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市的機場上空,一架飛機在萬丈霞光中,徐徐降落在機場的跑道上。
一張大幅的廣告牌上寫着:天府之國,沃野平川,國之瑰寶,休閒之都,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劍門天下險,九寨天下奇。
金米兒隨着熙熙攘攘的旅客走下了飛機。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天府市,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走出機場,她直接攔上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師傅很熱情,下車幫她拿行李。然而,金米兒的全部行囊卻只有一個旅行揹包。
司機問:“美女,咱們去哪裡?”
金米兒沉默半晌,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覆,連忙拿起手機查詢地圖。
司機連忙將車停靠在路邊,問:“美女,咱們去哪裡?”
金米兒心裡卻是一片茫然,說:“師傅,咱們天府市,有多少家養老院?”
“啊?”司機很奇怪,說:“這我哪裡知道,你網上查查吧。你來天府市,怎麼也不計劃一下呢?”
金米兒想了想,說:“那,您把我帶到市中心吧…”
汽車駛入了繁榮的天府市區。曉看紅溼處,花重錦官城。寬窄巷子,杜甫草堂,武侯祠,天府廣場,有九眼橋,金沙遺址,紛紛映入眼簾。
司機疑惑地問:“美女,你來四川找養老院做什麼?是公幹,還是有親戚在?”
金米兒望向車窗外,幽幽地說:“爲了報恩…...”
司機透過後視鏡望向她,一臉的莫名其妙。
金米兒對天府市人生地不熟,便和司機商量起價格包車,並讓司機帶她環城尋訪天府市所有的養老院。司機唯有通過手機地圖導航,一路帶着她東轉西轉起來。
不知不覺,一天過去了,他們已經尋訪了三家養老院。由於金米兒並不知道李天賜父母的姓名,每次前去詢問時,只能讓養老院的負責人查詢所有姓李的老人名單。
然而,始終都沒有找到李天賜的父母。
此時此刻,已經傍晚六點鐘,晚霞西掛,彩燈已亮,眼見天就要黑了。
金米兒和司機說:“看完下一家養老院,今天就不找了。”她拿起手機,預定了一家家庭公寓,準備在天府市常住下來。
出租車駛入郊外,來到一家養老院,招牌上幾個大字,“愛護養老院”。這裡依山傍水,樹木森森,極爲安靜。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子陳舊的味道,一種空空寂靜的感覺,彷彿與世隔絕。
天色稍稍暗了,一陣陣潮溼的風吹過,金米兒不禁感到有些陰冷。她走進養老院,只見一位護理員迎了出來,問:“請問你找哪位?”
金米兒重複着話術,說:“請問?咱們這裡,有沒有老人姓李?是一對兒夫婦。”
護理員說:“我們這裡姓李的老人有好幾位。”
金米兒登時喜出望外,忙問:“您能帶我進去看看嗎?”
護理員看了她一眼,遲疑了一下,說:“你得告訴我你找的是誰,叫什麼名字?”
金米兒一時間啞口無言,她根本不知道李天賜的父母的名字,便如實說:“我不知道兩位老人的姓名。”
護理員面露警惕之色,問:“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金米兒連忙解釋說:“你別誤會,我不是壞人,我是一名老師。這兩位老人是我兒時同學的父母,這麼多年,我和他們失去了聯繫,我只想找到兩位老人,照顧他們的餘生。”
護理員感覺她語氣誠懇,便仔細觀察一番她的面相。但覺金米兒清麗白皙,神色柔和,並不像壞人。
護理員點點頭,說:“好吧,跟我來。”說着,將金米兒帶入養老院,幫她查詢起所有姓李的老人居住的房間。
金米兒說:“您能帶我進去轉轉嗎?我雖然不知道他們叫什麼,但是我記得他們的長相,一輩子都忘不了。”
護理員和她囑咐說:“不要發出太大聲音,這裡的老人喜歡安靜。”
金米兒輕聲輕步,跟着護理員踱步在養老院的樓道里。
只見底樓靠牆坐着一排孤寡老人。護理員和金米兒介紹,這些老人,有的是沒兒沒女,有的是被兒女送到養老院的。他們沉浸於晚霞的溫暖中,相互聊天,尋找安慰。金米兒聽見了老人的笑聲,一種不同尋常的笑聲,似乎能取代一些未曾擁有或已逝去的夢與溫存。
這場景,宛如一場人生謝幕的電影。
金米兒不由得心生感觸:哥哥常常鼓吹的順世理念,人要享樂至死,追求人生終極幸福。在我看來,人生匆匆,夢如朝露,醒如遲暮,我們不過是活在夢中罷了。順世?這世界的一切都是浮雲虛假,春夏秋冬,四季輪迴,除了眼角留下皺紋,樹幹上留下年輪,還能得到什麼呢?
這些老人,沒有親人,沒有愛,幸福在哪裡?
經過一番查詢,護理員告訴金米兒,養老院裡住着三位姓李的老人,一位已經八十多歲了,年齡不符合,另外兩位,是孤寡的老奶奶。
金米兒頓時倍感失望,獨自走出了養老院,那輛出租車卻早已走遠了。
她坐在養老院門口的臺階上歇息,拿起手機便要打車。忽一擡頭,只見養老院的一個角落裡,站着一位詭異的少年。
金米兒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心裡感覺有些奇怪,養老院裡怎麼會有小孩呢?這孩子在做什麼?
她見那少年大約十七八歲,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清瘦的臉上一層土,像是沒洗乾淨,卻有着一雙如朝露般清澈的眼睛。這少年在觀察金米兒,忽對她微微招了招手。
金米兒更是詫異,便走了過去,問:“小哥,你找我有事嗎?”
少年神神秘秘地說:“請問,你是要找李爺爺李奶奶嗎?”
金米兒一愣,不禁有些興奮,說:“對啊,你認識他們嗎?爺爺姓李,奶奶姓什麼,我也不知道。”
少年連連點頭說:“認識啊,我經常和兩位爺爺奶奶一起吃飯。”
金米兒好奇地問:“哦,你是做什麼的?”
少年拍拍胸口說:“我是這裡的義工,兩位爺爺奶奶一直都是我照顧的。”
金米兒一聽暗暗叫喜,心中重新燃起希望,說:“好啊,你快帶我去見他們!”
少年眯了一下眼,問:“你是誰啊?你不會是壞人吧?”
金米兒連忙解釋說:“不是,這兩位老人是我朋友的父母,他們對我有恩,我是來報答他們的,我願意過來照顧他們。”
那少年卻顯得好似很意外,不由的一錯愕,將信將疑地說:“你…...你朋友的父母,你是說你來報答他們,照顧他們?這年頭還有你這種人?”
金米兒說:“我真的認識他們,我和他們兒子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請你帶我去,見了面你自然就明白了。”
少年斜眼看看她,說:“你給我看看你的身份證!”
金米兒隨即放下揹包,掏出錢包,並將身份證遞給他說:“給你,你看,我不是壞人,我是一名中學老師。”
少年拿着身份證,若有其事的看了看,說:“金米兒?你是老師?你教什麼的?”
“英語。小哥,你應該也上高中了吧?”
少年沒有回答,支支吾吾地說:“那個…...跟我來吧…...”說着,便快步向前走。
金米兒連忙背上揹包,跟了過去。她一時滿懷期待,暗自祈禱,期望這次真的能找到李天賜的父母。
只聽少年說:“爺爺奶奶不住在這裡,他們的房間在山的那頭。”說着,領着金米兒走出了養老院。
金米兒疑惑地問:“他們爲什麼不住養老院?”
少年頓了頓,說:“哦,他們從不和人接觸,平時只和我說話。我偷偷告訴你啊,他們的精神有些不好,好像不太正常。”
聽他這麼說,金米兒心裡頓時一陣酸楚。她心想,難道這麼多年,兩位老人還沒有從喪子之痛裡走出來?
金米兒越想越擔憂,只想立即見到兩位老人,她便加快腳步,跟着他七拐八拐,一路走上了山。
然而,由於她身上的揹包很沉,少年又走得特別快,一時間感覺有點跟不上了,便氣喘吁吁地喊道:“小哥,你能不能慢點,我走不動了。”
少年回過頭,不耐煩地說:“哎呀,你快點,要不然天就要黑。”
金米兒實在是走不動了,她停住腳步,半蹲下來,喘着氣說:“可是......我揹着這麼重的行囊,跟不上你啊......”
少年跑了回來,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好吧,好吧,你把包給我吧,我幫你背。”
金米兒覺得不好意思,說:“那怎麼好意思…...”
少年沒有回話,一把接過她的揹包,笑嘻嘻地說:“既然出來做義工,好人做到底…...”
說着,只見他背起揹包,繼續快步向前走。
走着走着,那少年忽然加快腳步,將金米兒遠遠的甩在了後面。此時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半山腰,越走越偏僻,早已遠離市區。金米兒回頭一望,一種從未有過的寂靜感迎面襲來。
她不免有些擔憂,便朝前方喊:“小哥,這是哪裡啊?怎麼還沒到啊?”
突然之間,只見少年一個健步,飛快地跑向山邊的土坡旁。但見土坡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叢林,一溜煙的功夫,他便不見人影了。
金米兒一驚,不由得大聲一叫,連忙快步追上,腦中一陣嗡嗡響,心裡慌成了一團。
她跑到土坡旁,往下一看,下面是陡峭的懸崖,如果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她哪裡還敢往下追。
她頃刻一身冷汗,大喊:“小孩!你別跑!你去哪兒了?我不認識這裡啊!”
然而,那少年早已經無影無盡了。
金米兒只覺頭皮一麻,兩眼一黑,如臨滅頂之災。眼下天已經黑了,這半山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錢包沒了,行李沒了。她這才醒過悶來,原來這少年是個騙子。萬幸的是,身份證和手機還攥她的手裡。
她氣得大喊大叫:“你是騙子!你是小偷!你小小年紀不學好!”
她四下張望,這荒郊野嶺,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連個路燈都沒有。
金米兒感到無比的惶恐,蹲下身哭了起來:“我走不出去了!我不認識路!你出來啊!這人心怎麼都這麼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