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布剛剛還十分拘謹,講得話多了膽子也大了起來,語氣越發輕鬆:“這不是他當了皇帝嘛,既擔心畢思深會因爲他的背叛,帶兵從大雪山中間的山口進來討伐,也怕將來大食國捲土重來進入山口會攪碎他的皇帝夢,便發動了十萬奴隸在山口裡修了兩道城牆,一道叫貔貅關,一道叫饕鬄關。這兩道城牆互不統轄,都由他的心腹大將率兵鎮守,就算第一道關口出了叛徒,第二道也能夠扼守住這條交通要道。”
“修城牆,還修了兩道?”好傢伙,李嗣業心中直呼內行,如果說興都庫什山脈是南亞次大陸的屏障,那麼開伯爾山口就是南亞次大陸的咽喉,這裡的重要性類似潼關之於關中,山海關之於中原。他這是要徹底封閉印度,打造屬於自己的世代王朝了。
李布沒有注意李嗣業臉上的表情,繼續講述下去:“趙從芳建成兩道城牆後,正式在曲女城登基爲皇帝,國號爲梵,自稱爲大梵帝國。因爲要貼合婆羅門教的教義,所以才這麼叫。年號爲吉祥,自稱天降聖明皇帝。他和婆羅門僧侶們之間恐怕也達成了協議,登基後繼續承認婆羅門的特殊地位,只比第五種姓金冠種姓低一丁點。”
“後來大食進攻昭武河中地區,昭武節度使畢思深被打敗,趙叢芳就趁機派人接應這些敗軍入貔貅關,後來又有不少粟特人進了貔貅關內,全部成了趙叢芳的兵卒,短時間內他就組建出一支十八萬人的軍隊來維持他的統治。大食也數次想通過雪山口攻打印度,結果面對七丈高的貔貅關,他們連城牆都爬不上去,死傷了幾萬人只能退回去。我偷跑出印度的時候,趙叢芳已經開始進攻南方準備統一整個印度了。”
衛伯玉探身叉手說道:“主公,這個趙叢芳應該怎麼辦?如此下去只怕會越坐越大。”
李嗣業伸手搓着膝蓋道:“印度遠在吐蕃以西,蔥嶺以南,我現在也管不着他,也不想管他,他想做皇帝就讓他做吧。中原的亂子我都快應付不來了。”
趙叢芳的事情他考慮了很久,確實比楊志烈和周逸棘手了很多,再加上南亞次大陸的遙遠,以他現在的年齡,這輩子還能否涉足那麼遠的地方都是個問題。
正當衛伯玉陷入沉默不再說話時,親兵進門跪在地上叉手道:“從長安傳來邸報,史思明從壺關吾兒豁進攻上黨,已經被李崇豹將軍率部打退,河東節度使鄧景山也從太原南下進攻上黨。
李嗣業閉眼沉默,這裡面有衆多的因素需要印證,他無法在這裡做出判斷,只有等回到長安,他才能騰出手來對付他們。
元朔二年二月底,李嗣業率朝廷大軍離開北庭,出發前搬空了庭州城內的整座寶藏金庫,共裝載了大車四千多車,僅牲畜就耗費了近萬匹。除去黃金外還有大量的絲綢和檀木、香料、囤積的胡椒。
李嗣業在河西擔任節度使期間修建了非常發達的驛路系統,使得這次轉移財產相對輕鬆了許多,飛虎騎日夜押送,僅僅用了一個半月便押送到了驪山的華清宮。當初爲了給皇帝修檀香浴池,他在山下建造了一些倉庫,只是依靠驪山獨特的城防系統,將金庫也擴建其中,用來爲他的軍隊提供軍費。
在這些財富率先抵達後,李嗣業也緊隨其後回到了長安。
他離開長安的這幾個月裡,朝中積壓了許多事務,這些都是兒子李旭無法做主的。首要的便是關中人口流失的問題,長安的兩次被攻破,讓生活在關中平原的百姓感覺到這個地方也不安全,許多百姓逃往了漢中和南陽。
他開始組織關中各州各縣開始清查人口,並全面下發永業田,把那些逃亡大戶拋棄的田產分給留在關中沒有土地的百姓,開始實施靈活多變的新稅法,廢除已經完全荒廢的租庸調,實行新的兩稅法。但此兩稅法並不完全等同於德宗時期的兩稅法,比前者更爲細緻和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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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防止地方官員與地方大戶相互勾結避稅,兩稅法除去徵收額度較小的戶稅外,主要徵收田產稅和產業稅,在收繳上認田不認人,認產業不認人。
具體的實施辦法是在每年的種與收兩季進行徵收,田裡的產出落到誰的手裡,就向誰徵稅,包括各種地產和商鋪。這是爲了防止土地兼併和官員對貧窮百姓的二次盤剝。
同時爲了解決關中地區的人丁問題,他同時也在一部分地區實施屯田制,組織駐守在關中的軍隊進行屯田,解決軍隊的糧食供應。
李嗣業還有更多的班實施辦法,只是在舊的秩序還沒有完全瓦解,新的秩序還沒有完全建立之前,他還不能做出太大幅度的改革,容易引起反彈。
朝中積壓的第二件大事就是史思明和鄧景山對上黨的威脅,雙方頗有默契的一個企圖從衛州共城縣通過太行八徑之一的白徑進攻上黨陵川縣和壺關縣,由於白徑地形太過驚險,被李崇豹用兩千兵力堵截在壺關吾兒豁,寸步不得前進。另一個從太原經過太谷南下,企圖進攻武鄉縣,與李崇豹雙方在武鄉數次交手均被打退。
李嗣業斷定這兩人之間達成了協議,不然不會這麼巧合。只是上黨對於他來說非常重要,不止關係着蒲州絳州和黃河渡口的安全,也是戰略的上節點。他將來只有通過上黨完全佔領河東,依靠秦晉之地的地理優勢才能對中原形成壓制。而且日後地理上的幽雲十六州河東就佔了一半,只有北出太原佔領雲中,才能威脅史思明的老巢幽州。
李崇豹在上黨兩面受敵,卻從來沒有給自己發一封信訴苦求援,他知道這是愛面子年輕人的倔強,只報喜不報憂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剛一回到長安,就立刻派田珍和崔乾佑帶領兩萬人馬前往上黨支援自己的養子。
當然這只是被動的舉措,如何化被動和主動,就要依靠政治和軍事雙重手腕來進行運作了,不是有句話叫做雙手抓雙手都要硬嘛。
次日卯時,李嗣業身穿朝服,腰間佩劍穿着高靴走進大明宮紫宸殿,身後跟着衆多朝臣。
看見他的身影,坐在御陛上的皇帝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眼前這個人某種意義上算是他的殺父仇人,若不是他逼着自己的父親當這個傀儡皇帝,也不會使他自殺。而且死後也不肯放過他的遺體,還將他擺弄做木偶上演了一出登基鬧劇。
只是他現在完全是孤家寡人,鎮守皇宮的御林軍是由李嗣業的心腹和親兒子統率,就連自己身邊的太監,也都是由其親自安排,真是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