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不願深想,眸光微閃,扭頭問安健,“二哥,我有幾個月沒進城,草藥的價格是不是下降了?”
安健看懂安意使來的眼色,順着她的話道:“是降了點,我忘記跟你說了。”
安意回頭,滿懷歉意地笑道:“掌櫃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價格,說錯話了,還請掌櫃別介意。”
“沒事沒事,草藥價漲漲跌跌是常事。”掌櫃讓夥計把藥材送進庫裡,從錢櫃裡數一兩六錢銀子,和着夥計拿出來的空袋子,一起遞給安意,“我姓孫,小姑娘貴姓?”
“孫掌櫃好,免貴姓安。”
“以後有藥材,你拿過來,我會給你公道價,不會讓你吃虧的。”
“多謝孫掌櫃。”安意謝了謝,和羅氏安健走出了千金堂。
安康在外面久等多時,看到三人出來,迎上來笑道:“盧郎中說妹妹的醫術不比坐堂郎中差,我原本還不信,這會到是真信了。”
“盧郎中真這樣說?”羅氏驚喜地問道。
“大哥,那是師父偏袒徒弟,胡謅的話,你也信。”安意無意以醫術揚名天下,若非羅氏開了口,剛纔她會袖手旁觀。沒有仁心的人,不配做醫生,老頭說這話時,並不知道她學醫是爲了害人,但是這句話她銘記於心。
街面上人來人往,安康笑了笑,沒再多說。
給珍姐女兒看病耽誤了不少時間,已過了正午,一家人在附近找了個麪攤,要了四碗麪,面還沒送上來,就聽到有人喊道:“安康,安小妹。”
一聽安小妹三字,安意就知道是程致霖那個小胖子,果然,回頭就看到程致霖那張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包子臉。
程致霖衝着安康長揖行禮,道:“安康,安小妹,上回的事,十分抱歉,我在此替小妹向兩位賠罪。”
“小事一樁,過去就過去,說什麼賠罪不賠罪。”安康笑道。
“對對,這事過去了就過去。”程致霖鬆了口氣,他本打算登門道歉,可這些天一直沒抽出空來,今天好不容易遇上,趕緊過來賠罪,把話說清楚,他不想因此事,失去安康這個同窗好友,“安小妹,我妹妹是被李小五竄掇的,她這人說話不經大腦,你別往心裡去,草藥你繼續賣給濟懷堂,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羅氏原本就對安意突然不把草藥賣濟懷堂,要另找藥鋪賣藥,感到奇怪,聽了程致霖的話,知道有事發生。雖然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此時在街上,又有外人在,她忍了下來,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事。
安意淡淡一笑,道:“我沒放在心上。”
“我就知道安小妹寬宏大度,不會跟那兩個小氣丫頭計較的。”程致霖笑,“別在這裡吃麪了,我請你們去百味樓吃飯。”
他話音剛落,面送了上來。
“程少爺不必客氣,我們吃完麪,就該出城回家了。”羅氏婉拒他的邀請。
安康道:“致霖,改天我請你,我們好好喝幾杯。”
程致霖這次沒象上次一樣,強行拖安康走,笑笑道:“那好吧,改天見。”
程致霖帶着他的兩個長隨,自行離去。
吃完麪,羅氏領着孩子在街上轉了轉,買了些白米白麪和鹽。從城裡回到家中,已是酉時初刻,羅氏不急着做飯,抓着安康和安意,劈頭問道:“究竟出什麼事了?爲什麼要換藥鋪賣草藥?”
安康搶先道:“娘,沒出什麼事,那天程致霖的妹妹過來,和妹妹爲了點小事,拌了幾句嘴,妹妹就堵氣不肯把草藥賣給濟懷堂了。”
羅氏輕輕拍打了安意肩膀一下,“你這孩子,氣性忒大了點,一碼事歸一碼事,你和程姑娘拌嘴,是程姑娘得罪了你,濟懷堂又沒得罪你,一聲交待都沒有,就把藥賣給別家,四少爺要知道,可怎麼想啊?”
“我管他怎麼想。”安意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轉身往裡屋走。
“喜……這丫頭的壞脾氣不知道隨了誰?”羅氏斜安康一眼,“柱子,你也是,你妹妹不懂事,瞎胡鬧,你不勸着她,還縱着她。”
“娘,這又不是什麼大事,草藥是妹妹挖的,她想怎麼着就怎麼着。”安康笑道。
“什麼叫想怎麼着就怎麼着,這事……”
羅氏話沒說完,就聽安意在裡屋喊道:“娘,我餓了,您快點煮飯啊!”
“聽到了,這就煮了。”羅氏揚聲道。
“您別擔心,這事我會跟頌延兄說清楚的。”安康坐到竈臺前,去生火。
羅氏知道安康能處理好,沒再說什麼,洗手淘米做飯。
六月初,百草園的金銀花開花了。
新種的金銀花,第一次開花應在六月中旬,花期提前,表明今年它有可能只開這一次。
清晨,露水剛乾,安意和盧郎中就在地裡採摘花蕾。剛剛好,一人摘了一籃,攤放在蘆蓆上晾曬。雖然採摘的金銀花不是太多,但安意很高興,這算是百草園出的第一種草藥。
曬了兩天,金銀花已有九成幹,揀去枝葉雜質,盧郎中要了一半,另一半給安意。量不多,安意就沒拿去千金堂賣,放在小陶罐裡,每天拿一點出來泡水喝。
六月中旬,收了早稻,安有年這次沒託人帶話來,直接讓兩個兒子送了七百斤糧食過來,有一半是白米。
羅氏客氣了兩句,把糧食收好,留兩人吃了頓中飯。過了兩日,讓羅春力拉到城裡,賣了些換錢。這麼多糧食放在家裡,一下吃不完,還會生蟲。
安康想找韓頌延把事情說清楚,可韓頌延在衡州處理好事情,又趕回家把事情結果稟報長輩,一直沒有回零陵。
陳伯見安家有一個多月沒來賣草藥,趁着這天有空,就親自來井塘村問問情況。
陳伯來時,羅氏去了河塘村,安意去了百草園,安康接待他的。
“陳伯,實在不是我們不願賣藥給濟懷堂,而是有人聽了幾句閒話,找上門來,因事關我家妹妹的清譽,爲了避嫌,我們也只能把藥另賣給別家,還請陳伯見諒。”安康雖沒明說是程霜霖在從中作梗,可話裡透着的意思卻很清楚。
“安公子,濟懷堂是韓家的生意,與那程家沒有關係,他們說的話,不必理會,請安公子轉告安姑娘,這草藥儘管送來,價格方面好商量。”陳伯能在濟懷堂做掌櫃,自然不是蠢笨的人,聽出安康話中的意思,誠懇地勸道。
安意採摘的草藥,比其他採藥人整理的乾淨、乾爽,藥效也好,再者陳伯也挺喜歡安意,希望可以長期合作。
“陳伯,不是價格的問題,濟懷堂給的價格公道,一直以來,我們都很非常感謝陳伯對我家的照顧。只是我妹妹雖是女孩子,但言出必行,她答應人家不賣藥給濟懷堂,就一定不會賣,我也勸不了她。”安康面帶歉意地道。
陳伯聽他這麼說,知道事情無法迴轉,只得告辭離去,心裡打定主意,等韓頌延回來,定要好好告上一狀。
安意回來後,安康把陳伯來的事,告訴了她。
安意不置一詞。
日子平靜似流水,周而復始地過了小半個月。安意和安健進城,去千金堂賣草藥。坐堂的李郎中,還認得她,冷哼一聲,起身去了後堂。
孫掌櫃陪笑道:“安姑娘,他就這臭脾氣,你別介意。”
安意淡淡地笑了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沒空理會。
三包草藥賣了二兩三錢銀子。
兄妹倆拿着空布袋,走出了千金堂,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面的巷口,兩個壯漢將一個男子重重地甩在地上,其中一人指着那人,罵道:“你這個死窮鬼,沒銀子也敢闖來這裡,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這是你來的地嗎?”
安意定睛一看,被丟在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好賭成性的朱福財。上回李五爺給他的教訓,還不夠,他照舊渾渾噩噩度日,每天出入賭場。
安健和安意不會去多管朱福財的閒事,從他身邊走過。
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前面的行人紛紛迴避,兄妹倆也趕緊往街邊躲去。
“啊!”一聲尖叫。
安意擡頭看去,幾匹馬已經飛奔而來,可朱福財呆坐在路中間,傻傻地看着馬朝他衝過來,不知道躲避。
眼看朱福財就要被馬踏傷,有膽小的人不敢再看,閉上了眼睛。這時,安健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抱着朱福財,就地一滾,朝着路邊滾去,險險地避開了衝來的馬。
領頭的那匹純白色的馬,被馬上的人勒住,高高地擡起雙蹄,硬生生地換了個方向。馬蹄重重地落在青石板,發出刺耳的響聲。
“二哥!”安意嚇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跑了過去,“二哥,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安健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憨憨地道:“妹妹,我沒事,沒有受傷。”
從白馬上跳下個年約十三四歲,身穿紫色錦衣的少年,他後面跟着五個穿黑衣的壯漢,見少年下了馬,他們也跟着跳下馬。
圍觀的人羣發出一陣抽氣聲,這抽氣聲是針對紫衣少年的容貌,腦子想不出太多的詞語來形容,齊齊冒出四個大字傾國傾城。
紫衣少年似乎已經習慣,旁人在看清他容貌後的反應,神情淡定,擡起手。
一個黑衣人從懷裡掏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放在他手上。
紫衣少年走到朱福財面前,把銀子遞給他,“抱歉,讓你受驚了,這銀……”
朱福財看到銀子,頓時兩眼放光,瞬間復活,沒等那少年說完話,伸手抓起銀子,爬起來就跑,顯然是想去賭場賭上幾把。
一個黑衣人拽住了他的衣領,讓他動盪不得,“小公爺,這三人是有意攔在路中,訛詐銀子。”
紫衣少年臉色微沉,眼神不善地盯着安家兄妹。
“你說的這話,什麼意思?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兄妹和這人合夥,訛詐銀子了?你憑什麼誣陷人?”安健上前一步,攔在安意麪前,怒目直視黑衣人,厲聲問道。
“如若不然,他這麼大的人了,爲何見馬衝來不躲開?”黑衣人冷冷地反問道。
“我怎麼知道他爲什麼見馬衝來不躲開?”安健也很納悶,他也想知道朱福財到底哪不對勁。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們就是合夥訛詐銀子。”黑衣人篤定地道。
“馬衝過來,他嚇傻了,不知道躲開,我二哥不顧危險,救了他,這就叫合夥訛詐銀子?如果是這樣,以後看到旁人出了事,誰還敢出手相救,大夥評評理,救人是不是救錯了?”安意看另外幾個黑衣人走了過來,趕緊發動羣衆。
“救人沒錯。”圍觀的人異口同聲地道。
安意從安健身後走了出來,指着朱福財道:“這人是個爛賭鬼,他剛剛被賭場的人丟出來,我兄妹只是路過,與他並無關係。你若不信,讓你的手下去打聽打聽,便知真僞。”
紫衣少年的目光落在安意身上,濃密纖長的睫毛,襯得那雙眼尾上挑的鳳眼深幽難測。
安意的目光直視前方,沒有與他對視,神色淡然,任他打量。
紫衣少年盯着安意片刻,收回了目光,轉身上馬,“十二,放了他,做正事要緊。”
黑衣人把朱福財手上的銀子,拿了過來,鬆開了抓住朱福財衣領的手,朱福財腳軟地癱坐在地上。幾個黑衣人上了馬,和紫衣少年揚長而去。
安意瞪了安健一眼,扭頭就走。
“妹妹。”安健追上去,“妹妹,妹妹。”
安意不理他,抿着嘴,往前走。
“妹妹,你做什麼不理我?”安健不解地問道。
安意把頭偏到左邊。
安健跑到左邊,“妹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安意保持沉默。
“妹妹,你是不是氣我救了朱福財?”
安意翻了個白眼。
“妹妹,你別生氣,我這是見義勇爲,我要當行俠仗義的俠客,不能見死不救的。”安健大義凜然地道。
“你是俠客嗎?”安意停下腳步,怒極反笑,“你是笨蛋,萬一你被馬蹄踏傷了,怎麼辦?朱福財爛命一條,他死了就死了,反正他活着浪費糧食,死了浪費土地,你爲什麼要去救他?你做了這麼危險的事,我回去告訴娘,讓娘罵死你。”
“妹妹,好妹妹,我知道錯了,你別告訴娘。”安健打躬作揖,向安意求饒。
安意又不理他了,走到街的小攤坐下,要了一碗餛飩麪。
安健苦着臉坐在她身邊,“妹妹。”
“幹嘛?”
“我也餓了。”安健身上沒錢,可憐兮兮地道。
安意斜睨他一眼,道:“俠客不用吃飯。”
“妹妹。”安健捏着耳垂,“妹妹,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安意看他那樣,又好氣又好笑,揚聲道:“老闆娘,再要一大碗餛飩麪。”
安健見安意給他點了面,知道妹妹氣消了,咧開嘴笑。
吃完麪,兄妹倆去了賣文房四寶的鋪子,買了一疊練字的紙和兩隻毛筆。
從鋪子出來,安意看到對面擺着個賣首飾的攤子,走了過去。
“妹妹,你戴這個好看。”安健拿起一朵大紅的絹花,討好地笑。
安意嫌惡地撇撇嘴,二哥的欣賞水平太差了,沒理他,挑根碧玉雕花簪,一根鍍銀的銅質蝴蝶簪。
兄妹倆邊走邊逛,出了城,找到羅春力。等人到齊了,羅春力趕着牛車慢悠悠的往回走。
到了村口,槐樹下非常熱鬧,一堆人在那裡閒扯。除了下雨落雪,村口到傍晚總是很多人,安意也就沒在意,從他們面前走過去,隱約聽到紫衣、白馬、美男幾個詞彙。
安意微微蹙眉,難道在城裡遇到的紫衣少年來村裡了?這個疑問,剛一閃過,安意就打消了,一個窮鄉僻壤的小村落,那樣的“貴人”怎麼可能來?八成是有人在街上看到了他,拿來當談資,炫耀見到了所謂的貴人。
回到家中,安意沒有馬上拿出碧玉簪,也沒告訴羅氏和安康,安健救人的事,等吃過晚飯後,把簪子拿了出來,“娘,這是我和二哥給娘買的。”
安健一直懸着的心,落到了實處,妹妹嘴上罵得厲害,心裡還是疼他這個二哥的。
羅氏看着簪子,剛要笑,又板起了臉,“你們兩個又亂花錢。”
“給娘買東西怎麼叫亂花錢。”安意拿出蝴蝶簪,“娘,我還買了這個,這個好不好看?”
“好看。”羅氏這下不怪兒女亂花錢了,拿過簪子,“來,娘給喜兒戴上。”
安意晃了晃腦袋,小小的蝴蝶,左右搖晃,嬌笑地問道:“大哥,好不好看?”
“好看。”安康笑道。
安意偏頭問安健,“二哥,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我妹妹最好看。”安健加強語氣。
時間已經不早,一家人說笑了一會,安意取下簪子,收進木匣裡,打水洗漱,上牀睡覺。
清晨,落了幾滴雨,帶來了一絲清涼,安意吃過早飯,去百草園,見園子的竹門已經打開,知道盧郎中已經來了,走進去,揚聲喊道:“師父,我……”
安意看到園中多了幾個人,是紫衣少年和他的五個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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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我以爲我上傳,誰知道沒上傳。讓大家久等,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