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過這一場之後,晉陽公主顯然心情好多了,而永寧和李治倒是有些赧然的小別扭。讓人打水淨面之後,永寧遣了青雲觀的小道僮問過袁天罡這會兒正好得閒,便跟李治與晉陽公主說了一聲,徑自去了袁天罡的住處拜見。
袁天罡的心情顯然不算上佳,永寧與他見過禮之後,他便皺着眉頭指了指旁邊的位子讓她坐下,卻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永寧輕輕地嘆了口氣,問道:“師傅,可是辯機那裡事情難辦?”
袁天罡也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事情倒沒什麼難辦的,只是有些可惜……他身邊並沒有同門幫襯,只是索情宗在高麗、百濟、新羅三國的勢力如今全都把持在他手上……我前些天曾與他師傅見過一面,才知那索情宗的意思居然是要把這次東征,當成對他的試煉……”
“試煉?”永寧一驚,問道:“什麼意思?難道是要他以那三個小國之力,抵抗大唐不成?這勝算可不算大……”
高麗與新羅是世仇,百濟則有些左右逢源的意思,辯機就算是接手了索情宗在這三國的勢力,可是這些見不得光的勢力就真能左右得了三國的政局走勢?這事怎麼看都有點兒懸
Wωω T Tκan C 〇 袁天罡卻搖了搖頭,再次長嘆了一口氣,不無感慨地說道:“這試煉哪裡是要他與大唐對敵,他師傅是想要他學會放下他手上現有的勢力都是宗門的,真到衝要之時索情宗自然會有人出面收拾殘局,你斷不必再爲此事憂心……”
永寧默了。“放下”這兩個字,說起來、寫起來都簡單,可是要想做到,卻何其難也從辯機的身世,到他這些年的境遇,再到那天百濟見面時他的表現,永寧一點也不覺得辯機是個能放得下的人只從袁天罡的話裡倒能聽出,索情宗並沒有跟李唐做對的意思,如果真到了最後關頭,辯機仍然沒有悟透這次試煉的真正含義,那麼他的下場估計也只有被宗門捨棄了……
而依辯機的身份、行事,一旦被宗門捨棄……永寧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管他最後能不能悟透玄機,他這輩子是絕對沒有機會去勾引任何一位公主了……
袁天罡也正是因爲辯機的下場並不看好,所以心情有些抑鬱。與辯機相處過一段時間的袁天罡,對當時那個雋秀聰慧的少年僧人,其實很有好感,如今再想起,愈發覺得可惜了這麼個資質上佳的人才……
“陛下此次東征回來,便會處理儲位更迭之事,你做何打算?”袁天罡收拾了一下心情,很認真地看着永寧,問道:“你是還想要繼續在外雲遊,還是,回長安?”
若擱在以往,永寧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出“雲遊”二字,可是今日心裡卻恍惚着猶疑了起來。袁天罡見永寧低着頭不說話,眼睛便眯了起來,捋着長髯輕笑道:“這個眼下也不急,你且回去好好想想也就是了,其他的事你也不用想太多,不管你想走什麼樣的路,都自然會有人幫你把這路給鋪好的……”
永寧被袁天罡的話給咽得翻了個白眼,她對袁天罡的宿命論實在感到無奈。這老道自恃精通一手星衍推算之術,便經常習慣性的裝高人,擺出一副“前途已定,只待努力”的架式勸解世人,讓她糟心不已。對於未來前途之事,她始終還是覺得應該請教自家的父親大人,方可做出決定,於是抿抿了嘴,並不接袁天罡的這個話茬。
他們師徒倆又說了一些別後的小事,袁天罡便讓青雲觀的主持請走了,永寧也自去見晉陽公主與李治。本來她還想再陪着晉陽公主說說話的,誰知晉陽公主卻似得了李治什麼好處一般,沒待她坐下,便借事催着她與李治離開。
永寧一上車便瞪了李治一眼,說道:“既然也見過了晉陽公主,就請殿下送小道回家吧……”
“嗯。”李治很痛快地答應下來,然後便沒話找話般地問起幽州行轅的事來。永寧一邊答話,一邊觀察李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
“你總是偷看我幹嘛?”李治再次逮到永寧偷瞟的小眼神兒後,忍不住笑着問道。
“哪,哪有……”永寧迅速收回目光,頭也輕輕地扭到一邊,可是她這心虛的動作沒有維持兩秒鐘,便迅速地挺直了腰板兒,大大方方地對上了李治的目光,說道:“看你還用得着偷看嗎?”
“那倒是……”李治笑意不減地點了點頭,舒展了一下身體,擺出了一副任永寧打量的架式。
“我怎麼就覺得像是你有什麼陰謀似的?”永寧還是覺得不踏實,很直接地問了出來。
李治挑了挑眉,說道:“我能有什麼陰謀?倒是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永寧一愣,倒真有些不明白李治這話什麼意思。靠在車壁上,單手托腮,前思後想,還是沒想明白李治到底指的是什麼,於是滿眼疑問地看向了李治。
李治收起了笑意,手指在車廂中間的矮几上輕釦着,提示似地說道:“前些時候,房相曾派人去過一趟安豐縣……就這個地名,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永寧一聽“安豐”這個地名,立刻明白李治要說的是什麼了。當初她替席君買弄得那一套“新”的戶籍資料,就是下在安豐縣的,後來她和房玄齡提起此事,倒也委婉地拜託了房玄齡幫忙,要知道這些徵兵都是要落軍籍的。兵部落籍,戶部消籍,她也是擔心在這個過程中會出什麼紕漏。
這樣的事情交給房玄齡去處理,她自然是放心的,可是……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治,有些不明白他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李治哼了一聲,瞟了永寧一眼,說道:“我會知道這事很奇怪嗎?”
永寧很想翻個白眼,可是這會兒實在不是她表示不滿的時候,於是陪着笑問道:“殿下是怎麼知道的?可是哪裡出了紕漏?”她實在想像不出來會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她對房玄齡的辦事能力那是絕對崇拜的,絲毫不認爲會是從她家父親大人那裡漏了馬腳,一個勁兒的反省自己,甚至憂心起來席君買那邊是不是出事了……
“聽說他們被人追殺的時候,讓你給救了?你哪來那麼大的膽子?怎麼什麼事都敢管?”李治一想起剛纔晉陽公主悄悄告訴他的這件事,就覺得後脊背發涼。以前他也沒覺得永寧膽子多大,誰她出去跑了幾年,別的本事見沒見長還不知道,這膽子卻絕對是練得夠大了……
永寧看着李治難看的臉色,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抱怨似的說道:“我哪裡是有心要救他們?那是我倒黴好不好?那麼大的林子,他們跑到哪裡去不好,偏偏跑到我這邊來,那些殺手可不會把我歸到路人的身上去,我連動都沒動,就有人拿刀朝着我衝了過來……都這樣了,難道我還不跟着他們一起跑呀?可是這一跑,就更脫不掉同夥的帽子了,也就只好一路跑下去了……”
李治聽永寧這樣一說,臉色纔好看了些,然後不厭其煩地對永寧進行起了安全意識再教育。
永寧聽得直頭暈,趁着李治停頓歇氣兒的工夫,連忙插話問道:“殿下還沒告訴我呢,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難道席君買在萊州那邊出事了?”
李治衝着永寧笑着搖了搖頭,挑着眉說道:“難道房相沒有告訴你,他已經將此事私下裡呈報給了父皇?”
“什麼?”永寧一驚,瞪大了眼睛說道:“我爹爹將此事告訴了皇上?”她萬沒想到房玄齡會這樣處理,不過從她私心裡來講,她也不得不佩服房玄齡處事的精明果斷。
席君買的事,必定有鬧騰出來的一天,與其讓人查出房家與此事有關,倒不如此時倒悄悄抖落到李世民跟前。東征在即,像席君買這樣的良將,李世民是絕對不會嫌多的,別說還沒審理定罪,就算是罪名真的定了下來,怕也是會允了他戴罪立功的……所以說,眼下這個時機也是頂好的
李治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事還是方纔兕子告訴我的……房相奏報給父皇的那天,她恰巧在裡間歇息,倒是正好將此事聽全了。她方纔還特意囑咐我,讓我替她好好教訓你一頓纔好,這樣危險的事,別人都是避之唯恐不急,你倒好,居然上趕着往上湊……阿房,你孤身在外,我們原本就替你懸着心,你又這樣不經心,這不是更讓我們擔憂嗎?”他輕輕地用手覆住了永寧的手,感覺到永寧的手輕顫了一下,卻並沒有躲開,才用力地握住。他這段時間以來,真的是被永寧嚇壞了……
永寧儘量地忽略掉被李治握住的手,耳尖卻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她深吸了口氣,然後抿脣一笑,斜睨了李治一眼,說道:“方纔,師傅問我之後有什麼打算……”
李治不解地挑了挑眉。
永寧繼續說道:“是要繼續外出雲遊?還是,回長安……”
李治的眼神一下子炙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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