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下半夜,夜空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烏雲密佈。
天馬城的城門洞開,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燒。城門內外,包括城牆上,不見人跡。
“師父……”
封常清看到這種情況,不禁有些困惑。
只是,沒等他說完,就見楊守文擺了擺手,而後和明秀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走,進城!”
楊守文說完,一催胯下馬,便衝向城門。
明秀也大聲道:“哥奴,跟上。”
楊存忠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可是在聽到明秀和楊守文的呼喚後,也沒有猶豫,緊跟在兩人身後。四人三騎,如同一陣風似地,很快便衝進了城門。
進入天馬城之後,更是一路通暢。
可越是如此,楊守文這心裡就越是緊張。
這情況明顯不正常,一般來說,天馬城由於地處安西邊荒之地,所以一到亥時,就會關閉城門。同時,城門處還會安排勇壯,城中的主要街道,也有兵馬巡邏。
但現在,都消失了!
整座天馬城好像一座不設防的城市,這一路走過來,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如此情況,如果說沒有問題那纔是真的有問題。楊守文的心,已經沉到了底……
他們來到寺院門口,楊守文不等戰馬站穩,便縱身從馬上跳下來。他快步上了臺階,抓住門環,啪啪啪叩響山門。而這時候,明秀和楊存忠也在臺階下勒馬。
“是誰啊,這麼晚敲門?”
從寺院裡,傳來胡音。
好在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楊守文也學了幾句吐火羅語,聽懂了這話語中的意思。
是那個胡僧!
他聽出了門後說話之人的身份,於是用半生不熟的吐火羅語道:“薩末建,是我。”
山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門後探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來。
他手裡拿着一支火燭,在看清楚了楊守文等人的樣貌後,明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嘴巴里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連串的話語,只可惜楊守文一句都沒聽懂。
簡單的吐火羅語沒有問題,可如果是複雜的語言,楊守文就不明白了。
“薩末建,法師睡了嗎?”
薩末建不懂漢語,卻聽得懂法師的含義。
他連忙把門打開,側身讓出一條路,嘴巴里又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
不過,他也知道楊守文聽不懂他的話,於是就擺了擺手,示意楊守文跟在身後。
楊守文回頭,示意明秀他們在外面等候,他跟着薩末建直奔禪房。
屍密羅多已經睡下,不過睡得並不沉。
薩末建和楊守文的腳步聲驚醒了屍密羅多,他剛坐起身,就聽到門外傳來了楊守文的聲音。
“法師,我是楊守文。”
屍密羅多愣了一下,旋即從禪牀上下地,而後點亮油燈。
他走過去,打開了房門,就見楊守文從外面進來,臉上露出慌張之色。
“法師,快隨我走。”
“走?”
屍密羅多愕然看着楊守文,疑惑道:“去哪裡?楊君,你不是回洛陽了嗎?怎麼又連夜回來了?對了,你怎麼進的天馬城?老衲記得,天馬城亥時關閉城門。”
“法師,這說來話長,你先收拾一下,快隨我走,我慢慢與你說。”
屍密羅多倒是沒有懷疑什麼,聽楊守文這麼說,再見他一臉的慌張之色,立刻對薩末建吩咐了兩句。
“楊君,到底出了什麼事?波塞黎去了哪裡?”
他一邊說着,一邊穿衣服。
楊守文道:“我們在俱魯河畔發現了阿悉吉部落的叛軍……我不清楚他們是如何從官軍的圍剿中逃出來,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要來天馬城。我擔心法師有危險,所以就趕回來,想要把法師接走。估計這個時候,阿悉吉叛軍已經渡河,朝天馬城奔襲。咱們快一點,趁着叛軍人馬未至,咱們先離開這座城市。”
屍密羅多聞聽,愣住了。
“天馬城有八百勇壯,叛軍想要攻破,恐怕不太容易。
我們出城,還不如留在城中安全……楊君,你的好意我心領,但又何必離開呢?”
楊守文急了,大聲道:“法師,我懷疑曹西什卡和阿悉吉叛軍勾結。
你剛纔不是問我怎麼進的城嗎?我告訴你,城門洞開,不見一個守軍……我們進城之後,一路上甚至沒有看到巡兵蹤跡。曹西什卡,顯然是準備開門揖盜。”
“你說什麼?”
屍密羅多原本顯得很鎮定。
可楊守文的話,卻着實嚇了他一跳。
“你是說,曹西什卡和叛軍勾結?打開了城門?”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我估計,他已經把城中勇壯召入了城堡之中。如果不是和叛軍勾結,城門又怎會洞開?城中的兵馬,又怎會不見了蹤跡……
法師,我擔心叛軍是衝我來的。
我不擔心別的事情,就怕到時候牽累到你。所以,請你和我一起離開天馬城,咱們走了,叛軍也就少了一個藉口,至少能夠保證這天馬城收到的傷害不會太大。”
屍密羅多聞聽,也不再堅持。
他沒有詢問叛軍爲何要找楊守文,有些事情,不是他一個方外人應該去打聽的。
他匆匆找了幾件僧袍,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薩末建牽着一頭騾子出現。
那騾子的背上,是兩個沉甸甸的箱子。
楊守文看了一眼,有心想讓屍密羅多把箱子丟了,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
他攙扶着屍密羅多走出山門,薩末建又從寺院裡牽來了兩頭駱駝。
屍密羅多上了一頭,薩末建上了另一頭,然後看着楊守文,等待他的下一個命令。
“走,咱們馬上走。”
楊守文看了看天色,見烏雲越來越厚。
從天邊,傳來了隱隱的雷聲,預示着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楊守文翻身上馬,和明秀招呼了一聲。
“楊君,讓孩子和老衲在一起吧。”
屍密羅多突然開口,指了指楊存忠懷中的封常清。
楊守文旋即明白過來,屍密羅多這樣做,並非是想要封常清做人質,而是擔心遇到麻煩時,封常清會拖累楊存忠。屍密羅多也是飽經風霜,見過世面的人。
萬一他們和叛軍遭遇,楊守文、楊存忠和明秀將會是交戰的主力。
楊守文從楊存忠手中接過了封常清,把他遞給屍密羅多。
“醜奴,保護好法師,不要妄動。”
說着話,楊守文取出一口短劍,遞給了封常清。
其實,封常清此時也很緊張。他接過了短劍,用力點點頭,可那臉上卻呈現出蒼白之色。
就這樣,一行人直奔城門而去。
眼看着快到城門的時候,就見天空中閃過兩道銀蛇,緊跟着轟隆隆一陣雷聲響起。
大雨,傾盆而下。
城門口的篝火,被迅速澆滅,火堆上冒着黑煙。
依舊是不見衛兵,也進一步證實了楊守文和明秀的猜想。
屍密羅多身上裹着一塊雨布,把封常清也包裹其中。而楊守文等人則有些狼狽,一眨眼的功夫,全身上下就被雨水溼透。
“青之,且慢。”
出了城門後,明秀突然擡手,喚住了楊守文。
時,已近寅時。
站在城門下,就見天地混沌,被雨幕所籠罩……
明秀臉色陰沉,從馬上長身而起,手搭涼棚舉目眺望。
“明君,你這是……”
屍密羅多開口問道,卻被楊守文攔住。
“哥奴,聽到了嗎?”
楊存忠此刻,已經從馬背上取下了陌刀,一臉凝重之色。
聽到楊守文的問話,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點了點頭……
“四郎,大概要多久?”
明秀在馬上坐下來,看着楊守文道:“一炷香……現在咱們兩個選擇,一是逃出去,二是在城中找地方躲起來。這麼大的雨,一旦被發現,咱們很難甩掉對方。
如果躲起來,說不定會更安全,但必須要選好地方。”
金蟾引導術進入了另一層境界之後,楊守文的六識極爲敏銳。
明秀的判斷和他差不太多,也讓他感到有些糾結。無他,如果只是他和明秀,亦或者楊存忠的話,跑也就跑了。但現在,他必須要考慮到屍密羅多的情況。老和尚已經過了古稀之年,身體可未必能挺得住,更不要說在這種天氣裡逃跑。
他本意是要救屍密羅多,而不是害他。
如果屍密羅多真有個三長兩短,那楊守文勢必要內疚很久。
好在,屍密羅多這時候卻開口了,“楊君,這種天氣跑不快,而且很容易被發現。
老衲的意思,是躲起來。
這天馬城,老衲已生活了二十載,或多或少也有些朋友。不如這樣,你們隨我來,老衲有一處藏身之所,就算是那阿悉吉叛軍攻入天馬城中,也不敢輕舉妄動。”
“法師有這等好地方?”
屍密羅多微微一笑,一帶駱駝繮繩,那駱駝便調轉頭來。
他衝着薩末建說了幾句話,就見薩末建催動駱駝,便朝城中行去。
“楊君,隨老衲來吧。”
屍密羅多說着話,便催動駱駝,沿着長街緩緩而行。他似乎並不緊張,駱駝走的也不是很快。楊守文三人緊跟在屍密羅多的身後,冒着雨,行出兩個街口。
“這裡是……”
“看到前面的清真寺了嗎?”
屍密羅多笑道:“咱們就去那裡落腳。這一片多是真主教的信徒,就算是叛軍,也不敢在這裡肆意妄爲。老衲與這裡的阿訇有十年的交情,只是不爲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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