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府,大門前。
但見李逸與玥兒一道回來,立即便有府上家丁,先前一步跑去通報李靖與紅拂女二人。
至於門前的其餘家丁,瞧見李逸的右手臂上,此刻正纏着一塊白裙布帶,知道李逸定是受了傷,於是紛紛趕緊上前準備攙扶,同時關切地提醒李逸小心。
李逸見狀,微微擡手而起,止住正準備來攙扶他的衆人,笑說道:“不過是小傷而已,不用幫忙,某自己能行。”
衆家丁見李逸拒絕,這才止住了腳步,也放下了手上準備攙扶的動作,但嘴上的關切之聲卻是從未斷過。
李逸微笑點頭,謝過衆人的好意,才帶着玥兒前往正廳而去。
李府,正廳之中。
“你說什麼,三郎受傷了?”還未聽完府上家丁的稟報,紅拂女便一臉擔驚受怕地盯着家丁,連聲奪命而問道,“三郎傷了哪裡?嚴不嚴重?玥兒有沒有替他包紮?”
瞧見紅拂女此般擔憂着急之樣,被紅拂女的奪命連問,問得有些懵圈的家丁,正準備繼續道來,但紅拂女卻是一陣搖頭擺手,自言自語地道,“不行,老爺,妾身得現在就去看看,三郎到底傷得嚴不嚴重…”
此時此刻的紅拂女,再也坐定不住了,挨着案桌的手微一用力,她便直接從座上起身,快步出門而去看李逸。
邊上坐着的李靖,雖然面色之上依舊毫無變化,但他那抓着茶盞的手,卻是在不知不覺間緊了又緊。
見紅拂女不顧一切地跑出正堂,李靖也沒有出聲阻攔,而是任由紅拂女去。
待看不見了紅拂女的身影,李靖這才微微凝眉緊蹙,雙眸望向那家丁,快聲問道:“三郎的傷勢,到底嚴不嚴重?”
“回老爺。”當場看得有些錯愕啞然的家丁,心頭稍稍愣了愣,這才搖頭回道,“公子的傷勢並不嚴重,只是傷了右臂,看情況……玥兒姑娘已經替公子包紮過了。”
李靖懸着的那顆心,這才得以放心下來,呼氣間點了點頭,便拂袖示意家丁退去,握着茶盞的手,也不由鬆了力氣。
“只是小傷,沒有傷到要害就好……”李靖悠悠地嘆氣道。
有了紅拂女前去,李靖也就沒有起身出廳堂去,而是繼續坐在原地,等候紅拂女帶着李逸進來,一睹李逸的傷勢。
看了一眼手邊的茶盞,李靖卻是沒了繼續品嚐的心情。
……
李逸與玥兒二人,還未邁進正廳大門,便見一道紅色人影衝了出來,同時,滿是擔憂的聲音也破空傳來——
“三郎,你沒事吧?趕緊讓爲娘看看,到底傷到哪裡了?”
對於這道特別的聲音,李逸早就耳熟能詳,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母親紅拂女。
說時遲、那時快,還未等李逸開口出聲,紅拂女便已經來到了李逸身前,拎起李逸的胳膊手,就開始四下打量。
而後,她又圍繞李逸轉了好幾圈,但見李逸只是手臂受傷,這才稍鬆了一口氣。
“娘,孩兒沒事,只是小傷了而已。”李逸心中感動地強笑道。
“趕緊讓爲娘看看。”也不顧李逸的說辭,紅拂女當場扯開了李逸手臂上的裙布。
瞧見李逸手臂上的傷口,是被箭支所傷,而且,已經上了她交給玥兒的金瘡藥,頓時就沒好氣地罵道:“還敢說這是小傷?雖然及時上了藥,但你也不可疏忽大意!”
“孩兒知道了,娘。”李逸咧嘴一笑,點了點頭。
紅拂女見此,又見玥兒微微低頭,臉頰滿是一陣歉意,雖然她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卻是以李逸的安全爲重,立即吩咐玥兒一聲道:“玥兒,你速速帶三郎去洗浴,重新將傷口上藥。記住,不可讓傷口沾水。”
“是,夫人。”玥兒點頭連應,立即伸手輕扶着李逸。
“娘,那孩兒……就先洗浴去了。”李逸有些無奈地說道。
“去吧,趕緊去,別耽擱了。”紅拂女連連擺手催促。
李逸笑着點頭一禮,方纔隨着玥兒一起回屋,在玥兒的伺候下,開始沐浴。
而紅拂女也緩緩轉身,重新走回了正廳。
正廳大堂內。
淡然自若坐着的李靖,但見紅拂女去而復返,可卻是她一人回來,李逸並沒有跟隨而來,不由微眯了下眼睛。
而後,李靖又掃了掃紅拂女身後,見還是並無李逸身影,輕聲詫異道:“塵兒,三郎呢?他怎麼沒隨你一道進來?”
紅拂女微瞪了李靖一眼,待她重新坐下之後,纔沒好氣地說道:“妾身已經讓他下去洗浴去了,重新給傷口上過藥過後,再來正廳回話。”
“……”看出了紅拂女輕微的不滿,又聽出了話中責怪之意,李靖嘴角不禁微抽。
李靖知道,肯定是因爲自己這話,問得有些不對,才惹了紅拂女的不高興,但他其實也是爲了李逸好,心中也一直在爲李逸着急擔憂啊!
他急着讓李逸進來回話,就是想要立馬瞭解事情的經過,好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膽敢傷了他家三郎。
「某不過是表現的方式,有些不對嘛……」李靖心中,暗自嘀咕了聲。
但這聲嘀咕,也不過是在心中嘀咕而已,李靖的臉上,卻是露出來一片笑容,伸手握住紅拂女的玉手,哄着賠笑說道:“塵兒,你就先別生氣了,生氣對身體不好,皮膚很容易變得衰老的。”
“哼!”紅拂女心中的氣這才稍解,而且李靖這話也很有說服力,紅拂女悠悠地嘆了口氣,突然盯着李靖問道:“老爺你說,三郎這次受傷……會不會跟上次有關?”
“上次?”李靖見紅拂女不再生氣,突然轉移話題,蹙眉間出聲道,“塵兒,你是說……是那羣東瀛餘孽行刺的?”
“嗯。”紅拂女鄭重地點點頭,沒再繼續多說。
李靖的面色,也在突然間凝重起來。
雖然他們二人,相互對視着不語,但心中已經猜到了個大概。
“放心吧,塵兒。”過了良久之後,李靖突然長呼一口氣,面色從未有過的正經,眯眼出聲道:“若三郎手臂上的傷,果真是這羣東瀛賊子所爲,那咱們……便也只好勞煩大哥出手,滅了這羣東瀛賊!”
“嗯!”紅拂女點點頭,目光也變得堅毅起來。
說起他們口中的大哥,也就是當年的紅塵三俠之一的「大哥虯髯客」,他們已經有許多年時間,未曾見面了。
而今突然說起來,李靖夫婦二人心中,倒是有些想念虯髯客了。
也正在此時,府內的一名家丁,突然快速進廳來報,微微一禮說道:“老爺,夫人,宮裡的高公公來了,說是聖上有要事相商,請老爺立即進宮。”
聞言之下,李靖與紅拂女二人,不由齊齊皺眉。
“高公公可曾說了,是有什麼要事嗎?”沉默了片刻,李靖出聲問道。
“沒有,老爺。”家丁老實回答。
以李靖爲官做將的多年經驗,他知道,今日之事必是非比尋常,要不然,高公公也不會一個字都不泄露出來。
“夫人,老夫先進宮去了,你早些歇息,不必等老夫。”李靖從座上站身起來,鄭重地叮囑紅拂女道。
“放心吧,老爺,妾身知道。”紅拂女點頭應道,面色也很莊重。
這種突然在大半夜,招李靖進宮的日子,她已經如同家常便飯,因此沒有過多言語,只有讓李靖安心的話迴應。
李靖點點頭,便在紅拂女的護送下,立即便服出府,隨同高公公一道進宮而去。
……
站在李府門前,但見李靖的背影,已經匆匆消失在寒風之中不見,紅拂女深吸一口氣,才吩咐家丁關門,轉身回了正廳坐下。
喝着清茶的同時,紅拂女一邊等李逸出來,向她陳述受傷事情的經過,一邊等待李靖從宮中回府。
而與此同時,李逸已經沐浴完畢,重新換了一件乾淨整潔的衣衫,傷口也經過玥兒再次處理,才帶着玥兒來到正廳,給紅拂女回話。
“孩兒見過孃親。”微微行了一禮之後,李逸這才笑吟吟地找位置坐下,目光掃了掃四周,但見沒有看到李靖的人影,不由好奇問道,“娘,父親呢?”
玥兒則是行禮過後,老老實實地站在李逸身後。
“你父親,才被聖上派來的人,招進宮去了。”紅拂女笑着回答了聲,目光又落在李逸手臂上,出聲道,“三郎,你這傷勢……到底是從何而來?”
聽到李靖被招進宮去,李逸倒是沒覺得詫異,只是他沒想到,李世民的動作竟如此之快!
他不過是才洗了個澡的功夫,李世民便已經行動起來了。
“當今聖人,果然是一個風火雷厲的皇帝!”李逸在心中暗道。
至於紅拂女的問話,李逸沒有絲毫隱瞞,而是將事情的經過,甚至是始末,全都如此相告而出。
紅拂女越是繼續聽下去,她心中便越發覺得,此事……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的情況那麼簡單。
“三郎,你是說……藍田縣的吳、楊兩家氏族之子,竟然與東瀛人相互勾結,意圖趁機行刺公主與你?”紅拂女微微蹙眉問道。
“正是如此,娘。”李逸老實地點頭回答。
頓時間,紅拂女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雖然在此之前,她心中已經猜測到了七八分,行刺李逸的兇手應該就是東瀛人無疑,但讓紅拂女始料未及的是,這其中……居然還有藍田縣的兩家氏族摻和。
縱然藍田縣的吳、楊兩大氏族,如今已經近乎衰敗退落,可紅拂女心中卻十分明瞭一點:凡是自古以來就一直存在的氏族,必定有讓它存在的力量一直支持。
對於氏族大家暗藏的力量,根本就沒人敢小覷。
此時此刻,再聯想到李世民匆匆招李靖進宮,紅拂女心中才始然明白,不由暗暗嘆道:“原來,聖人招老爺進宮,竟然是爲了這事兒……”
想到此處之際,紅拂女便看向李逸,莊重地出聲道:“三郎,你放心吧,這些人既然敢行刺公主,行刺你,想必要不了多久時間,他們就完了。至於那羣東瀛餘孽,也蹦躂不了多久時間了!”
李逸聽了紅拂女這話,倒是詫異得當場皺眉而起,心中對此多少有些不解。
雖然他也知道,李世民一直都想搞垮這些氏族,讓自己李家之姓,能夠排在五姓七望的最前方,但真正要實施起來,卻是困難重重,艱難險阻。
若是拿藍田縣的吳、楊兩家,來開刀的話,那麼……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想到此處,李逸突然發覺,吳、楊兩大氏族大家的這次行刺,倒是誤打誤撞、憑實力作死,順道還給李世民鋪了一條好路!
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就幫着「老丈人」出了一份力?
如此一想,李逸也明白了紅拂女言外之意。可那羣東瀛人,又爲何會蹦躂不了幾天了?
對於這個問題,李逸心中很是不解。
“娘,您爲何說……那些個東瀛餘孽,也蹦躂不了多久了?”李逸好奇地出聲問道,眸光直勾勾地盯着紅拂女。
“三郎,你還記得……你大父嗎?”紅拂女見此,不由微然一笑,與李逸數起了家常來,說道,“小時候,你大父最喜歡抱你。”
“爲娘還記得,那個時候,你才三歲左右……你整天就跟在你大父身後,像個跟屁蟲一樣粘着你大父,一刻也不許你大父離開。”
“你大父離開了以後,你還爲此痛哭了好幾天,茶飯不思,任憑爲娘與你父親怎麼哄,都哄不好……”
談及這番往事,紅拂女的雙眸,開始變得暢然、變得思念起來。
“大父?哪個大父?”聽紅拂女這番話道來,李逸轉着眼珠認真地想了又想,心中還是一直都想不明白,紅拂女口中說的大父,究竟是何許人也。
而且那麼小的記憶,李逸怎麼可能記得住?
“哎……”紅拂女見此,無奈地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這也怪不得你,畢竟你那時候還太小,你大父便離開了咱們唐國,如今也不知道,大哥他過得好不好……”
處於微微發愣之中的李逸,聽到「大哥」二字,從紅拂女口中脫口而出,腦中頓時想到了一個人。
“孃親,大父可是有個江湖外號,人稱虯髯客?”李逸喜聲問道。
紅拂女不由面色一愣,轉眸過來望向李逸,而後點頭說道:“他就是你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