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時候看到王文舉,鄭鵬跟他邊走邊聊。
“王教坊使,一會我們去哪裡吃飯?”鄭鵬隨口問道。
早飯已經儘可能吃了,站了大半天,還真有點餓了。
王文舉有些有驚訝地說:“鄭將軍以前很少參加朝會?”
“少”鄭鵬老實地說:“像我這種散官,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以前爲了完成皇上的差事,需要靜心,申請不上朝,皇宮來得不少,但朝會很少參加。”
“原來這樣”王文舉向前一指:“鄭將軍,你看,那些人不是在擺桌子了嗎?”
鄭鵬扭頭一看,果然,只見很多侍衛、宮女在搬着桌椅,擺放的位置很特別,就在各宮殿走廊裡,人多好辦事,沒一會的功夫,就在走廊裡擺了長長的一排。
不會吧,在這裡吃?
看出鄭鵬的疑惑,王文舉解釋道:“鄭將軍,這叫廊下食,每當朝會拖延,不能如時散朝,皇上要用膳,文武百官也不能餓着肚子,讓百官散去再回來很麻煩,這裡是皇宮禁地,所有人不能隨時走動,於是就把酒席設在宮殿檐下的走廊裡,方便簡捷。”
原來這樣,鄭鵬拉着王文舉說:“餓了,王教坊使,我們一起用餐吧。”
“慢着”王文舉拉着想就近坐下的鄭鵬,開口說道:“鄭將軍,你看看餐具是什麼顏色。”
“深緋”鄭鵬一邊迴應一邊四處打量一下,很快恍然大悟地說:“餐具的顏色,對應官服的顏色,也就是說,只有四品或四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坐這張桌子?”
“然也,朝賀的官員逾千人,要是沒點規矩,那豈不是亂了套?”
鄭鵬對王文舉說:“受教了。”
古代講求君權神授,用各種規章制度來束縛、神化階級觀念,沒想到就是吃個飯,還分三六九等。
王文舉笑呵呵地說:“鄭將軍,這邊請,用餐雖說分品階,可飯食相差無幾,味道還不錯呢。”
現在是開元盛世,大唐國力的巔峰,國庫充盈,李隆基也是一個喜歡排場的人,再加上是元旦,飯菜很豐盛,魚羹羊排鹿脯一樣不缺,還有各色名菜、果品。
御膳房出品,必是佳品,那些菜不僅造形優美,看起來賞心悅目,嚐起來更是味道一流,讓人慾罷不能。
一張桌子坐八人,一個朝會就擺人了一百多桌,這僅僅是廊下食,散朝後,李隆基還會邀請皇親戚、朝中重臣進宮一起大肆封賞,慶祝新年。
跟鄭鵬同一桌的,大多是將軍、侍郎一類,彼此都很客氣,不過鄭鵬最喜歡還是跟王文舉一起聊天。
“王教坊使,這朝會舉行了這麼久,現在還沒有完,是不是有什麼大事?”鄭鵬小聲地打聽道。
“大過年的,就算有事也要壓一壓,也就是報喜不報憂,誰也不想找不自在,哪能有什麼大事,把陛下哄得高興,只要陛下高興,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過節也過得舒心點。”
鄭鵬有些不解地問道:“二個時辰還沒能完?皇上讓御膳房準備廊下食,還有事要朝議?”
現在還不放人,分明是要自己站,鄭鵬打定主意,下次再碰上這種事,沒二話,告病假,傣祿隨便扣。
“完?一會纔是正戲呢”王文舉眨着眼地說:“這裡都是自己人,關上門自娛自樂不算什麼,紅花需要綠葉襯,大唐慶賀新年,沒點捧場客怎麼顯得隆重、熱鬧?”
看到鄭鵬還不醒悟,王文舉主動挑明道:“那些蕃邦臣國,不得進貢表示表示?”
對啊,差點忘記,大過年,那些向大唐稱臣、接受大唐保護的蕃邦屬國還沒有出現,大唐君臣上下用心譜寫一出盛世大唐的好戲,要是沒有觀衆捧場,那多寂寞。
正在說話間,有大監督促大臣們趕緊回到各自隊列,御史臺的御史也在叮囑文武大臣要注意儀表,免得大過年得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鄭鵬有些鬱悶,不過還是乖乖就位,在風雪中默默地站着。
幸好,沒多久,又有很多人來到含元殿前的廣場作陪。
新來的人不少,人數在三千人左右,鄭鵬一看,就知他們是從四面八方趕來,向大唐稱臣納的使團。
這些使團的規模有大有小,人數有多有少,不僅衣着打扮各異,所攜帶的東西也各有不同:有的擡着精美的木箱、有的捧着鑲金的箱子,有的帶着蒙着面紗的美女,除此之外,廣場上還有裝飾華麗的大象、駱駝、關在籠子裡的老虎等等,可以說千奇百怪。
不用說,這些都是進貢給大唐的禮物。
使團大約分爲三種,一種是大唐的附屬國,向大唐稱臣,接受大唐的保護,要向大唐納貢;一種沒向大唐稱臣,但接受大唐的保護,來到這裡給大唐進貢,算是交納“保護費”;最後一種是被大唐的繁華吸引,希望通過送禮的方式與大唐交流合作。
含元殿前的廣場擠滿了人,也不知來了多少使團,鄭鵬知道,有唐一代,記錄在案向大唐納貢的國家或部落近四百個,到了唐代末期時大半已經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裡。
消亡的原因很多,有外敵入侵,如波斯帝國就是被大食所滅;有自己作死,如高昌國一直是大唐的附屬國,貞觀時高昌王麴文泰與西突厥結盟,唐太宗暴怒之下派遣侯君集、薛萬均把高昌國從地圖上抹去。
說是萬國來朝有些誇張,有唐一代,影響力達到巔峰時,最多一年創記錄有七十六個國家前來進貢,有的還是從萬里之遙趕到長安進貢,在科技落後、消息閉塞的封建社會,極爲難得。
當然,像那些小部落、沒得到承認的小國不計算在內,要不然更多。
就在鄭鵬思如電轉時,站立羣臣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你們看,那些使團來了。”
“今年的使團很多,聽說驛館住滿,還要徵用客棧。”
“告訴你們,禮部負責統計和安排的,他們說今年來朝貢的國家五十二個呢。”
“不錯,去年纔來了四十國,一年就多了這麼多。”
“那是,西域一役,不僅大獲全勝,還深入大食千里,不知多國家嚇破膽呢。”
“諸位,你們看,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大食國的使團。”
......
鄭鵬忍不住回頭一看,只見排在最前面,正是大食打扮的使團,只見他們規規矩矩地站在風雪中,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
記得李隆基即位時,大食國派遣使者來到長安,史書記載“進馬及寶鈿帶等方物。其使謁見,唯平立不拜,憲司欲糾之,中書令張說奏曰:大食殊俗,慕義遠來,不可置罪。上特許之。”
當時大食國已消化完波斯帝國,在河中地區無人能敵,風光一時無兩,對大唐也輕視起來,驕慢地對李隆基說只跪自己的君王,不跪大唐的皇帝,滿朝文武百官一起聲討他,考慮到大唐的新皇即位,局面還不夠穩定,張說找了一個臺階,這樣把這件事掩了過去。
自此,大食使者越發驕縱,貢禮越來越少,脾氣越來越大,直至張孝嵩率直入大食境內千里,連破百城,這才變得老實。
不僅大食國的使團老實,其它國家的使團,被集中在廣場上,在風雪中着着等待,沒人鬧事、沒人申訴,沒人抱怨,全是乖寶寶的模樣。
靠的就是大唐文治武功、超強的國力。
作爲華夏的一份子,作爲大唐的見證者,一股驕傲從鄭鵬的內心升起,忍不住昂首挺胸,此刻,鄭鵬腦裡想起了大詩人王維的兩句詩: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