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二年正月初五,武后以落齒復生,改元長壽,因落齒之日在去年五月,遂不以長壽元年紀年,改以長壽二年紀年,公元693年便是長壽二年。
朝臣對此無異議,武后臨朝以來,移風易俗不是一遭兩遭,登基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李唐制度被她革命了許多,偏她總有故紙堆典故爲依憑,西周制度也罷,佛家經典也罷,令人難以反駁,也就漸漸習慣了,武后由此便可以將她女人善變的一面發揮到極致。
就在這一天,權策邀請了契丹大賀氏部落聯盟酋長李盡忠,突厥執失部首領執失苾力,突騎施部酋長烏質勒,前往新安縣觀兵,升任夏官侍郎的原太常少卿盧照印,鴻臚寺卿鄧懷玉,右玉鈐衛大將軍侯思止,萬騎將軍拓跋司餘,焰火軍副尉薛崇胤五人應命隨行。
武后曾命權策掌理外藩事務,又令他與皇嗣共同會見在京藩屬,權策做如此安排乃是分內之事,只不過有旨意在身是一回事,能輕易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引外藩校閱官兵,兩件事都很敏感,他敢做,而且輕而易舉做成的事情,便是當朝皇嗣李旦,也未必敢想,想了也未必能做成。
清早時分,一行人浩浩蕩蕩出城不久,有心人便都得了消息,心思各異。
太初宮,仙居殿,武后得了稟報,微微哂笑,她格局宏大,自不會與一般人一樣,計較權策能輕易調度高官重將的事情,權策突然高調的用意纔是她關注的。
契丹與後突厥有仇,若是默啜吞併松漠地區的野心不改,兵戎相見之日也爲時不遠,執失部與突騎施部都是後突厥後背的芒刺,吞不下也拔不掉,在一日便難受一日,權策只請這三家參與觀兵,用意再明顯不過,針對後突厥,表明態度,他不想娶默啜家的雲曦公主。
“小東西,還會使小性子了”武后擺擺手,令上官婉兒上前來,“婉兒,去義陽公主府一趟,就說朕久不見權竺和權籮小兄妹倆,甚是思念,令義陽公主攜子女入宮來,朕與她敘敘家常”
“是,陛下”上官婉兒躬身領命,心中暗自焦急,武后令義陽公主入宮,敘家常是假,將權策的親事板上釘釘纔是真,當然,帝王心機似海,未嘗沒有將他們扣爲人質的意思。
武后的反應如此激烈兇險,上官婉兒越想越是恐懼,腳下生風快步往宮外去,心中凌亂不堪,一時想着該如何安撫義陽公主,這位是她事實上的婆母,平素最是恐懼宮中,無事從不邁入宮闈半步,聽到武后的召見,怕要嚇壞了去,一時又暗暗祈禱,武崇行能快些將信息傳給權策,儘快設法消除武后的不滿,若任由事態滑落,怕會有更加不堪之事發生。
新安縣,權策安排的第一站是右玉鈐衛,侯思止麾下的這一支有罪之軍,經歷了西塞一場鏖戰,又從府兵改爲募兵,脫胎換骨,每個將士骨子裡流淌着近乎自虐的嚴謹自制和鋒銳的鐵血之氣,簡單的列隊行軍,已經讓人難以安坐,到了對壘演習,更是熱血沸騰。
這並不是重點,侯思止安排了一場大戲,請各方藩屬國的護衛隊挑選出二百人,再請權策在右玉鈐衛趙與歡手下的敢死團任意選擇二百人,兩方實戰對壘,結果是慘烈的,慘只是針對藩屬國護衛,以特殊方式演訓實戰的敢死團以全員負傷,死亡數十人的代價,將二百護衛全數殲滅當場。
李盡忠的臉色很是陰沉,“權郎君,這是在示威麼?”
“非也,對藩屬示威,於我有何利?”權策搖搖頭,負手當先而走,並無安撫之意,從地上撿起一柄倒卷斷裂的彎刀,“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護衛隊之敗,非是勇武不足,還有兵刃之差,若是你們需要,條件適宜之時,大周或可襄助一二”
李盡忠嘴角扯了扯,冷哼一聲不語,執失苾力和烏質勒卻眼睛亮了亮,“久聞大周冶煉鍛造工藝非凡,若能購得些許,以作防衛,那是再好不過”
權策含笑點頭,“此事我願協助周旋,藩屬強盛,即是大周強盛,大週上下皆喜聞樂見”
到了焰火軍,觀賞的高臺,卻是離地三尺有餘,且距離校場遠遠的,足有數百米,校場上的將士們只能看到人影,並不分明。
“權郎君,若是有機密,我等可不須觀瞻,若是無礙,便讓我們近距離又有何妨?”李盡忠又不悅了,“這樣不上不下的,忒不爽利,非大國待客之道”
權策笑而不語,這樣粗劣的激將法,對他幾乎沒有絲毫影響,李盡忠草莽粗豪,若是想走,怕是早就走了,哪裡會在此地饒舌。
薛崇胤揮揮手,遠遠的人影開始動作,伏地匍匐一里路,向着遠處的小山頭丟出一些黑乎乎的小點,驚天動地的聲音響起,高臺爲之振動,塵土飛起來好幾尺高。
又過了不久,又有一批人迎着不時射來的羽箭抱着個方正的灰色包裹前行,將包裹放在了一個石頭砌成,高兩丈,寬一丈的小型堡壘裡。
“轟”
巨響聲再度響起,比方纔要大上數倍不止,李盡忠的隨從當中,有個油頭粉面的少年郎當場嚇得坐在了地上,遠處煙霧瀰漫,石頭碎裂,火星四濺,極爲壯觀。
“撤”薛崇胤大呼一聲,又有上百名將士涌上前來,將校場中的zhà dànhuǒ yào包碎片一一收拾好,放在麻袋裡,忙活了足有半個多時辰,才上前請權策等人檢驗效果。
李盡忠這時候不見了方纔可看可不看的嫌棄樣子,動如脫兔,直接從高臺上跳下,執失苾力和烏質勒要慢一步,也沒有他的好身手,動作卻也不慢,自高臺旁的臺階上疾衝而下。
面對着化爲一堆熱土的山丘和遍地碎石的石頭堡壘,黯然無語。
良久,他們一同返回,李盡忠火急火燎地問,“權郎君,此物可能購得些許,以作防衛?”
聽到他連話都依樣葫蘆,顯然心神大亂,權策笑了,正待回答,卻聽旁邊的薛崇胤一聲驚叫,拎着披風跑上來,神情惶急,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表兄,崇行求見,府中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