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上的人伏在在駝峰上,後背上插了三根箭矢,騎在身下的駱駝肚子上也掛着幾根箭矢,血液順着地面向下滴瀝。
李嗣業當即從馬背上取下陌刀,抽出刀鞘將長杆握在手中,聲音低沉地喊道:“兄弟們,吃飽喝足了,先幹他一波!”
他身後十幾名兵卒紛紛解下角弓或角弓弩,雙腿夾緊馬肚子,朝着敵騎奔了過去。
追擊中的突騎施人也發現了他們,但已是後知後覺,遲緩了一步。
“你們兩個射左邊的,田珍右邊兒的,他們選後邊的,我選第一個!目標不要重合了!”
兵卒們繃滿了弓弦,李嗣業則擡起角弓弩,眼睛瞄着自制望山,扣發了弩機,這一箭卻比打羚羊時來得準,正中爲首突騎施人的腦門兒,那人大叫一聲,後仰在馬背上,卻沒有跌落下來。
其餘人也各有斬獲,兩名突騎施人從馬上跌落,剩下的即使有中箭的,未能傷及要害。
百步臨敵只有一次射箭的機會,射完之後立刻趴伏在馬背上,後方一名兵卒趴得遲些,被突騎施人反擊,手臂未覆甲中了一箭。
李嗣業趴下的一瞬間,能聽到羽箭帶着嗖聲從他耳邊掠過,兜鍪上叮噹響了一記,就像被小錘子敲過一般。
他與逃跑的駱駝擦身而過,光影交錯如白駒過隙,立即直立起身,雙手握緊了陌刀。
爲首的突騎施人額頭上戳着帶血的弩箭,裂開牙齒猙獰地舉起闊刃刀,嘶吼着朝他撲來。
“殺!”
李嗣業揮動陌刀橫掄而過,突騎施人的半截身子如同決開了血堤,竟向後彎折在馬上,肚子和腰之間只連掛着骨頭和腸子。
好血腥!
兩個突騎施人來不及收勢,竟衝至他的近前,其中一人臉色煞白,雙手顫抖握着長槍刺來。
李嗣業一把抓住了槍桿,向後一拖,那人身體前趄,險些被拽下馬,雙手仍然死死抓着槍桿。他將槍桿夾在胳肢窩下,伸手抓住槍桿用力,那長杆竟然彎曲成了弧形,喀嚓折成了兩截!
他將半截長槍調轉,揮手擲出去,勢大力沉正中對方的肚腹,將其刺了個通透。
“嗬,嗬,嗬……”敵手雙手捂着肚子,指縫中滿是鮮血,撲通一聲從馬上栽倒。
另一人舉刀朝他砍來,且距離太近,他雙手架起刀杆,砍刀劈在上面發出金屬聲。
這人的肚腹陡然噴出血液,濺了李嗣業一臉,卻是田珍猙獰地用長槍在背後戳了一記,直接來了個透心涼。
他顧不上擦拭臉上的血水,撥馬轉頭一看,卻見一個身材比他還壯的漢子,只披着鐵扎甲,手中揮舞着長柄槤枷,將他麾下一名兵卒打落馬下之後,揮舞着四處逞兇,幾個騎卒紛紛躲避。
“讓開!”
李嗣業撥馬斜衝過來,將陌刀舉過頭頂,雙臂發力大喝一聲猛劈而下,對方氣勢也絲毫不比他弱,大吼出聲如同獅子吼,將連枷高舉在手中,當頭朝李嗣業摜來。
兩把剛猛的武器註定要在空中相遇,銀青色刀鋒將槤枷的連接部斬斷,順着對方的肩頭斬落,甲片飛散,骨骼斷裂,深入胸脅兩尺,連同他身下的馬匹都嘶叫出聲,四蹄同臥趴在地,蕩起了滾滾塵土。
田珍羨慕又驚喜地贊出聲:“咄!好神力!”
李嗣業淡定收刀,提在手中挺胸擡頭,正要擡手捋一下鬍鬚,揪在手中才發覺只有鬑鬑幾根,只得尷尬地收手。
其餘的兵卒圍攻幾個突騎施騎兵,眼前就要斬殺殆盡。
“別殺光了,留下一個活口!”
其中一個覷得機會,撥馬往遠處逃竄,田珍從容地取出角弓,搭上箭支拉彎如弦月,迸聲射出。
那騎兵緩緩趴倒在馬上,任由馬兒奔跑顛簸了幾下,才掉落了下來。
李嗣業開口讚道:“田珍的箭法越來越有長進了!”
田珍很是笑得很不明顯,感覺這誇讚怎麼跟償還債務似的。
最後一人逃不得脫,扔掉武器舉起了手。
“把他綁起來帶回去!”李嗣業一聲令下,兩名兵卒已經取出麻繩,將這活口如纏繞轆轤似的,密匝匝捆了五十多道。
短短一場遭遇戰,算是全殲了十三名黑姓突騎施騎兵,他們第八團受傷兩人。在勢均力敵的雙方面前,這點兒傷實在不算什麼,多半得益於唐軍精良的鎧甲。
他們折返回去,追到逃遁的駱駝身邊,李嗣業伸手去探馬上之人的鼻息,氣息還算充足,可能是失血性的休克,背上的三支箭簇刺入得不算深,應當能活着帶回去。
兵卒們用水袋餵了這駱駝上的騎兵幾口,對方纔喘過一口氣來,吐出一句:“我,是,拔漢那可汗派出去的斥候。”又虛弱地趴在了駱駝上。
……
片刻之後,俱蘭城下奔來數十騎,李嗣業尚未至城門口,就高吼出聲:“快開城門,我有緊急軍情向夫蒙將軍彙報!”
城門打開,衆人縱馬入城,李嗣業直接帶着受傷斥候和舌頭去見夫蒙靈察。
拔汗那斥候經過軍中醫官的簡單手術包紮,總算是恢復了清醒,能夠開始說話。
可汗阿悉爛達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慎重,親自蹲這斥候的擔架前,低聲問道:“爲何只有人你一人活了回來,遇到了什麼事?”
斥候側身倒吸了一口涼氣,纔開口緩緩說道:“將軍,可汗,怛羅斯城已封閉,不準任何商旅進入。我們從原路返回,卻遭到黑姓突騎施小股騎遊追擊,他們斷後不知吉凶,只有我一人回來探報。”
阿悉爛達揮揮手,讓人擡斥候下去休息。
夫蒙靈察長立而起,對站在旁邊的李嗣業說道:“把你們抓的舌頭帶上來。”
李嗣業一揮手,兩名兵卒拽着糉子似的突騎施兵卒上前,推着他的肩膀按跪在地上:“跪!”
夫蒙將軍挺着肚子,揹負雙手站在他前面,兩名兵卒拽着俘虜的髮辮,使得他將頭高高仰起。
“怛羅斯城中有多少兵馬,多少糧草?”
斥候的臉被扯得變形,哭喪着回答:“我不知,我只是個騎卒,如何知曉這麼隱秘的事情?”
軍中一名押官在夫蒙靈察身邊叉手拜道:“夫蒙將軍,某調任安西之前,曾做過刑部的獄吏,最擅長動刑逼供。什麼甕缸煮人,石磙碾血肉樣樣精通,把他交我手中,不出半個時辰,定教他一字不漏地吐出來。”
李嗣業側頭多看了這押官一眼,安西軍中倒是什麼人才都有。
俘虜登時眼淚鼻涕都涌了下來,哭泣着說道:“將軍饒我!兵力多寡,我真不知曉!能知道的都告訴你。”
“那還等什麼?說!”夫蒙靈察沉聲一喝。
俘虜肩膀直哆嗦,竹筒倒豆子全吐了出來。
“我!我只知道,可汗半個月前,將城中所有商旅老弱婦孺都趕了出來,命令所有青壯到城外割草,如今駐守在城中的只有軍隊和青壯,如今能夠進出城門的,只有我們這些遊騎斥候,還有在草坡收割乾草的隊伍。”
夫蒙靈察揮了揮手,李嗣業命人把這俘虜拖了下去。
夫蒙將軍坐回到羊氈上,目光朝向在場的所有軍官,語氣稍冷地問道:“各位,你們有何看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