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在同伴的慫恿之下,怯怯上前,朝着楊天保躬身道:“倒沒有別的事,我們大夥商量着,把例錢送到府上!”
“例錢?”
楊天保略以尋思,就想到了怎麼回事,通濟坊是長安城的貧民區,杜榮則是通濟坊的一霸王,欺壓良善只是順手而爲,他還向普通商戶和百姓收取保護費,這一籮筐錢,少說也是十多貫。
即使平攤下來到通濟坊的三百多戶身上,每家也需要繳納三十錢。
三四十錢,聽上去不多,可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以鬥米五錢爲例,差不多是七八斗米。一五口之家,一個月還吃不了那麼多米。
楊天保鬆了口氣,只要不是尋仇就好。
望着眼前的銅錢,楊天保反而遲疑起來:“這錢是收呢?還是不收?”
單道真望着蘇建武,一臉緊張。他還真怕蘇建武腦袋犯混把這筆例錢給拒絕了。
杜榮就再怎麼混賬,他也不會殺雞取卵,竭澤而漁。把整個通濟坊禍禍得過不下去。針對羅小五,也不過是因爲私仇。
羅小五排行老五,早在武德三年的時候,羅小五的日子過得不差,他四哥叫羅四方,號稱是胳膊上能跑馬的好漢,好勇鬥狠,在通濟坊也算一號人物,就相當於原來杜榮的地位。
杜榮在羅四方手底下沒少吃虧,後來羅四方犯了人命案子,被迫逃離長安城,所以杜榮這纔起來,成爲通濟坊一霸。
如果,蘇建武不接受這些人例錢,等於說蘇建武放棄成爲通濟坊的扛旗,可是蚊子再小是肉,在老狼王死去之後,狼崽們肯定爲狼王之位,展開血腥撕殺,直到產生新的狼王。
那個時候,對於通濟坊商戶或百姓而言,影響肯定不會小。
更何況,杜榮作爲通濟坊的結社頭頭,可不是光作威作福,他還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比如配合官府緝拿盜賊,防火,甚至出勞役。
楊天保僅僅遲疑了片刻,就望着中年笑道:“你是……”
中年人緊張的道:“小老兒張景中,是東街棺材鋪東主!被大夥推出來,與蘇公子說話!”
楊天保點點頭伸手道:“裡面請!”
張景中怯怯隨楊天保進入前廳,何嫂示意秀娘上茶。
楊天保與張景中賓分主客落坐。
楊天保笑眯眯問道:“這個杜榮原來怎麼向你們收這個例錢?”
“這……這個!”張景中遲疑片刻,目光閃爍的道:“各家各戶,按人頭收,每人五錢,商鋪按利潤,收一成!”
當然,張景中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普通百姓在城中務工和幫閒的,大都是五錢,可是商鋪收的可不是利潤的一成,而是營業的額的一成。
別看同樣是一成,其實區別可就大了。
張景中的謊言,楊天保並沒有點破,他笑道:“一切照舊!”
……
送走張景中等衆人,單道真終於了鬆了口氣。
楊天保做夢都沒有想到,他因爲見義有爲,反而見義成通濟坊的新任扛旗。
“公子,這錢?”
單道真好奇的問道。
楊天保道:“直接入賬!”
楊天保轉而望着羅小五道:“把你之前所說的那個東主,約到家裡來,我們談談商鋪的事!”
羅小五大喜道:“好叻!”
羅小五匆匆出門,田四喜去收拾院裡,幫着何嫂與秀娘,整理各個房子。
單道真道:“這錢可不是那麼容易拿的!”
楊天保微微皺起眉頭道:“從來沒有想過當另外一個杜榮,我準備開飯店,先賺錢,然後自己招募人手,把周異同給宰了!”
楊天保從來沒有把期望放在戚昕身上,或者曾經,戚昕可以在長安叱詫風雲,也可以呼風喚雨。但是,那都是過去。
現在已經不是隋朝,更不是楚國公楊素可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時代。
整個楚國公府早已散消雲散,戚昕掌握的楚國公府死士,還有幾人可堪使用?
更何況,周異同所在的觀國公府風頭正盛。
單道真苦着臉道:“這個,他可不好殺!”
楊天保沉吟道:“這些錢咱們不能白拿!”
“怎麼能算白拿呢,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單道真道:“咱們可是要護着他們平安!”
楊天保笑道:“你帶着錢,去街面上招些人手,不需要太多,七八個就行。每天開給他們二三十錢,就當跑腿吧!”
單道真聞言一喜道:“好,我專挑身強力壯的!”
楊天保道:“可以,把他們招來,讓他們把通濟坊的大街打掃打掃,還有排水溝,也清一清,馬上要到雨季了,若是堵塞了排水溝,會很麻煩!”
單道真傻眼了。
原來不是招護衛啊!
其實,楊天保可以把這些保護費,理解爲衛生管理費。作爲一個後世之人,他實在聞不慣大街小巷的牛糞、羊屎味。
楊天保又讓田四喜找來幾個木匠,在府裡打造給李靖準備的禮物。同時,又讓木匠們打造一些大木箱子,帶着防雨水的鬥檐,就是後世大街上常見的垃圾筒。
垃圾筒,按照百步一個擺放。
現在不像後世生活垃圾很多,基本上每天清理一次,就可以了。
唐朝的生活節奏非常慢,直到午後,單道真所招收幫閒,全部來了。
這些幫閒,不像杜榮的手下,個個好吃懶做。
他們都是比較憨厚的老實人,也能吃苦。
楊天保看過這些人以後,非常滿意,他拿出錢,讓單道真去裁縫鋪給他們每個用三百錢的價格,訂做兩件玄色麻布勁裝。
統一着裝,這是增加他們集體認同感的一種方式。儘管花掉六貫多錢,可是看着換裝成黑衣勁裝,彷彿像《唐伯虎點秋香》裡的華府傭人。
楊天保敗家的行爲,惹得何嫂一陣埋怨。
用何嫂的話說,還沒有哪家大戶,爲給短工發衣裳。
“六貫錢很貴嗎?”
楊天保可沒有感覺到貴,他反而很惡趣味的讓何嫂與秀娘縫製八個紅袖章,在紅巾上寫着隸書“城管”二字。
新鮮出爐的城管,八名黑衣勁裝的漢子,拿着掃帚,清掃通濟坊的大街小巷,成爲通濟坊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
通濟坊張記棺材鋪,張景中站在門口望着掃着地的“城管”,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也算是見慣世面的人,怎麼也沒有想到蘇建武會搞出這麼一出。
別說張景中想不通,就連武侯校尉柳文敬同樣也沒有想通。
看柳文敬一臉鬱悶。
副隊正宋寶慶笑道:“柳校尉,你難道忘了他們楊家是怎麼起家的嗎?”
柳文敬恍然大悟。
弘農楊氏自楊炫開始,就從軍職,擔任北平太守。楊元壽則擔任武川鎮司馬,其子楊惠嘏、其孫楊烈,曾孫楊忠都是歷任軍職。特別是楊忠,作爲西魏八柱國之一。
包括楊恭仁,其父楊紹,累世富貴,可不光靠出身,而是實打實的軍功。
柳文敬望着這八名身穿黑衣勁裝的漢子:“練兵?”
宋寶慶笑道:“我曾在薛萬徹薛將軍麾下效力,武德七年,我初入行伍,跟着薛將軍,洗了整整三個月的馬廄,薛將軍管這個叫磨礪心性!”
柳文敬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如果,楊天保知道柳文敬會如此認爲,他會笑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