她居然就傻傻地愣在那裡,盯着那朱漆大門,不敢上前。直到大門“吱呀”地一聲被打開,然後從裡面說說笑笑地跑出來了幾個十歲上下的孩子,她纔有些恍然地緩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