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寡婦咬牙切齒說:“騙人!又在騙人!你先前還說我勒死龐巖是故意殺人,是死罪,還誣陷我去周老爺家是要殺龐巖的夫人,也是故意殺人的罪名。你這不是分明要把我往死裡整,卻現在來說這些好聽的!你們男人都是騙子!”
陸錦屏淡淡道:“先前我那麼說只不過是一種讓你不打自招的策略。其實我早就知道,龐巖的死很大程度上是意外。因爲你是真心愛龐巖的,這一點從一個簡單的事實就可以得出結論,——我第一次到你這來查案,那天是龐巖死後你第一天重新開業。你說之前的幾天,因爲死了人,所以你估計沒人來,也覺得晦氣,所以沒有營業。但是,我看到你眼睛是紅腫的,開始我以爲是熬夜,可是後來,我從你種種跡象回想當初看到的情景,我才明白,你這幾天一直都在哭泣,眼睛是哭腫的。你雖然用脂粉掩蓋了,但是,沒有完全能夠掩蓋過去。你爲他,傷心好幾天沒有開門。由此可知,你對他感情有多深。”
常寡婦瞪大了眼睛望着陸錦屏,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話似的。
陸錦屏接着說:“我其實知道你去周家並不是去爲了殺人。你還不是那麼狠心的人,而且你也沒辦法孤身一個女子闖入他們家去殺裡面的女主人,你做不到這一點。更何況三子說了,他看見你出來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帶任何的兇器,如果你要殺人,至少得帶把刀吧。”
常寡婦愣了一下,瞧着他說:“可是你一直說是我故意謀殺勒死了龐巖,從來沒有說過是意外,這又作何解釋?”
“其實,我從最初就懷疑這個案子是一場意外誤殺,因爲用勒死的手段殺人,通常的做法是用繩索在勃頸上繞上一兩圈,然後再用力拉,而不會用繩索壓迫被害人半截脖子的方式勒人謀殺。熊捕頭曾經說了一種可能,就是從後面用膝蓋頂着脖子,雙手抓着繩索勒。但是,對兩個體力相當的男人之間,這樣做有可能。可是你的對手是一個身體肥碩健壯的壯漢,你體力遠遠比不上他,真要你用這種方法基本上沒有可能勒死他。因此,我聽說他在你家喝的爛醉的時候,我就懷疑是一種意外,他可能是喝醉了,脖子壓迫在繩索上,過失導致死亡。屍檢結果符合這種推測。後來的查證情況也證明了這一點,他是死於意外誤殺。按照我大唐刑律,一般情況下,誤殺判刑很輕的。根本不需要抵命。”
常寡婦瞠目結舌,隨即,憤憤地嘶聲道:“既然這樣,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我要是早知道,又怎麼會起心殺你們!”
“我也是迫不得已。”陸錦屏嘆了口氣,“這案子雖然範圍很小,而我也懷疑是你做的,但是我拿不出充分的證據。我必須要讓你自己承認。我只有往嚴重的說,說你是謀殺,纔會逼得你被迫說出來真相,解釋其實是一場意外。相比而言,選擇事實上的輕罪,比我說的重罪要輕得多,你應該會供述出真相,這樣一來,不打自招,案件就破了。這是我最期望的結果,也實現了這個結果,你如此供述了,可是我沒想到後面你居然起了歹心要殺我。當然,也不能說我完全沒有預料到,因爲我讓我的丫頭潛伏在窗戶外,隨時準備出手制服你,現在來看,這種擔心並非空穴來風,還是起到了作用。”
常寡婦死死盯着陸錦屏,錯愕的眼神中漸漸變成了兇殘,咬牙切齒說:“騙子!你們男人就是騙子!龐巖是,你這爵爺也是!所有的人都是!全都騙我,我不會相信你們的,混賬王八蛋,我誰也不會相信你們……!”
“帶走!”熊捕頭大手一揮,吩咐道。
捕快將破口大罵的常寡婦押解走了,酒坊恢復了平靜。
陸錦屏走到牆角,撿起那把摔裂的古琴,撥動了一下琴絃,錚錚兩聲,的確有點像彈棉花的感覺。嘆了口氣說:“高山流水遇知音,常寡婦也算得上是龐巖的知音,只可惜,到頭來,卻是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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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的一天早上。
陸錦屏正坐在同州府衙門的藥材倉庫自己的簽押房裡,百無聊賴的拿着一本書隨手翻着。這時,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接着,羅司法和熊捕頭兩人出現在了敞開的房門口,滿臉堆笑。
陸錦屏把手裡的書放在桌上,站起身拱手道:“拜見羅司法!”
羅司法趕緊邁步進來,拱手還禮,賠笑說:“陸爵爺,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嗯,也未必算得上好消息,或者說是馮刺史對你的重用吧,——這個也不是很準確。或者說,馮刺史交給你的一個新的差事。——對對,一個新差事。呵呵呵”
“哦,有什麼差事?”
羅司法笑呵呵說:“上次你只用了一天一夜便偵破了周員外家女婿龐巖被常寡婦勒死的案件,那個案子我原來是沒指望能破得了的,沒想到你只用那麼短時間就偵破了,還破得那麼漂亮,我聽了熊捕頭把事情前後經過說了,特別說到了你很擅長解剖屍體,從解剖中發現了真正死因是脖子上的勒痕還不是肚子上的踢傷,因此,最終馮刺史判了常寡婦殺人之罪,當然還包括她想謀殺你和熊捕頭你們幾個這件事。而按照故意傷人把牛犢子打了一頓板子就放了。對你解剖屍體方面的獨特專業才能,熊捕頭和其他仵作都讚不絕口,說整個同州只怕你是獨一份,甚至連京城那些會解剖的仵作也沒有你這樣的本事,這種本事要是沒地方使用那可真是可惜,因此,我向馮刺史提了個建議,建議以後咱們同州發生的命案,都由你來進行屍檢。馮刺史聽我稟報之後,對你也是大加讚賞,立刻大筆一揮,在我的呈文上寫了批語,讓你以後協助我偵辦案件,並專門負責驗屍、驗傷。這可是馮刺史親自給你指派的差事,體現了馮刺史對你才能的重視啊,所以我特意來告訴兄弟。”
陸錦屏不由又驚又喜:“真的?”
羅斯瑪趕緊將手裡的一份公文遞了過去,這是他呈報給馮刺史關於那件周員外的女婿龐巖被殺案的審理報告,上面龍飛鳳舞的批註了幾行小字,是馮刺史寫下的。陸錦屏看了之後,果然跟羅司法所說的一樣。
陸錦屏很開心,現在自己只不過是從九品下的醫博士而已,而州府衙門的刑官,也就是司法,是七品官,還差好大一截,一下子是當不上刑官的,但是能參與刑事案件偵破,這個就已經是進入門檻了,下一步靠自己努力,他相信,會一步一個腳印往上攀登,最終當上刑官的。
陸錦屏高興之餘,這纔想起還沒有請兩位坐下奉茶,趕緊招呼兩人坐下,招呼醫館的侍從進來沏茶。
羅司法也不客氣在坐榻上坐下,熊捕頭卻沒有坐,只是訕訕的站在旁邊躬身而立。陸錦屏有些奇怪:“你咋不坐啊?”熊捕頭忙哈着腰說:“兩位大人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陸錦屏皺了皺眉說:“什麼大人小人,馮刺史那纔是大人,我們都是小人,啊不,我們都是平常人。行了,趕緊坐下吧,看你站着我覺得累,那麼高大跟一堵牆似的,半邊光都被你擋住了。”
一聽這話,熊捕頭乾笑着,還是沒坐,眼睛卻望向羅司法。
因爲羅司法是從七品,官階遠高於陸錦屏,儘管是在陸錦屏的藥材倉庫簽押房,但是還是要聽人家羅司法的招呼。
羅司法笑吟吟點點頭說:“陸爵爺都讓你坐你還不趕緊坐下?難道爵爺的話你都不聽?”
熊捕頭這才謝過,也只坐了半邊屁股,撐着雙腿,恭恭敬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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