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關守將名叫燕欽融,是李顯的手下。
他早就接到了李顯的命令,所以當楊守文在天黑之後抵達高門關後,非但沒有阻攔,反而迅速放行,然後便緊閉關門。在奉宸府的爪牙抵達之後,燕欽融以律令爲藉口,拒不打開關門,也使得奉宸府的人只能在關下大罵,但是又無可奈何……
沒錯,奉宸府的確是權勢熏天。
可那也要看是什麼情況!至少在軍中,張易之兄弟的影響力還遠遠不比洛陽城,更不要說這高門關是都畿道的門戶之一,其守軍隸屬南衙十六衛,更不會在意張氏兄弟的淫威。
楊守文陰沉着臉,縱馬疾馳。
這一路上,他們馬不停蹄,甚至在經過盧氏縣城的時候也沒有停留,反而加速繞行。
一直到後半夜,他們在拒陽川渡過洛水,看看路程,也已經進入山南道地界之後,纔算是停止前進。
“小過,你給我出來。”
明秀帶着人去點篝火,楊守文則大步流星來到馬車前,怒氣衝衝吼道。
車簾一條,露出悟空那斗大的狗頭來。
它似乎很興奮,從車上噌的一下跳下來,便跑到了楊守文的身邊。
緊跟着,八戒沙和尚與小白龍也跑了下來,圍着楊守文打轉,令楊守文忙不迭一陣安撫。
也就在這時,三個少年從車上下來。
爲首一人,嬉皮笑臉道:“兕子哥哥,你叫我嗎?”
“你……”
楊守文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另外兩個少年朝他一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便跑開了。
少年則湊上前來,輕聲道:“兕子哥哥,我已經到這裡了,難不成你還要送我回去?”
楊守文,沉默以對。
這少年的來歷,想必已有許多人明白。
沒錯,他正是李裹兒!
“小過,你怎地……你這次出來,太子可知道嗎?”
“若是父親知道了,我怎可能跑得出來。”
“那你……”
“兕子哥哥放心,我已經留下了一封書信。想來這個時候,父親應該已經看到。我跟着你,他一定不會擔心。你若是現在把我送回去,肯定要被關進那宗正寺裡。
兕子哥哥,你不在宗正寺陪我,我覺得好無趣,會很可憐的……”
楊守文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李裹兒現在回去,是一定會受到責罰。可如果讓她跟着……此去劍南,楊守文都不清楚會遇到什麼狀況,所以也擔心會出意外。
他有些爲難,又不知道該怎麼責備李裹兒。
好半晌,他輕聲道:“那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嘻嘻,很簡單啊!
我對宗正寺說,父親找我;回家後,我便告訴父親,說盧師命我在太微宮裡修行。然後我又讓小饅頭去告訴盧師,說母親身體不好,所以這兩日要在家中照拂。
之後我就躲在城裡,在明老四出城時,便跟在他後面。
我一路跟下來,等明老四到了沙柵住下,我就找到他,然後威脅他說,如果敢送我回去,我就說是他在暗中唆使。明老四被我嚇到了,所以也只有乖乖的聽我吩咐。”
楊守文聽完了李裹兒的講述,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只能說這丫頭膽大包天,卻又精靈古怪。不得不說,她這一手玩的很漂亮!可是,楊守文卻不得不去考慮,該怎麼處置這個膽大妄爲的丫頭。
她這一翹家,那洛陽城中,少不得要有一場動盪!
至於那勞什子叫李弘泰的道人,楊守文倒是沒有放在心上。
殺了他又怎樣?
無非是和張易之兄弟交惡而已。
楊守文並不清楚武則天內心裡所想,但他有一種直覺,武則天如此縱容張易之兄弟,一定是有其他的算計。至於是什麼算計?楊守文猜不出!所爲聖意難測,更何況武則天呢?
殺了,也就殺了!
就算日後張易之兄弟找他的麻煩,他也不會害怕。
可是,該怎麼才能讓李裹兒回去?這丫頭的性子,某種程度上和楊守文一樣,都屬於極其執拗的人。若不能讓她回心轉意,就算把她強行送回洛陽,她也會鬧的天翻地覆。
這種時候,楊守文並不希望再有波折……
就這樣,在楊守文無奈的目光注視下,李裹兒嘻嘻哈哈跑到了篝火旁邊。
小饅頭早已經準備好了吃食,見她過來,立刻笑嘻嘻遞給李裹兒。從小在宮中長大,目光所及,也不過皇城裡的一檔子事情,還有那太微宮一小塊地方。能夠陪着李裹兒跑出來,小丫頭也非常開心,嘰嘰喳喳的和李裹兒說着話,全然不理他人。
就在這時,另一輛馬車裡,走下來一個人。
桓道臣昏頭昏腦的從車上下來,直覺骨頭架子都好像散了似地。
這一路狂奔,雖說那馬車經過楊守文的改造,增強了避震性能,可依舊把桓道臣顛的夠嗆。昏迷時還好,可這會兒醒來後,全身上下,竟沒有一處是不疼的……
下了馬車,他擡起頭,就看到了楊守文。
桓道臣心裡激靈一下,忙扭頭就想走,卻看到身前不遠處,四隻獒犬正盯着他。
馬車的橫杆上,還站着一隻神鷹,目光銳利。
而在一旁,有兩堆篝火,兩羣人圍着篝火,正在烤肉。
空氣中,瀰漫着肉香,令桓道臣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跑不掉,索性也不打算跑了,徑自走到一堆篝火旁,抓起一塊烤肉,便狼吞虎嚥起來,如同餓死鬼投胎。
楊守文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居然還有胃口吃飯,難道你不怕嗎?”
“怕你?爺爺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我爹之外,就算是天家在此,我也不怕。”
這,還是個愣小子。
楊守文倒是有些欣賞着胖子了,於是問道:“你爹是桓彥範?”
“哼,既然知道我爹是誰,還不放我走?
你們這些賊人,我告訴你們,若聰明的現在就讓我離開,否則被我爹抓到,你們這些小賊……誒呦。”
桓道臣話音未落,眼前黑影一閃,一張剛烤好的麪餅便砸在他肥碩的胖臉上。
“你說誰是小賊?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李裹兒杏目圓睜,就坐在距離桓道臣不遠處。
明秀則笑眯眯看着桓道臣,沒有絲毫的驚懼之色。
見楊守文朝他看過來,明秀道:“桓彥範,表字士則,潤州曲阿人氏。
桓氏也算是江左豪門,不過早已沒落,不復魏晉時的強盛。桓彥範的祖父名叫桓法嗣,精通易術,有‘三枚金錢定乾坤’之名,後太宗之命詐降王世充,並助太宗奪取洛陽城。太宗繼位後,拜桓法嗣爲弘文館學士……可惜,這桓法嗣好道術,沒過多久就辭官不做,在句容入道,從此神龍見首不見尾,在曲阿頗有名望。
桓彥範是一恩蔭入仕,初任右翊衛,累遷至司衛寺主簿,後來得狄公賞識,擢升爲監察御史……其人慷慨豪爽,倒是一個好人,爲官也很清廉,在朝中有些地位。”
桓道臣張大了嘴巴,露出驚恐之色,看着明秀。
李裹兒突然道:“我想起來了,你爹是不是長了一部大鬍子,而且非常愛惜?”
“你怎麼知道?”
“哼!”
李裹兒沒有回答桓道臣,反而很是傲嬌的一撇嘴,不再理他。
楊守文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李裹兒,又看了看桓道臣,心裡驀地一動。
“兕子哥哥,你別想讓這死胖子送我回去。
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去,我,我,我就不吃飯,而且以後再也不睬你了。”
楊守文心裡纔剛有了點心思,卻被李裹兒一眼看破,立刻大聲叫喊起來,“還有,你要是敢隨我回去,我就去告訴楊叔叔,說你欺負我……我,我還要找祖母告狀。”
楊守文沒有回答,只是看着李裹兒。
李裹兒心裡有些發毛,立刻站起來,走到楊守文身邊,“兕子哥哥,你別送我回去。
你若是送我回去,那武二郎一定又要來煩我。
你總不想我一把火燒了相王府對不對……”
楊守文想攔,卻沒有攔住。
李裹兒話音剛落,桓道臣突然間大叫一聲,指着李裹兒道:“你,你,你是安樂公主?”
“你居然猜到我了?”
李裹兒一臉震驚之色,但是眼中,卻閃露出得意的光彩。
廢話,你把話說到這種地步,桓道臣又不是傻子,焉能猜不出你到底是什麼人嗎?
果然,桓道臣忙起身朝李裹兒行禮,而後看着楊守文,“閣下莫非就是那醉酒詩百篇,名動兩京城的楊守文,楊青之嗎?不對,你不是被關在宗正寺,爲何……”
到了這個時候,楊守文也無法隱瞞了。
他嘆了口氣,上上下下打量桓道臣,“胖子,你別問那麼多。
現在的情況是,你猜出了我的身份,我也不可能讓你離開了!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我殺了你,另一條路是,你跟我走……待我辦完事情後,再送你回家。”
原本以爲,桓道臣會糾結一番。
那料想桓道臣卻不假思索,揮舞着手臂道:“不用說了,我選第二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