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輕搖着扇子放聲笑道:“楊國忠此人心性不定,易左右搖擺,此事可包攬到我的身上,讓他與李嗣業之間本有的睚眥逐漸擴大。”
劉駱谷則探着身體上前問道:“大夫,我應該如何去做?”
“你去採買一些禮物,明天午後,我們去楊府上拜見楊相國。”
次日午後,高尚和劉駱谷來到開化坊的楊家宅邸外,發現門口已經有五六名官員在駐足等待,這些人都身穿緋色或青綠色官袍,應當是外地調回京師的官員前來謝恩。
李府的管事將所有人按照官位大小依次放了進去,高尚此時官居平盧掌書記兼任屯田員外郎,與劉駱谷排在較前列。
衆人進入楊府後,站在林中小閣外的空地上,頭上頂着炎炎烈日,皺着眉頭冷漠地嘀咕抱怨。
管事從館閣中走出來,衆官員紛紛圍到跟前問:“楊相公何時召見我等?”
“阿郎正在午休,我們也不便打擾他,你們暫且在此等待,誰要是等待不及,那就先行離去。”
管事揹負雙手搖晃着肩膀離去,衆人又不敢追上去叨擾,只能在原地焦躁地站着。真不愧是宰相門人七品官,六七品的官員在他的面前宛如蒙童站在老師跟前一般乖覺。
日頭沿着他們的頭頂向西傾斜,官員們肚子裡咒罵,也竊竊私語,但沒有人拂袖而去。但凡能放下身段站在這裡的,都已經是爲了當官豁出去一切的人。
等到日頭偏斜時候,管事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在衆人殷切的目光中走向樓閣,在樓上待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才走到樓閣門口開始喊人:“從青州刺史開始,一個一個來。”
高尚眯着眼睛耐心等候,只等到管事在樓中呼喚道:“下一個,哦,平盧行軍掌書記高尚。”
高尚領着劉駱谷入樓,把隨行的禮物交給楊府下人,來到二樓隔扇前叉手道:“平盧掌書記高尚參見右相。”
楊國忠一聽這話,心中倒有些喜悅,別人都稱呼他爲楊相或楊相公,卻不肯直接以右相稱呼,似乎在暗示他不如李林甫。高尚這麼改口一叫,倒顯得這人有些特別。
他身體輕輕向後倚靠,滿臉得意之色問高尚:”你們家安大夫幾日前纔來拜訪了我,你今日又來,是何用意?”
高尚上前叉手道:“右相,我家大夫離京回往范陽,念及往日對右相多有不恭,爲表示大夫他真心悔改甘爲右相驅馳之意,今日特意爲右相送上一份大禮。”
楊國忠聽到這個,眉毛立刻翹的老高,喜悅地揪着鬍鬚笑道:“安大夫不久才送了我一些財物,今天又來送禮,這倒讓國忠不好意思了。你回去可告訴安大夫,應安心鎮守邊疆纔是,莫要學那些阿諛諂媚之人,只要有功與社稷,我定會稟告陛下加以封賞。”
高尚從鼻孔中嗤笑了一聲,繼續不着痕跡地拍馬屁:“右相乃當世賢相,治大國如烹小鮮,任用公平賞罰嚴明。就連平盧范陽士卒都聽聞感動。”
“哦,是嗎,哈哈。”
高尚把扇子擋在胸前,湊近楊國忠低聲道:“不過我家大夫要送給右相的,不是什麼金銀財寶,也不是什麼玉器珍玩。而是他查知某些人作奸犯科,聚斂錢財,特命我來告知右相,好使右相財利雙收。”
楊國忠跟着他的話問道:“何人作奸犯科,竟然需要本相親自出馬才能查獲?”
“右相且聽某爲你慢慢道來,長安西市中有商賈一名爲米查幹,三年前還碌碌無爲以販賣胡貨爲生,但自從經營胡椒生意以來,短時間內積累了大量財富,成爲長安城中數一數二的鉅富。”
楊國忠擺擺手笑道:“這有什麼可奇怪的,長安有王元寶,竇義等富可敵國的商賈,不算稀奇。他能在三年之內積累財富成爲長安富豪,自然善於經營,沒什麼可疑的。”
“若是他只是做生意,斷不會有如此大的進項,米查幹在長安城中已購買了十座大宅院,而且還與河西進奏院的曹安定多次攀附。而這曹安定幾次替李嗣業大量賄賂朝廷官員,錢財全部來自於米查幹。這絕不是一般的商賈所爲。”
“李嗣業?”一聽人提到李嗣業,楊國忠的心裡便要掂量良久。雖然李嗣業對自己並不恭順,但過往的關係還是不錯的。況且他與貴妃娘娘,和三位夫人之間的交往也很密切,如果他不是刻意對自己不恭,此事還是要多多考慮的。
他不以爲意地挑眉問道:“米查幹身在長安城中座商,還能幹出什麼作惡多端的事情不成?”
“楊相有所不知,自從他經營胡椒生意以來,長安城的胡椒價格已經從每鬥九百貫降至了每斗六百貫,若不是龐大的出貨量,怎麼可能有如此大的價格下跌。普通商賈經營,運送胡椒每年才能從西域到長安往返一次,自然不可能放開銷售。所以大夫和我才懷疑,有人藉手中的權力控制商路,以官位謀私。能使得胡椒價格下跌三百貫,我敢保證此人每年可得收穫錢財多達百萬貫。”
跟高尚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楊國忠稍稍睜大了眼睛,隨即又眯了起來。他露出乾硬的笑容道:“此事我已經知曉,你不必再管,還是回去平盧安心做你的掌書記去吧。”
“這……”站在一旁從不發言的劉駱谷準備開口,卻被高尚用眼色攔下,高尚拉着他一起叉手告退。
兩人走出楊國忠府邸,劉駱谷終於忍不住問高尚:“高軍師剛剛爲何不讓我說話,楊國忠分明是不知道輕重,或是有意想偏袒李嗣業等人。”
“呵,”高尚揹負雙手笑道:“駱谷不必擔心,楊國忠貪婪無義自私短視,怎麼可能對此事無動於衷,我敢打賭他很快就會有所動作。”
等高尚等人走後,楊國忠心中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也沒有興趣再見樓下等待的其它官員,立刻叫管事將他們打發走了事。
他又把家中大管事叫到跟前,目光嚴峻地問道:“有人曾安頓一個長安姓米的商賈每年往我們府上送胡椒,現在還有沒有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