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的餞行議式,可謂是做足了派場。李顯親自把盞,爲張仁願和秦霄贈酒壯行,還伊伊呀呀的賦了一首“壯行詩”。北風吼吼,秦霄聽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李顯今天表現得空前的有激情。看來,他也極想挽,回顏面。畢竟,剛登基沒多久,就被前不久還在提出和親的突厥人抽了這樣的耳刮子,換作是任何人,心眼兒裡都不會好過。前幾天,他甚至還打算派個使臣到突厥去問問默啜,看他啥時候將女兒給送過來的好。自己的兒子都當了太子了,許了一年的親事都還沒辦。不料馬上就發生了突厥奇襲靈州、會州和原州的事情。
皇后韋氏,以及太平公主、相王和所有的親王,黑壓壓的來了一片,全都在點將臺上,看着張仁願和秦霄喝下壯行酒。
秦霄瞟了臺上的李隆基一眼,發現他正對着自己自信滿滿的微笑,心裡回想起昨天他說的話——第一要打勝:第二要打出名:第三,要握住軍隊實權,豎立十足的威信,就像在左衛率一樣,無可替代。秦霄心裡也想得明白,現在自己的情況,也必須要像李隆基說的那樣做到這三點了。若有一點疏惚了,這政治前途基本可以宣告完蛋。
想得再明白一點,這一仗,就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去和突厥人拼命,和朝中的韋后和武三思較勁。
韋后、武三思和他們的心腹宰相宗楚客,紀處訥等人,各自一臉的冷笑,像打量死屍一樣的看着張仁願和秦霄。這事,若不是連皇帝也空前的強硬起來,堅持要將秦霄招來去對付那個傳說中“宛如天將”的突厥王子闕特勒,韋后等人是死活不願意將這個麻煩小子召回來的,而且還付給他兵權。
風雪聲中。三聲炮響,大軍開拔。
張仁願的五萬右威衛,秦霄手下地四萬左威衛,九萬大軍向着西北浩浩蕩蕩的開去。
秦霄到了左威衛後,進了帥帳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左威衛的所有軍檔搬了過來,熟讀於胸。四萬大軍之中,有四分之一也就是近一萬人的輜重後勤兵,戰鬥兵種約是三萬人。其中,輕騎兵一萬。步卒二萬。二萬步卒中。弓手五千,弩手三千。
唐朝從高祖李淵手上起,就是靠着騎兵起家的。當時在太原,隋騎三千。得到突厥人贊助的二千。五千重騎兵開始打天下,就斬露出所向披靡的鋒芒。從此以後,大唐就十分重視馬匹的餉養與騎兵的裝備,還常常引進外地良種馬以雜交。馬匹更加健壯。其數量,比漢朝時數量還要多,馬匹的平均素質也更好。後來爲了增加騎兵數量,輕騎大量出現。而且由於機動牲加強,在與突厥和吐蕃地較量中更加實用。輕騎兵已基本取代重騎,成了唐軍地騎兵主力。現在全國府兵中,有馬匹約八十萬,除了裝備騎兵,步卒也普遍擁有私馬行軍騎乘或是馱物,所以大軍行進的速度很快。
而且現在,全民尚武民兵果勁,尋常百姓家的人,也把習武騎馬拉弓射箭當作是榮耀和時尚。正是有了這樣的民風和羣衆基礎,所以唐軍一直以來也是十分善戰地。秦霄手下地四萬左威衛,全是張仁願特意挑遠的一批久經沙場的老手,戰鬥力十分彪悍,做事情也是井然有序乾淨利落一揮而就。
左威衛和右威衛分道而行,相距五里之遙。
秦霄坐鎮中軍,身邊就是一萬精騎。前後左右四軍分列四方,兩側是虞候軍。四萬人馬,整齊有序而又速度飛快的朝前開去。
秦霄騎在馬上,攤開張仁願給他地隴右行軍地圖細細的看了起來。這地圖,是老爺子唐休璟繪製的。唐休璟打了一輩子的仗,對於隴右到關中地千里關山無不了然如胸,哪裡有山哪裡有水,哪裡可屯兵哪裡要佈防,全都記得爛熟。歸田致仕後,就繪了這張隴右行軍圖,送給張仁願。
秦霄仔細的看了一陣,不得不打從心眼兒裡佩服唐老爺子。在現在這個沒有衛星也沒有高級交通和測量工具地時代,能繪出這樣的地圖,當真是不容易!秦霄看着地圖比較了一下突厥侵擾的靈州、會州和原州三地,卻發現,靈州之地首當其衝是個門戶,後面的原州和會州則是縱深下來深餘數百里。當初闕特勒那小子,就親自指揮並參加了攻拔靈州之戰,將沙詫忠義那個倒黴蛋打了個丟盔棄甲,幾乎是全殲靈武軍。然後幾乎是在同時,原州、會州等地憑空出現二萬突厥精銳騎兵,殺了唐軍一個措手不及。突厥人燒殺搶虐了三天三夜,在附近的涇州、渭州、風翔三府兵馬趕來救援之前,大搖大擺的撤退走了。
秦霄不禁微皺了皺眉頭,心裡尋思道:這靈州就像個頂角,後面的會州、原州就好比兩個點,三州連起來,恰是一個頂角很小的三角形。靈州一破,突厥人就給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可以唐而皇之的從靈州撤退,搶了就跑,這可是他們一貫的原則。可是問題是,他們在攻下靈州的同時,會州、原州也一起發難——那兩支人馬,是如何進到大唐境內的?
秦霄心中一動,找來斥候問道:“靈州附近,地理情況如何?”
斥候答道:“回稟大將軍,靈州轄下六縣,爲回樂、鳴沙、靈武、懷元、保靜、溫池。駐軍靈武,故稱爲靈武軍。前大將軍沙吒忠義爲靈武道行軍大總管。靈州之北爲大荒漠,西邊黃河阻隔,附近有賀蘭山,東邊是崇山峻嶺和長城關隘,南下,就是我大唐秦川腹地了。”秦霄點了點頭,心裡暗自尋思道:賀蘭山?我若是闕特勒,肯定讓我的人馬從賀蘭山與黃河之間偷遁進來,準備搶劫防備略顯空虛的會州和原州。問題是,他們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蒙過了沙詫忠義,從靈武軍的眼皮子底下溜了過去?怪哉!而且,這個闕特勒也當真是狂妄得可以。他憑什麼就能那麼有把握,能夠在搶劫了會州和原州的時候,還能夠打敗靈武軍攻下沙鳴縣和靈武縣,讓搶劫大軍有後路可退呢?稍有點不對勁,他闕特勒自己倒是可以閃人先退,可是進來搶劫的那些突厥人勢必被關門打狗,在秦川腹地被圍攏的三州府兵和靈武軍一舉全殲!
照這樣看來,這其中一定有某些地方被忽略了。一些人都只將注意力放到靈州之戰中唐軍輸得如何之慘,卻忽略了突厥深入腹地的原因!突厥人的這次行動,看來並不是像以前一樣偶然性的來搶劫一番。而是預謀已久的軍事侵略。從進攻到撤退。全都做得滴水不露。想不到啊,一樣善打游擊戰以純粹武力跟人較勁的突厥人,現在也能策劃出這樣精妙的軍事行動!
秦霄仔細看着靈州之地的地形,北地大沙漠。有大軍開來一定無所遁形全部暴露在靈武軍眼前;東邊是崇山峻嶺和長城。突厥騎兵是不可能越過的;南面就是大唐——唯有西邊,是賀蘭山!
賀蘭山,古往今來就是軍事要地,沙吒忠義沒理由不明白這個道理。靈武軍肯定有在這裡設防的。可是突厥人想要秘密的突破防線,也唯有從賀蘭山繞道左嶺摸進來。
這其中,究竟會有什麼玄機?
秦霄越想心裡疑團越大,拍着馬出了軍陣。來到張仁願地右威衛中軍找到了他。
張仁願也是五十多歲地人了,精神依舊十分的好。體格也很健壯,看到秦霄飛馬而來,提馬了出了中軍迎到他:“秦老弟,有事麼?”
“大帥,秦霄似乎想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張仁願是朔方道行軍大總管,也就是大元帥,所以秦霄稱呼他“大帥”,而他自己,也在點將臺前被李顯任命爲“副總管”,也好歹是個“副帥”了。
“哦,秦老弟發現了什麼?”
張仁願奇道:“這都還沒有到三州之地呢?”
秦霄將想到的疑點告訴了張仁願。張仁願皺着眉頭思索了一陣,說道:“突厥人歷來慣於遊擊,我大唐邊防線如此之長,能滲進來也不是太奇怪。但這靈州之地可謂是大唐重要軍鎮,防守十分地嚴密。秦老弟這麼一說,還當真是有些可疑。那你說說,有什麼打算沒有?”
秦霄說道:“我覺得,這賀蘭山比較可疑。我雖然還沒有到過賀蘭山,但早早聽聞,賀蘭山中山厥極多,而且東面,也就是靠近靈州地一面全是懸崖嶼壁,西面山勢漸緩融入高原。也就是說,我靈武將軍要在賀蘭山佈防,唯有繞到西邊上山,然後在山厥中駐軍。大戰之時正當寒冬,突厥人卻在這種極不利行軍的日子裡偷渡賀蘭山……所以我想,賀蘭山闕里的駐軍,肯定有問題!”
“嗯,有道理!”
張仁願點頭道:“秦老弟,你推理判案的本事,我算是見識過了。沒想到現在行軍打仗,你也能發現這樣地端倪,當真是我軍中之福呀。說吧,你打算怎麼辦?”
秦霄笑了一笑:“大帥真是大擡舉了,我這可是第一次帶兵出征,一點經驗也沒有——我想,帶本部輕騎飛奔賀蘭山,繞道西嶺先去勘察一下賀蘭山厥,說不定就能有些收穫。”
“嗯,好吧。我同意。”
張仁願說道:“你就先帶左威衛輕騎上賀蘭山,本部步卒就交給左威衛將軍李嗣業統領吧,和我大軍一起後續趕來。不過要記着,靈州陷落後一直沒有駐軍前往,現在可是一片廢墟的淪陷之地。雖說突厥人打了就跑,但也說不定會有殘留的兵馬,遇上之後,切忌小心不可大意,在弄清楚敵人虛實之前不可與之交戰,更不能追擊。”
秦霄抱拳一禮:“大帥放心,秦霄明白!”
說罷就拍馬而回,發下了第一道軍令——“中軍輕騎,每人帶兩匹馬,十天口糧,隨大將軍倍道前進!”
前軍陌刀隊閃道兩旁,秦霄一騎當先統領着一萬輕騎飛奔向賀蘭山而去。
一路向北急速行軍,沒兩日就過了慶州境內。略作補給和休整後,就踏上了渭水之北溝壑叢生人煙稀少的黃土高原了。從這裡到靈州,大約還有二百多里路程。現在大風雪停了,照現在速度來看地話,只要一兩天大隊人馬就可以趕到靈州境內,看到賀蘭山。
秦霄叫來邢長風與萬雷,對他說道:“前面就快到靈州了,普通的斥候哨探已經探不到什麼有用地消息。你們二人,每人領一半特種營的兄弟,一撥到靈州,一撥到賀蘭山,打探消息。若有異樣,立刻回報。”
“是!”
二將拱手應諾,一揮手,領着三十名特種營的將士提前走了。
其他的偏將騎尉,也不發表任何意見,默默的看着那一隊奇怪的兵卒消失在了眼前,心裡紛紛詫異的想道:這些人好不奇怪,要出去執行任務,反道將身上的重鎧解了,只穿着普通的青布軍服還蒙着頭臉,只露出一對兒眼窩子,看着倒是像極了刺客。大冷天的,也不怕凍死。他們哪裡知道,特種人的人現在可謂是武裝到了牙齒,貼身的軟甲頭罩不僅防凍還很保暖,連手上都戴着他們從沒見過的皮手套,身上背的長刀,更是第一次出現在大唐的軍隊裡——雖然不是出自大鑄劍師金粱鳳之手,但也是秦霄花了重金,請江州最好的鐵匠用最好的村料打製的了,遠比軍中普遍配備的橫刀要堅韌鋒利許多。
秦霄看着遠去的邢長風等人的背影,心裡暗自道:“拜託了,兄弟們!沒有準確的消息,大軍就是無頭蒼蠅只能四處捱打。賀蘭山,那裡肯定有着某些秘密。能不能查出端倪,全看你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