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雖然沒有在朝堂上目睹這一切,可完全可以想象這時候的情形。李旦這個習慣了裝逼的皇帝,現在已經沒了退路,幾乎就要被自己的妹妹和兒子逼到發瘋,成爲這世上最可憐的人。太平公主一定是得意非凡。其實不管她用什麼樣的招式去請求廢掉李隆基,都是理直氣壯的。因爲……她真的有實力!更何況現在還找了一個極刁鑽的藉口!
秦霄所在的皇城御率司,現在也成了所有人關注的地方。皇城之內,兩派勢力終於開始決戰了,這個大都督,究竟會站在哪一方呢?
秦霄心裡其實非常的清楚,皇城御率司組建的日子太短,威信還遠遠不夠。自己手上能夠有把握掌控的軍隊,就只有皇城御率司的親翊府、萬騎和東宮六率。這些人加起來,還只有一個左羽林衛的數量。左羽衛大將軍常元楷,原本還就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剛剛纔被秦霄撬了牆角。但是,還有右羽林衛、左右監門衛和千牛衛、金吾衛,幾乎全是太平公主的心腹。這些人對秦霄,也不過是陽奉陰違,暗底裡只聽太平公主的。
南衙那邊,都督薛崇簡是太平公主的兒子,可是卻和李隆基的關係最鐵,是個身份極複雜的人。不過,他其實也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了。南衙那邊部隊流動性大,前來上番的士兵時常更換。李嗣業走後,現在來上番的領兵將軍,也有一半以上,是出自太平公主門下。事到緊急之時,這些人也只會聽太平公主的,對南衙都督薛崇簡不屑一顧那是肯定的。
朝堂之上就更不用說了!從中書省到尚書省,當家主事的人都是太平公主的心腹!蕭至忠任中書令,竇懷貞是尚書左僕射平軍國章事,幾個尚書和宰相也都是她的人。
之前還有姚崇、宋璟在李隆基左右支招,現在幾乎僅剩一個郭元振和幾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員站在李隆基一邊了。張說、劉幽求等人,雖然沒有附庸於太平公主。可是也沒有挺身站到李隆基這邊竭力相助。他們都聽了皇帝李旦的意思,竭力保持着中立,玩着平衡。
更何況,太平公主賣官鬻爵並藉此廣收人心。整個大唐從朝廷到地方,無處不有她的親信。要說她現在隻手遮天,倒也一點都不過分。
想到這些,秦霄心裡暗自揪成了一團,悶悶想道:太平公主的勢力如此龐大,龐大到幾乎就能扭轉整個天下的局勢、扭轉整個歷史的進程。這一次莫非真的要是非顛倒一番,讓太平公主得逞、李隆基拜拜,出現第二個女皇?
想到此處,秦霄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難以想像。一個野心與貪心可媲美武則天,但是能力遠遠不夠的女人當了皇帝,天下將會是什麼樣子?武則天不只是有權欲和貪慾,同時在治國經營上,也有出色的能力。可是太平公主呢?事到如今,她在政治上幾乎沒有做出過什麼出彩的事情,只是在爭奪權力與利益……
出了玄武門,看到朱雀大街上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如往昔,這些人哪裡知道,朝堂之上正發生着翻天覆地的大事!
秦霄帶着人巡查長安九門。發現果然多了許多生面孔,守城將也換了不少。南衙都督薛崇簡告病在家躲起來不見人。秦霄心裡暗自打鼓,看來薛崇簡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了。之前被皇帝毒打,現在又夾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之間極難爲人,只好告病歸家。
秦霄幾乎就嗅到了空氣裡瀰漫的一股緊張氣息,大戰即將爆發之前的凶兆!都城長安,難道又要這樣被洗禮一次麼?秦霄感覺既無奈又憤怒,太平公主就爲了一己之私。要讓整個帝都、整個大唐再次陷入戰亂,自相殘殺自傷元氣!不管她之前做出過什麼樣的貢獻。假如干出這樣的事情,也百功難抵一過!
秦霄細細地將九門巡了個遍,再次回到皇宮的時候,驚天的消息已經傳遍了皇宮之中——皇帝李旦,居然答應退位,讓李隆基登基!
整個皇宮都要瘋了!……
秦霄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太平公主那副抓狂到猙獰的面容——她苦心孤詣要廢了李隆基,甚至不惜威脅皇帝要麼另立東宮,要麼退位讓賢。在她想來,沒有人會如此窩囊廢一般地讓出皇位的。就算李旦懦弱到掉渣,也絕不會因爲“東宮與皇庭相沖”,而自己退出皇庭。廢掉東宮李隆基,幾乎成了鐵板釘釘的事情。可是讓她哭笑不得、鬱悶到想撞牆的是,李旦居然真的退位,讓李隆基登基——就因爲自己瞎編的所謂“天相”與“神異”!
秦霄想笑,可是怎麼也笑不出來。這個時候他感覺,李旦真是個曠古爍今的超級皇帝,能有絕對實力拿奧斯卡最佳男演員大獎的演戲之王!太平公主這樣地一鬧,恰好給了他一個最好的表演舞臺——天哪,他其實老早就想撂挑子不幹這個皇帝,讓李隆基上位了。太平公主這樣一逼,演戲之王拾階下梯,還真的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了!
沒有想到,皇宮之中你死我活的皇權爭鬥,居然也會變得如此地有戲劇性!
秦霄有些發呆的坐在皇城御率司地正廳裡,無意識的敲着桌面,時不時的一陣訕笑、傻笑,弄得範式德等人以爲秦霄不正常了。
今天的早朝,一直待續到了午時過。太平公主的車駕浩蕩的開了出來,往鎮國太平公主府而去。沒有人看到,深藏在車中的太平公主是什麼表情。秦霄在想,若換作自己是現在的太平公主,最想做的事情,肯定是回家後親手割碎幾個人,狠狠發泄一下。
自以爲天衣無縫必定成功的絕招啊!太平公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李旦,這個蠢到掉渣的李旦,居然、居然寧願退位,也不廢東宮!
以皇宮朱雀門爲界,門外,是長安城熱鬧無比的街市人流,百姓們對這些事情渾然不覺,依舊像每天一樣過着喜怒哀樂的日子。朱雀門內,卻是如同另一塊天一般,空氣裡都是緊張和壓抑,每個人都縮着脖子快步的走路,彷彿秋風一來,就已經噤若寒蟬。
李隆基要登基了,要當皇帝了?秦霄的腦子裡似乎還有一些沒反應過來這莫非是真的?還是根本就是一場鬧劇?
胖廚黃衝給秦霄送來了小鍋煮的膳食,秦霄全無胃口,擺擺手讓他拿了下去。仔細一尋思,事到如今,只有去一趟東宮見一見李隆基,所有的事情就都明白了!
秦霄讓邢長風和石秋澗帶着人。加一輪巡視,務必要嚴加防衛各處,自己孤身一人朝東宮而去。
皇城的大街上顯得空前的冷清起來,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躲了起來,關着門想着眼下的形勢和處境。在東宮的門口,秦霄幾乎是與李隆基的車仗隊迎頭遇上。郭子儀帶着二千鐵甲,團團的將李隆基圍成了一個棕子一般。
李隆基臉色鐵青目光黯淡,略略瞟了秦霄一眼,衝他一揮手,自己就頭也不回的朝明德殿御書房而去。秦霄默默的跟在他身後,跟着一起進了書房。高力士迎上來,李隆基咬牙切齒一般的吐了幾個字:“去叫張九齡!”
高力士渾身一抖,拔腿就朝崇文館跑去。
進了書房。秦霄剛剛反手帶上門,李隆基就發瘋一般的一胳膊掃上了書桌,將上面的筆墨紙硯和一大堆書全部掃到了地上!
唏裡嘩啦地一陣混亂大響!
緊接着,他像只發狂了的野獸一般,搬起屋中一切可以砸的東西,發瘋一般的砸了起來!
古董花瓶、玉器麒麟、松石酒杯、花盆根雕、古琴玉笛,全部一股腦兒的摔到了地上,一陣碰碰的巨響。
秦霄漠然的站在一邊,靜靜的看着李隆基這些舉動,時不時的抽身略躲一下飛濺而來的墨汁和碎片,心裡暗自想道:太平公主,你真地沒救了……這些東西砸下來,李隆基心中對你僅存的一些恩義和念舊,也就蕩然無存了!
從李隆基的動作表情上看,他的確已經是出離的憤怒了!眼前若有太平公主出現在這屋中,他必然會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將她撕作碎片!
張九齡來了,靜靜的站在門外,聽着屋裡一陣砸得巨響,悶不吭聲,等着李隆基發泄完畢。他從來還沒有見過,一向風流俊雅的臨淄王、楚王、太子李隆基,在得知自己要當上皇帝以後,卻會如此的狂怒,簡直就是變了一個人。
李隆基終於沒有力氣了,像堆爛泥一樣地坐倒在了椅子上,看着屋頂喘着粗氣發起呆來。秦霄輕輕的拉開門,讓站在門外的張九齡進來。二人踩着屋中一堆雜亂的物什,緩步走到了李隆基桌前——“太子殿下……”
“別叫我太子!”
李隆基信手一揮,彷彿又要激動起來:“你們莫非不知道麼,我就要當皇帝了,皇帝!皇帝!皇帝知道麼?”
李隆基的聲音越來越大,彷彿很興奮的表情,語調中卻滿是悽愴與憤怒。然後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到椅子上不動了。
也許別人不會理解,當皇帝了還不好麼,用得着這樣?
可是秦霄與張九齡明白,李隆基這是被逼着上臺,李旦也是被逼着下臺的。父子二人,就因爲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緣故,居然做出了這種貽笑天下的事情!
東宮與皇庭相沖,不廢東宮,卻是皇帝退位——這件事情如若傳出來,反倒成了他李隆基無禮逼宮一般!
皇威何存?
以孝着稱的李隆基,顏面往哪裡擺?更何況,還是因爲一個女人咄咄逼人,父子二人齊齊讓步!
秦霄和張九齡都靜靜的站着,心裡的滋味也都極是複雜。
過了許久,二人都要站得有些發僵了,窗外的天色也有些暗了下來。李隆基終於輕輕的動彈了一下也有些僵硬了的身子,清咳了一下,無力的說道:“你們也都找個地方坐下來吧……我這裡有蠟燭,點上。”
張九齡對書房相對熟一些,馬上四下忙碌起來,點亮了蠟燭,搬來了兩張椅子。
二人坐了下來,李隆基對外面叫了一聲:“力士,弄幾杯茶水進來。”
很快,高力士親自奉了三杯茶水進來,然後灰溜溜的退了出去,反身關上了門。秦霄透過門縫朝外看了看,郭子儀一身戎裝的親自在外面巡視,明德殿前千名鐵甲圍得水泄不通。
李隆基拿起茶杯喝了幾口,終於正眼看向秦霄和張九齡,一臉的落寞和苦笑說道:“這真是一場鬧劇!”
張九齡馬上說道:“殿下,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就不必爲以前的事情煩惱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將皇權過渡,殿下順利登基。”
秦霄讚許的一點頭:“同意。”
李隆基悶悶的長嘆了一口氣:“好吧,我明白了。該發的火也發了,我將你們二位請來,就是細細的商議一下,究竟用一個什麼樣的辦法,去解決眼下的危機?”
張九齡看了一下秦霄,然後說道:“有大都督坐鎮皇城御率司,相信太平公主不敢有何異動。”
秦霄一撇嘴:“難說,成不成是一碼事,敢不敢,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李隆基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她真有動手的打算?”
秦霄還是那副表情:“難說。”
李隆基鬱悶的一拍桌子:“怎麼又是‘難說’?那好吧,我換個方式問,如果她動手,你有幾成的勝算。”
“只是‘如果’的話……”
秦霄毫不退避的直視着李隆基:“六成勝算。”
李隆基眉頭擰得緊緊的:“爲什麼不是十成?”
秦霄挑嘴冷笑:“天下間沒有十成百分百的事情。我說六成,其實還是樂觀估計,怕嚇着你。其實最大的變數,還是在朝堂之上,比如說,皇帝的意思。殿下,先說一說吧,皇帝是怎麼表態的?具體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