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有時候身份就是一種原罪

齊州州府歷城,也是朝廷新設的天平軍節度使駐地。

永王李璘吃了一波河北叛亂的福利,外放爲節度使,被安置到靠近黃河南岸的齊州、鄆州等地,簡單說就是擋住河北叛軍南下的側翼,防止對方從東面迂迴掠地。

有一說一,這裡確實不是皇甫惟明的主攻方向。

李璘戰戰兢兢又渾渾噩噩的在齊州龜縮了半年,生怕自己被河北叛軍攻城城池斬首,日夜過問政務軍務,很是勤勉。

只不過半年後,天平軍節度使轄區無事發生,這才讓李璘放下心來。

於是他便跟下了水的鴨子一般,該吃吃,該玩玩,怎麼舒服怎麼來。

至於政務軍務,文的交給竇紹處理,武的交給李峴處理,這兩人都是當初基哥給李璘安排的幫手,順便監視李璘,跟這位皇子並非是一條心。

當然了,李璘也招募了一些所謂的“心腹”之人當幕僚,其中名氣最大的,就是李白。

平日裡李璘除了喜歡玩女人外,最愛的便是跟李白等所謂“名士”一起喝酒吹牛,聽他們給自己歌功頌德。

夏日裡白天酷暑難當,只有入夜後,纔會感覺到一絲涼爽。直到這個時候,忍受酷暑的人們,纔會從白天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恢復活力。

哪怕李璘是天平軍節度使,錦衣玉食都習慣了,也無法不受酷暑的影響。

這天剛剛入夜,白天睡飽了的李璘,也開始亢奮了起來。他召集手下親信,如李白、薛鏐、李臺卿、韋子春、劉巨鱗、蔡駉等人宴飲。

衆人一邊在衙門大堂內喝酒,一邊以“商討政務”爲由吹牛打屁,席間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之後,也不知道李璘是想到哪一茬。他打着酒嗝,環顧衆人問道:“諸位,如今天下大亂,你們認爲,孤應該如何應對纔好啊?”

李璘本是興致勃勃想聽人拍馬屁,沒想到此言一出,席間反而是安靜了下來。

是啊,亂世已經來了,一不小心,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誰踏馬沒事敢亂說啊!

發現衆人都不說話,李璘也有點惆悵。

他長嘆一聲說道:“太子李琩,已經在長安登基,尊天子爲太上皇。孤尚未發賀文,未承認李琩爲新天子。你們說,李琩會不會興兵討伐孤?”

這個問題,其實李璘跟高尚商議過很多次,得到的結論就是:完全不用擔心這種鳥事!

因爲河東有十多萬邊鎮精兵,掌握在李隆基手裡。若是這些兵馬進入關中,控制長安,要把李琩廢掉易如反掌。

李璘之所以對本地政務不太上心,便是存着“坐山觀虎鬥”的心思。等長安那邊分出一個勝負來,他這邊再作出對應的姿態。

以不變應萬變。

所以對於長安那邊發的登基詔書,李璘選擇視而不見。既不對外發賀文,也不發討逆檄文,主打的一個裝聾作啞。

他的如意算盤是打得很響的,可是等了一段時間,不知爲何,兩邊居然還沒打起來!

這意外情況,讓李璘心急如焚。

因爲他管轄的齊州、鄆州等地,離河北很近啊!就隔着一條黃河而已!

長安那邊不打起來,河北叛軍跟他就很可能要打起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別看李璘平日裡一副閒散模樣,其實都是在“故作鎮定”。

心中怕得要死!

“殿下,李琩繼位,形同宮變,是趁聖人不在長安,臣子與太子之間的私相授受。

若是聖人回師關中,則如今朝廷上下皆爲反賊。下官以爲,殿下萬萬不可發賀文,以免被牽連。

應該暫時觀望一番再說。”

韋子春對李璘叉手行禮說道。

不得不說,這番見解,還是有點政治眼光的。同樣是皇子,李璘沒有必要那麼快站出來表態。

別的皇子,不一樣也沒表態麼?

李璘點點頭道:“言之有理。”

然而,薛鏐有不同的看法,言辭犀利對李璘叉手行禮說道:

“殿下,此言差矣,聖人已經年邁,難保河東那邊的各路邊軍不生出異樣心思。

若是大軍倒戈,則李琩爲新天子鐵板釘釘。殿下不妨先發賀文,反正聖人也不可能出兵攻打齊州。

就算李琩繼位,他也需要支持,不可能對殿下如何,反倒是要盡心盡力拉攏殿下。

拖住這一時,或許一兩年後,風雲突變,殿下未嘗沒有機會乘風而起。”

他顯然認爲基哥不可靠,說不定下個月就掛了。

而李琩年輕一大截,潛力是基哥不能比的,未必不能讓基哥手下那些丘八倒戈相向。

李璘現在發賀文認同李琩繼位,算是所有皇子裡面的第一人,若是李琩最後得勝,此舉起碼可以換回幾十年榮華富貴。

就算李琩包藏禍心,等他收拾完所有局面,清理掉河北叛軍,以及不服他的皇子,最後找李璘秋後算總賬的時候,估計也是猴年馬月了。

李琩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兩說呢!

“你說得也不無道理。”

李璘微微點頭,心中的天平來回搖擺,始終舉棋不定。

只是杯中原本甘甜的美酒,似乎也變得苦澀起來。

假裝無事發生,並不是真的無事發生。

“李太白,你怎麼看?”

李璘看到平日裡喜歡高談闊論的李白,今日居然在席間一言不發,感覺很是奇怪。

“殿下,齊州有濟水之利,又有黃河之險。

可乘海船前往渤海國貿易,用本地特產換取馬匹,訓練騎兵。還可以打造戰船,從濟州出發,坐海船直插幽州!再不濟也可以攻打河北沿海州縣。

與其在這裡擔憂入主長安的是聖人還是太子,與其考慮是發賀文還是發檄文,還不如厲兵秣馬,強大自身啊!”

李白今日似乎喝多了酒,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只不過他這一番言辭,就好比方重勇前世那些希望學渣兒子高考考省狀元一般,盡是些無用又正確的大道理。

韋子春是將李白引薦到永王府的,或者說是永王派他去招攬李白的人。他是李白的故交,二人私交極好,平時跟李白也能說得上話。

韋子春看到李白又在說些不切實際的話,於是耐心勸說道:“李太白啊,你醉了,莫要多言,莫要多言了。”

“某纔沒醉!”

李白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忽然站起身,對身邊的那些幕僚大聲呵斥道:“你們這些蠅營狗苟之輩,只知道吃喝玩樂!難道不知道殿下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嗎!豎子不足與謀!”

他氣鼓鼓的轉身離去,連個招呼都不跟永王打一下就走了。

好好一個閒散的宴席,結果被李白搞得如此不歡而散。李璘像是吃了一盤綠頭蒼蠅,感覺噁心的不行。

除了李白之外的其他幕僚,更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殿下,李白對政務軍務知之甚少,所言雖有幾分道理,卻無實施的條件。

請殿下不要怪罪他酒後多言,李太白還是心向殿下的。”

韋子春連忙幫李白打圓場說道,席間其他幕僚可就沒他這麼大度了,一個個都面帶不屑之色。

李白這個人,平時確實不太會做人,除了寫詩外,幾乎看不到多少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李白做別人的下屬,或者說當幕僚,對於他的上下級來說,都是一種折磨,他本人也幹得不開心。

韋子春已經不知道幫李白打過多少次圓場了,可是李白還是我行我素。

或許,這就是大詩人桀驁不羈的魅力所在吧。

身邊人常常都這樣想。

“張口就說跟渤海國貿易,還要買馬。怎麼貿易,怎麼買,你說買人家就會賣麼?渤海國依舊是大唐的藩屬,並且明確拒絕與河北賊軍往來,明擺着是不願意介入大唐的內部紛爭。

這樣的國家,又怎麼可能在局勢不明朗的時候支持殿下?

造船編練水軍奇襲幽州就更離譜了。訓練一支可以從容往來,披堅執銳的水軍,哪怕今日就開始籌備,沒有兩年時間很難見效。

兩年之後,誰還能保證天下局面會和今日一般?更別提佔住了幽州還要能守住才行,到時候派誰去守幽州?誰又能守得住幽州?

李太白就是在刻舟求劍!愚不可及!”

劉巨鱗一臉無奈辯解道。

他以前在南方沿海州當過刺史,對海上貿易與水戰頗有些心得,在軍務上給李璘提過不少建議。他可不是韋子春,需要給李白留面子。

直接開炮將李白的方略貶得一文不值。

李白的方略,通俗點說,就是從膠東半島出發,進入海河,再逆流而上直取幽州。

頗有點清末八國聯軍登陸塘沽,直取京師的味道。

而在唐代謀劃這一招,太過超前了,可行性幾乎爲零。

只能說李白的戰略跟他的詩篇一樣,充滿着浪漫的氣息。

可是戀愛腦不能戀愛一生,浪漫也不能當飯吃。

這個戰略實施起來,別說很難瞞過皇甫惟明,就算瞞過了,想突襲成功也是難如登天。

退一萬步說,就算僥倖成功,補給從何而來,如何長期維持?

“唉,隨他去吧。孤累了,你們慢慢吃。”

李璘意興闌珊說道,站起身揮了揮衣袖,轉身便出了府衙大堂。

都是這些破事,難道他不知道前進一步很難麼?說這些有個屁用!

李璘此刻心中膩歪透頂!

他回到新建的所謂“王府”,剛剛進門,心腹高尚就面帶憂色說道:“殿下,您可算回來了,有件大事需要定奪。”

“大事?還能有什麼大事?皇甫惟明帶兵打過來了麼?”

李璘一臉不高興,嘴裡噴着酒氣反問道。

“殿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書房一敘!”

高尚急得都要跳腳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去書房吧。”

李璘擺了擺手,跟隨高尚一起到了書房。二人落座後,高尚直接遞給李璘一封書信。

“宣武軍節度使方清派人送來的,言辭不善,似乎是來找茬的。”

李璘還沒來得及看信,就聽高尚如此一說,連忙拿起信紙一字一句的默唸起來。

待他看完信,頓時嚇得六神無主。

“方重勇他這是要……”

“殿下,現在他改名叫方清了。”

高尚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因爲落款便是宣武軍節度使方清。

“方清是要來對付我們?

孤也沒惹他啊!”

永王李璘此刻一臉莫名其妙。

方重勇這吊人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信中,方重勇向李璘發出最後通牒,五日內不對新天子發賀文,不稱臣納貢,便會立刻派兵攻打鄆州!將永王視爲朝廷叛逆!

待攻下鄆州後,下一步就是攻打齊州!

“殿下乃是聖人的子嗣,這便是理由。

無論方清要擴大自己控制的地盤,還是爲李琩前驅,他對付殿下,都不需要找特別的理由。”

高尚慢悠悠的說道。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李璘生下來就錦衣玉食,美人環繞,看似享受了人間最好的待遇。

而他皇子的身份,卻是自帶詛咒的枷鎖。

一飲一啄,自有天數。

李璘身爲皇子,便意味着世間的一切,對他都不會再寬容。如他這般享有一切的權貴,天生便是該死之人。

活着的每一天無不是在逆天而行。

在高尚看來,李璘這般生來就能享受他人所不具備的優勢和外物條件,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嗎?

李璘居然還問方重勇爲什麼要打他,簡直愚不可及。

皇子天生就是該被人討伐和算計的啊!

高尚面無表情站在一旁,心中則是對永王李璘暗暗鄙夷。

“那孤應該如何應對呢?”

李璘有些緊張的詢問道。

正如今日夜宴上聊到的那樣,無論是發賀文,還是發檄文,都是李璘不願意做的。

至少是現在不想做。

他眼巴巴的看着高尚,心亂如麻。

“不如,奴走一趟曹州吧。方清的兵馬如今屯紮曹州,很快便會進入濮州了。

但濮州作爲前線,早已民生凋敝,百姓逃亡,無法獲取糧秣輜重。

宣武軍只怕馬上會攻打鄆州了。”

高尚輕嘆一聲說道。

“不行,伱不能去。你去了,孤的幕府無法維持了。”

李璘斷然拒絕道。

如今政務軍務,報到李璘這裡以後,他都是直接交給高尚處理的。高尚若是走了,那些政務軍務他跟誰商量去?

“不如,讓李太白走一趟吧,他平日裡最是喜歡高談闊論,讓他跟方清去說。”

李璘忽然想到宴席上李白噁心自己的那一幕,便不過腦子說了出來。

“李太白麼?聽聞他與方清有舊,如此也好。”

高尚微微點頭,他本來就看不慣李白,要是那個大嘴巴得罪了方重勇,讓對方將其一刀咔嚓,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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