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騰覺得,這輩子最爲悲催的時刻,莫過於此。
原本他的直屬上級,醫政科的科長,年歲大了,今年就到了退休的年紀,杜子騰還是很有希望高升一步的,但現在看高成平的眼神,杜子騰知道,這下恐怕是沒戲了。
天知道,這間看起來並不是很起眼的藥店裡,怎麼會出現顧雲川這種級別的牛人?
這位能把顧雲川請來給他打工的秦北,究竟是什麼來頭?
從高成平喊出顧老先生這個稱呼之後,杜子騰就猜出來這位老爺子究竟是誰了。
別說高成平在他面前只能是晚輩,就連高成平的父親高三登,那也只能是晚輩!
杜子騰恨不得有一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可惜地縫並沒有,他就這麼傻兮兮的杵在那裡,看着聽着,聽着看着,他看到高成平和秦北親切的握手,看到顧雲川一臉的不滿,看到那個叫秦北的年輕人和高成平談笑風生……
杜子騰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忽然摸出手機,找到那段視頻,大聲說道:“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個無證行醫的小子!我敢保證,他絕對沒有獲得醫師職業資格,他根本沒有在衛生系統裡註冊過!”
高成平正在陪着顧雲川以及秦北說話,時不時的爽朗的笑上幾聲,忽然聽到杜子騰的狂吠,高成平眉頭不由得緊緊地皺了起來。
你丫的有毛病吧?腦子正常吧?
這種情況下,就算有證據,你丫的也應該藏在兜裡,或者直接銷燬好吧?
好不容易平息了顧雲川的怒火,你小子又給我來惹事,難道你就是那種傳說中的豬隊友嗎?!
高成平覺得,說杜子騰是豬隊友,簡直是侮辱了豬!
“有嗎?拿來我看一下。”高成平笑眯眯的說道,心想,回去就把這個煞筆打入冷宮。
杜子騰一臉要哭的樣子:“高局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是沒事找事的人。我當真是有真憑實據,纔過來執行公務的呀!”
高成平把手機接到手裡,心想:你丫的不是沒事找事,你是有事沒事你都找事,沒事創造機會也得找事!
高成平打開手機,找到那段據說是秦北無證行醫的視頻,道:“這是不是點擊播放的意思?”
他的手指落在“刪除”這個選項上面。
這種級別的提醒已經再明顯不過了,如果杜子騰還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意思的話,那實在是蠢的無可救藥了。
杜子騰也不知道這時候抽了什麼瘋,居然辯駁道:“不對呀高局,這是——”
他想說,這是刪除,這不是點擊播放。
他忽然想明白了,他知道高成平是什麼意思了。他昂起頭,目光有些癡呆的看着高成平。
可惜高成平的耐性已經消耗的沒有了,不準備再給他更多的機會,手指很自然的點了下去,“視頻刪除中,請稍後……”
“哎呀。你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我都問你這是不是點擊播放了,你居然說‘這是’——這明明是刪除嘛,你怎麼辦事的?!”高成平把手機丟進杜子騰懷裡,道:“沒有證據,就不要冤枉好人嘛。”
杜子騰心中一萬頭草泥馬瘋狂奔馳而過。
秦北笑着說道:“高局長,你也別太怪罪於他,我估摸着他今天大概是有點不舒服,所以才做了一些迷迷糊糊的事情,——杜科長,是這樣吧?”
杜子騰驚訝的看着秦北,他這個時候不應該落井下石嗎?他爲什麼要替自己辯解呢?
杜子騰覺得越來越是看不懂這個年輕人了。
但嘴上卻說道:“對對,秦先生說的沒錯,我今天確實是不夠清醒,可能是昨天不小心凍着了,感冒了吧。”
秦北道:“您這是風寒感冒啊。不過沒關係,我給你開個方子,吃兩幅湯藥,很快就好了。”
“那就謝謝秦先生了。”杜子騰不得不順着秦北的話頭說道。
秦北刷刷寫下一個方子,交給穀苗苗,道:“給杜科長煎兩幅湯藥,不要收顧科長的藥費了。”
穀苗苗接過藥方,道:“好,我馬上去。”
杜子騰連忙道:“不不,不能夠,我身體不舒服,麻煩秦先生給看一下就已經很開心了,怎麼能不付錢呢?這絕對不可以。”他把錢包掏了出來。
老子吃藥什麼時候付過錢?
京華市大大小小的醫院藥房不下百八十家,哪一家藥店敢說跟我要藥費錢?
好吧秦北其實也說了不要錢。
但這不是明顯的給自己下套嗎?當着高成平局長的面兒,他已經做了很多錯誤的決定了,現在要是在聽了秦北的,藥費不給錢的話,高成平那笑的跟菊花一樣的臉,肯定會馬上 變得跟包黑炭似的!
“說了不要錢嘛,就當是孝敬杜科長的了,兩幅湯藥,也不值多少錢。真不用掏錢了——哎哎,你這讓我多不好意思啊?”秦北笑着說道。
穀苗苗道:“真不用了呢,杜科長。您把錢收好。”
杜子騰急了,“看病給錢,天經地義,我不能搞特殊。今兒這藥費我一定得出錢,你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
穀苗苗還想拒絕,秦北攔住她道:“既然杜科長一片誠心,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來我看看劃個價——”
秦北把藥方拿了過去,道:“那咱們這樣,你是個要臉面的人,藥費也不好意思不給,我就收個成本就行了,診費就不收了,你也別跟我客套就這麼說定了。”
杜子騰連忙道:“不不不,診費該收錢也是還要收錢的,我雖然是醫政科的副科長,但也不能搞特殊是不是?你一定要收錢,診費加上藥費,一共多少錢?”
秦北笑眯眯的擡起頭來,“都說了不用了呢,你還非跟我客氣個什麼勁兒?”
“一定要給,必須要給。”杜子騰道。
“真不用了,你太客氣了——誠惠一萬三千二百五十塊,我做主給你抹掉零頭,你給一萬三就行了。”
秦北依舊保持着良好的笑容。
丫的坑我?我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是被坑!
“多,多,多少?”杜子騰結結巴巴的道。
“您給一萬三就行。”秦北一副我很吃虧的樣子,看的穀苗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穀苗苗看過那張處方,成本價撐死了七八塊錢的樣子。
“杜科長,你別聽他的。”穀苗苗神助攻:“他跟你開玩笑呢,我們哪能收您的錢?”
杜子騰嘴角抽搐着,悄悄瞅了瞅高成平的臉色,見高成平一直笑而不語,便頹然的摸出一張銀行卡來:“刷卡吧……”
高成平也當然知道杜子騰這次是被坑了,但誰讓他杜子騰跑過來坑人呢?既然你想要坑人,那就得做好坑人不成反被坑的思想準備,對此高成平是毫無壓力的,只要能讓顧雲川滿意,被坑個萬把塊錢的算得了什麼?
——又不是他高成平花錢。
很快藥煎好了,穀苗苗細心的替杜子騰打了包,很有禮貌的說道:“歡迎常來。”
常來你個鳥毛啊!杜子騰鬱悶的快吐血了,別說這次兩包藥被坑了一萬多塊了,就算不被坑,你丫的一個開藥店的歡迎我常來,你這不是詛咒我沒事總生病嗎?!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抱歉抱歉。”高成平笑着對顧雲川說道:“顧老,回頭我和父親一起去您老府上給您請安。”
顧雲川擺擺手道:“走吧走吧,忙你們的去吧。”
送走了高成平和杜子騰,穀苗苗扶着秦北的肩膀,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你太損了,什麼人都敢坑。你就不怕他辦你一個哄擡藥價,藥價虛高,這類的罪名?”
穀苗苗笑着問道。
秦北想了想:“藥價不高啊。”
“一萬多嗎,這還不高?!”穀苗苗驚奇的道。
秦北肯定的道:“那不是藥價——藥品是我免費送他的,那一萬多是診費——我給裘守藏看病,診費是這家藥店,我給曹公子看病,診費是二百萬外加他們送了兩棟別墅,我給琳達看病,二十萬美金一個療程——他只收了一萬多塊,這是友情價。”
穀苗苗道:“我就喜歡看你一本正經說瞎話的樣子。”
秦北心中嘆道,說實話怎麼就沒有人信呢?反而說瞎話的時候大夥都會相信。
“傾城只是停個車,怎麼這麼長時間了還沒過來?”顧雲川皺眉問道。
秦北道:“我去看看。”他也納悶了,高成平都來了又走了,怎麼顧傾城停個車耗費了這麼長時間呢?難道是出了什麼事了不成?
秦北快步走向外面,顧雲川和穀苗苗,繼續留在藥店裡商量,接下來顧雲川過來坐診的事情。
剛走到外面,秦北便看到附近的拐角處圍着一羣人,熙熙攘攘看熱鬧的樣子。
秦北快步走了過去,分開人羣擠到裡面,便看到地上躺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雙目緊閉,嘴角留着白色的涎液,身體時不時的抽搐一下。
小男孩身邊是一個打扮普通的中年婦女,看樣子應該是小孩的母親。
這邊地上跪着一個人,正交疊雙手,放在小孩子的胸口部位,用力的擠壓着。
擠壓了十來下的樣子,便不在擠壓,捏着小孩子的鼻子,用嘴巴堵住小孩子的嘴,用力的吹了一口氣,隨即又吹了一口氣。
正是去停車卻一直沒見到影子的顧傾城。
正在給那個小孩子做人工呼吸!
孩子身側有一大片令人噁心欲嘔的嘔吐物,身上臉上也有不少。
人羣中傳來陣陣議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