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說對了,今天果真有暴風雨!
當靈芝奔向山崖時,既興奮又悲傷地想,如果他能與她同行該多好,可惜他是如此聰明,又是如此固執!
跑到半坡時,忽然又一聲驚雷響起,拖着長長的餘音,彷彿數百架飛機飛越頭頂的天空,她腳下的山嶺在顫抖。她站住,仰望天空。
此刻,那條烏黑的巨龍在清澈澄明的藍天上翻滾,龐大的身體逐漸迫近,時而擋住陽光,時而捲起旋風。
她全神貫注地盯着長空,渴望看到閃電,看到時光隧道。
然而,除了一陣陣雷聲伴隨着翻滾的烏雲壓頂而來,她只看到微弱的閃電,於是她繼續往山崖上跑。
可就在轉眼之間,湛藍的天空消失在了厚重的雲層下,燦爛的陽光被狂暴的巨龍吞噬,明亮翠綠的山林彷彿被一層黑紗籠罩。
天昏地暗中,驚魂未定時,一個催心裂肺的響雷伴着閃電襲來。
“子房!”她本能地往回跑,尋找保護。
“別害怕,我在這兒。”張良張開手臂迎上她,貼在她的耳際大聲說:“靈芝,這將是一場很大的暴風雨,你準備好了嗎?”
“我……”她自他懷裡擡起頭,看到他身後的天空,一道道雪白的閃電彎彎曲曲地劃過山林,她的身子僵住,“看那!”
他轉過身,目光立刻捕捉到一道異常明亮的閃電。它在昏暗的天空中移動,不像其它閃電那樣倏忽即去,而是忽明忽暗地閃爍着,那綿延不絕的雷聲彷彿是它製造出來的聲音,”“隆隆”巨響震憾整個天宇。
“子房,那恐怕就是時光隧道!”靈芝抓住他的手,“我得去山崖上!”
“你確定嗎?”張良忘記了那道怪異的閃電,緊緊抓着她,閃亮的雙眸堪比天邊的閃電,灼熱地盯着她,“你真要離開我嗎?”
靈芝淚眼閃爍,“我不想離開你,可……那是你的選擇!”
“你知道你可以留下來,你可以的!”他疏朗俊美的面容失去了光彩,醇厚溫柔的聲音失去了平靜。
到了分手的時候,他們都感到內心的虛弱和情感的糾纏。
“你也可以跟我走!”她同樣失去了平靜,用力抓着他的手,“子房
,跟我走!”
“不,我不能去那個我一無所知的地方。你留下,我可以照顧你!”
“是的,你可以!”雷聲越來越響,閃電越來越近,她嘶聲吶喊,“但如果讓我留下來旁觀你的生活,卻不能得到你,我寧肯不要!”
“靈芝……”刺目的閃電令他雙目發痛,他用力抱緊她,不願放開她。
然而此刻,一道異常明亮的閃電在山崖的上方停住,漸漸拉長、變寬,然後形成一個彷彿由七彩霓虹組成的光圈。
“子房,那一定就是時光隧道!它正在打開——”靈芝驚呼。
“它好美麗!”張良同樣敬畏地看着它,可是它即將把他最心愛的人帶走,他無法喜歡它。“它看起來很危險,你確定它能帶你返回未來嗎?”
“是的。”靈芝轉向他,淚水滑出眼眶。“它隨時會關閉,我必須走了!”
這,就是永別。
他舉手爲她擦拭眼淚,自己也紅了眼眶。
“去吧!”縱使心已碎,他仍放開她,蒼白而透明的脣裂開,對她微笑——短暫而迷人的微笑。”去吧,不要忘記我!”
“不會!無論多少個生死輪迴,無論多少次物換星移,我會一直愛你!”她含淚重複着他們的誓言,依依不捨地登上山坡,又突然跑回來緊緊摟着他的脖子,再次用力親吻他的脣,然後才轉身跑向五彩斑斕的光影。
張良拼命剋制着想要跑上去拖回她,或跟她走的衝動,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說:這就是他和她的命,他無法、也無能改變命運!
然而,看着她的身影被那巨大的光圈籠罩,他的心碎成粉末。
“靈芝!”他喊不出聲,颶風捲起樹葉草屑撲面而來。
幾滴雨點伴着震耳驚雷打來,瓢潑大雨由天而降,他心驚地看到那道光與影形成的圓圈中,她宛若御電而行的神女,美麗而遙遠。那炫目的光環,將她與他分割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子房,記得來世與我相遇!”
風雨如晦,電光如炬,她在閃亮的光影中凝視着他,眼神溫柔纏綿,聲音如泣如訴。
他無法開口,看着那火焰般的強光收縮、旋轉,淚流滿面。
來
世相遇!他渴望着。
靈芝,他用全副身心愛着的女人,他的每一個呼吸都在呼喚着她的名字,可是他卻必須放她離去!
來世相遇!他詛咒着。
極度的痛苦穿胸而過,他是如此的憤怒和悲傷,今生今世如若錯過,來生來世將何處去求?
他恨自己無力與命運抗爭,恨上蒼強加於他的精神束縛,更恨自己徒有其名!
他,號稱足智多謀,今天卻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光速在改變,她即將永遠地離開他,難道他真地能讓她離開,讓自己永遠地、孤獨地被丟棄在這個世上!
“靈芝,回來!”他大喊着,不顧風雨道滑,往山崖上奔去。
一道閃電劃破雨幕,與旋轉的光影相交產生出更爲強烈的聚光,他奔跑的腳步忽然被絆了一下,失衡的身子摔倒在溼漉漉的草地上,滾落山坡。
暴雨,雷鳴、閃電……
“子房!——”
被坡底大樹擋住的張良,在暈眩和麻木中聽到靈芝的聲音,那充滿恐懼和痛苦的呼喊貫穿耳際。他知道她在害怕,他想要看見她、抱着她,給她勇氣和安慰!
可是他一定是被閃電擊中了,他的胸口灼熱,呼吸困難,眼前一片花白。
起來!我不能躺在這裡,她需要我!
他命令自己,並奮力跪起。可是他站不起來,也移動不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刮磨聲,混合着山崩地裂的碰撞聲擊穿了他的大腦,他雙耳轟鳴、全身僵直,一波波震驚的浪潮激盪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瞪大雙眼,看到他心愛的女人迎着耀眼的白光,看到一團巨大的黑影像山一般地向她壓去……
危險,玲芝!
他急切地想警告她,可喉嚨乾澀刺痛,無數怪異的景象和聲音,如同噩夢般地交迭閃現在他的大腦裡。混亂中,一個名字、一張絕美的臉龐破空而來……
“玲芝!葉玲芝——”
像被一股力量推動着,他忽然站起來嘶聲吶喊。
隨着這聲吶喊,他的頭彷彿被火球擊中,他直挺挺地撲倒在積水的草地上,緊閉雙眼,抱着脹痛的頭顫慄、喘息,彷彿整個身子正被烈火焚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