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李逸這話道來,整個御書房內的衆人,瞬間全都無語了。
李世民這時才突然發覺,他剛纔的話,似乎有些莽撞。
而且,當衆人瞧見此刻的李逸,臉上渾然一幅愕然不知的模樣,似乎看起來,他還真是完全不知情那般,倒是讓御書房內的衆人,心中開始變得疑惑。
「長孫衝在登州受傷,斷了一條右腿,此事究竟……是不是李逸故意而爲?」
衆人不得不這麼懷疑。
因爲在他們看來,李逸與長孫衝二人,一直以來都有矛盾。
所以,他們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李逸。
但是,在還沒有弄清事情真相的情況下,他們總不能一開口,就不分青紅皁白地污衊,說李逸之所以讓長孫衝去登州,就是爲了存心謀害長孫衝吧?
這理由……實在是牽強得很。
因爲他們根本就沒證據。
而且這一次,長孫衝這傢伙之所以能夠去登州,當這個便宜的登州刺史,從始至終都是長孫無忌一力支持的。
他們對李逸的人品,還是頗有一些瞭解。
李逸不至於會如此心狠手辣。
雖然平日裡,李逸是比較喜歡坑人,但他們心中都清楚,李逸這麼心地善良,不可能會做出如此殘忍、害人斷一條腿的事情。
那也太兇殘了吧!
所以,他們也只是在心中懷疑一下而已。
更何況,若是說李逸,蓄意謀害長孫衝的話,那長孫無忌就是李逸的邦兇了。
但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長孫衝是他家大郎,長孫無忌作爲老爹,他怎麼可能會害自己的兒子呢?
因此,一見李逸如此回答,而且面帶疑惑,衆人心中更加疑惑了。
他們之所以知道,長孫衝在登州出了事,還是因爲昨天夜裡,他們一起商量「如何對付叛賊」的時候,接到了從登州傳回的奏報。
奏報上面說,長孫衝的右腿,在出海捕魚的時候,被海神給咬斷了。
若不是隨行的隊列之中,長孫無忌爲了安全起見,給長孫衝配了幾個醫術高明的軍醫,只怕現在的長孫衝,早就已經面見閻王爺去了。
但好在,魏徵、程知節等衆人出言相勸,而李靖也立刻出面爲李逸作保,昨天夜裡,李世民纔沒有立馬傳喚李逸進宮,而是等到了現在。
這件事情,也沒有在朝堂上說出來。
沉默了小片刻之後,李世民索性直接換了一個問法。
“李伯安,朕且問你,你老實地回答朕!”李世民面色鄭重地盯着李逸,這纔出聲問道,“你在離開登州之際,可否知道登州海域境內,有海神存在?”
李世民此話一出,長孫無忌立馬就眯緊雙眼,微瞪着李逸。
那模樣,似乎想要將李逸給生吞活剝了。
可想而知,此刻的長孫無忌,心中是多麼的氣怒。
雖然他並沒有直言說,就是李逸意圖謀害長孫衝的性命,但此時此刻,他那雙暗中猙獰的雙眼,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心中,一直都懷疑是李逸的!
若不是有李世民在,只怕長孫無忌,早就已經發飆了。
而魏徵等人,也好奇地看向李逸。
衆人都在等李逸的回答。
“登州海域……有沒有海神的存在?”李逸納悶地撓了撓頭,轉動着一雙大眼珠,認真想了想。
突然間,李逸回想了起來,一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回聖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李逸直接抱拳一禮,對李世民說道,“微臣記得,微臣在離開登州的前夜,貌似有將士與微臣,曾經提過這麼一句。”
“可是,就算登州又海神,但將士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捕魚的大紗網,按道理來說,只要那紗網一出,而將士們又不下水的話,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捕住海神!”
李逸接着侃侃而談,一臉認真地說道:“若是能夠捕捉到海神的話,那簡直就是造福登州的大計啊!”
“聖上,莫非……長孫衝他,帶人一起捕到了海神?”李逸帶着欣喜的神色,看向李世民。
李逸並沒有撒謊。
他們口中所說的海神,還有另外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鯨魚。
鯨魚渾身上下,都是數不清的寶貝。
捕捉鯨魚所用的大網,杜構也早就命人準備好了。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當李逸與杜構、唐軍衆將士、登州男丁百姓等人,興沖沖地準備出海捕捉海神之際,長孫衝突然到了。
李逸都還沒來得及叮囑一聲,長孫衝就催促李逸等人,即刻啓程離開登州。
至於長孫衝這貨,有沒有捕捉到那一條海神,李逸心中很好奇。
於是,衆人就看到李逸,帶着滿目激動的神色,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
“……”魏徵、李靖等人頓時無語。
可是,當長孫無忌看到李逸這般神色,他心中卻是無形地惱怒了。
狠狠地咬了咬牙,強忍着心中對李逸的憤怒,朝李世民抱拳行了一禮,長孫無忌這纔出聲道,“聖上,微臣可否問李伯安,幾個問題?”
“問吧。”李世民擺擺手。
說實話,不光是李世民一人,甚至李逸的老爹李靖,以及御書房內的程知節等人,此刻都很想搞明其中的事情經過。
因爲長孫衝命人,從登州帶來的奏報上面說了,要不是李逸的話,他就不會斷一條腿……
長孫衝將所有的責任,全都推到了李逸身上。
而李逸剛纔所說的那一番話,也導致了衆人對李逸的懷疑,更加加深了一點。
“李伯安。”得到了李世民的允許,長孫無忌抱拳謝過之後,看向李逸直接問道,“老夫且問你,你離開登州之際,爲何不將登州海域有海神一事,告訴我家大郎一聲?”
“莫非……你一直都想害我兒性命不成?”長孫無忌眯着眼,無形之中透出一抹厲色。
對於長孫無忌這番話的出格,魏徵衆人也沒有干預,只是心中有些不悅。
李世民也沒有怪罪他。
但同樣的,對於長孫無忌的這番話,李世民心中也是帶着不滿的。
在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就胡亂污衊人,這是一個大忌。
可是,當他們心中想到,長孫無忌家的大郎斷了一條腿,他心中的怨怒,此刻肯定是少不了的,也算是情有可原。
所以,也就沒人去幹預他。
倒是李靖見狀,嘴角微張了一下,想要給李逸挺力。
但當他心中一想,自家的兒郎已經長大了,如今也是時候,該自己一個人面對這種「被人冤枉」的情況,李靖也就沒有貿然出聲,而是等着李逸回答。
可李靖還是給了李逸一個眼神,示意李逸如實說就好。
李逸見狀,心中微微一愣。
看了看滿臉怒色的長孫無忌,李逸兀然沉眉下來,眯着眼說道:“長孫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李伯安,怎麼就想害長孫兄的性命了?”
不等長孫無忌出聲,李逸接着道:“雖然我與長孫兄之間,的確是存在一些小誤會,但那也只是私底下的,而且我李伯安,更是從來沒將它當回事兒。”
“要說我爲何沒把登州有海神一事,告訴長孫兄,這事兒說起來,還真不耐我!”
李逸一臉理直氣壯,看着對面的長孫無忌。
本來,李逸心中還覺得,長孫衝在登州出事了,的確有些可憐,心中對此多少有些愧疚,但此刻,當看見長孫無忌這番臉色之後,李逸反倒是一點兒愧疚之心都沒了!
自作自受!
活該倒黴!
長孫無忌但聽李逸這麼說,雙眼不由狠狠一眯,心中也越發堅定了,他兒在登州之所以會出事,肯定是李逸在暗中搗的鬼。
要不然,就憑他兒身邊那麼多的家奴,怎麼可能會出事?
不是李逸暗中搞鬼,還能是誰?
“呵呵……”長孫無忌冷笑了笑,看着李逸道,“這麼說來,我兒在登州出事了,這一切……完全是他自己找的了?”
雖然長孫無忌並沒有說,長孫衝出事了,就是因爲李逸所致,但他這話之中的用意,卻很是陰險至極。
一來,他們所有人剛纔,都沒有人給李逸說,長孫衝在登州出事了。
二來,長孫無忌這話,也是在詐李逸。
若是李逸沒注意,一旦落入了長孫無忌這話的陷阱之中,那就會背上「意圖謀害長孫衝」的這頂帽子。
而且現在,他們還是當着李世民、當着魏徵等朝中大臣的面。
一旦李逸回答出錯,他就算是想要洗白,也是難以洗掉了。
所以,在長孫無忌這話一出,程知節當場就低罵了一聲‘陰險小人’,雖然聲音不大,但安靜的御書房內,卻是讓衆人都聽到了。
長孫無忌當場就看了程知節一眼。
程知節回以顏色,絲毫不虛。
魏徵等人,雖然依舊沒有出聲,但也頗爲同意程知節的話。
「長孫無忌這個老傢伙,果然是陰險無比!」
李逸心中暗歎了聲,方纔一臉好奇地看着長孫無忌,納悶道:“長孫叔,長孫兄在登州……出什麼事了?”
說話間,李逸還眨了眨眼,臉頰上帶着震驚之色。
雖然李逸的震驚,完全是裝出來的,但這神色卻是極其逼真,找不到絲毫破綻。
因此,在長孫無忌、魏徵、以及李世民等人看來,李逸這惟妙惟肖的震驚、納悶之色,卻是成功地騙過了他們。
他們完全信以爲真了。
同時,他們心中對李逸的懷疑,也瞬間減少了許多。
李靖與程知節見狀,內心不由鬆了口氣。
畢竟長孫無忌這老狐狸,每一句話中都是陷阱,若是李逸當真意圖謀害長孫衝的話,那長孫無忌剛纔的那番話,就足以讓李逸露餡了。
但李逸並沒有露餡,也沒有中計,反而是問了一聲,長孫衝出什麼事了…
這就說明,李逸根本就沒有謀害長孫衝的心思!
而長孫無忌,聽了李逸的回答之後,整個人也是愣了愣。
顯然而然,他沒想到,李逸竟然會這麼說!
這樣一來,直接排除了李逸的嫌疑了。
長孫無忌有些頭疼。
「難道,老夫心中的猜測,竟然是假的?」
「李伯安這傢伙,當真就沒有一點兒……想要謀害我兒的心思?」
「他就當真如此心胸寬廣?」
長孫無忌還是不信。
畢竟,長孫衝與李逸之間的關係,就明顯地擺在那兒。
在長安城的時候,由於李逸搶了李麗質的原因,所以一直以來,長孫衝都對李逸懷恨在心,處處針對李逸。
這種情況下,李逸竟然還能如此大氣?
完全不與長孫衝計較?
這怎麼可能?!
至少在長孫無忌看來,整個天底下,就沒有如此大氣的人!
如果有,那也是聖人而已。
顯然而然,長孫無忌不會相信,李逸小小年紀,就會有聖人的那種寬廣胸襟。
心中不信歸不信,但李逸既然沒有中他的計,而且整個御書房內的衆人,都聽到了李逸的回答,長孫無忌也不好厚着臉皮,再給李逸下套讓他去鑽。
“既然如此,李伯安……”長孫無忌深吸了口氣,但還未等他把話說完,就聽李世民打斷了長孫無忌的話,“李伯安,你與朕說說,爲何登州有海神一事,不怪你?”
眼見李世民出面干預了,而且臉色也不大好看,長孫無忌只得立馬閉嘴。
因爲他發現,自己剛纔與李逸說的話,已經引起了李世民的不滿。
雖然魏徵等人,一直都沒有出聲,但長孫無忌何許人也,哪裡還能不知道他們的臉色,已經代表着什麼?
所以,選擇不再咄咄逼人,纔是長孫無忌現在最好的選擇。
因爲從始至終,他都沒有任何證據啊!
長孫衝的話,別人肯定是不會信的,誰讓他一直以來,都對李逸爭鋒相對呢…
“回聖上。”眼見李世民出聲了,李逸就將事情的經過,一一道來。
“當初,長孫兄才抵達登州,微臣就率領衆人出城親自迎接,但纔等微臣,把登州的事物與長孫兄交接完畢,長孫兄就宣讀了聖旨,催促微臣立馬離開登州。”
“微臣當時也沒有機會,把登州有海神的事情,告訴長孫兄啊!”
“不過幸好的是,登州的一些百姓,以及隨同杜構一起,出海捕魚的將士們,他們都知道登州有海神,微臣還以爲,長孫兄已經用紗網捕捉到海神了呢!”
“聖上,其實這也怪微臣,是微臣的錯!”
說完這番話之後,李逸帶着滿臉的遺憾,由衷地長嘆了口氣。
沉默了片刻後,李逸這才接着道:“當初,要是微臣能夠違抗聖旨,不聽長孫兄的,不立即離開登州,將登州有海神一事告訴長孫兄,說不定……長孫兄就不會出事了。”
“聖上,微臣有罪,還請聖上責罰!”
話音剛落,李逸就對着龍椅上的李世民,重重地抱拳行了一禮,一個勁兒地低頭請罪。
那模樣,要多真誠就有多真誠!
“……”
一時,無論是李世民,還是魏徵、李靖等人,還是長孫無忌,在聽到了李逸這番話道來之後,都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原本心中怒氣旺盛的長孫無忌,此時此刻,他卻是老臉不由一紅,嘴角微抽。
御書房內的氣氛,瞬間就尷尬極了。
說來說去,他們這才發現,原來一切的錯都不在李逸,反而是長孫衝身上。
這特麼找誰說理去?
別人或許還不清楚長孫衝,但是,作爲他老爹的長孫無忌,他還能不知道,自己的兒郎長孫衝,究竟是一個什麼尿性的人嗎?
所以,長孫無忌頓時就吃了個啞巴虧。
對於李逸的話,他完全無力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