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二章 瑞典哥德堡號—烏鴉中的白鴉
三百二十二章?瑞典哥德堡號—烏鴉中的白鴉
一條巨大的遠洋商船正在劈波斬浪的向着上海港駛進。
船長德里克.賴因費達站在船首位置上遙望着前方,在並不遠處的地方,舟山羣島已經清晰可見。
“減速。”賴因費達眼中波光閃了幾閃,但還是堅定地下達了這個命令。這裡已經是紅巾軍水師的警戒地盤了,任何外國商船從這裡經過都要登記記錄,和勘查商船火力配置。
“現實變化的可真快,才一年多的時間,東方就已經大變樣了。”賴因費達心底裡感慨着。
哥德堡號商船前年冬季就返回了瑞典,半年時間的遠航後安全抵達歐洲,船上的茶葉、瓷器和絲織品很快便銷售一空。而船員們在兩個月的歇息後就再度駕駛着商船遠渡重洋的向東方趕來。
所以,一年多時間的空白期讓它缺席了東方鉅變這一極重要的時間段。他完全不知曉東方的變化,就是在趕到印度時,德里克.賴因費達還一心想着廣州城呢。只是幸運的他在錫蘭(斯里蘭卡)遇到了自己的同胞,瑞典東印度公司的另一艘商船瑞典女王號。
剛剛滿載着茶瓷絲織品趕到這裡的瑞典女王號成員詳細的向賴因費達等人介紹了這一段時間東方那個古老帝國的變化,同時讓賴因費達改變航程,把目的地從廣州挪移到上海港去。
受到了同伴警告的賴因費達在臺灣海峽就受到過紅巾軍水師的登船檢查,心中有底的他沒有抗拒,所以哥德堡號順利的通過了臺灣海峽而行駛到了舟山羣島。
“噹噹噹……”鈴聲響起,接着賴因費達就聽到瞭望手在高聲的叫喊,“前方,前方有一支船隊在向我們駛來。一大四小,有五艘……”
鎮海號帶着四艘護衛船航行在舟山羣島的航道上,這時他們也發現了哥德堡號。
李長庚收起手中的千里鏡,揮了揮手,一句話不說,可身後的小兵卻已經知道他的意思。鎮海號帶着四艘護衛船略略的調整方向,向着哥德堡號迅速撲來。
望着越來越大的哥德堡號,李長庚眼睛中閃過一抹炙熱,多少次見過這樣的巨船了,可他心頭卻始終不能放下那一抹激動和眼熱。
現在爲止,他的心已經完全傾向給了紅巾軍,覺得投效紅巾軍確確實實是一個正卻無比的選擇。
只因爲幾個月來,樑綱讓他們一衆人真真切切的接觸到了外界的新鮮事物,真真切切的瞭解到了西方的變化和西方全球殖民史的進程。一種無法抑制的危機感瞬間就從詹殿擢、李長庚、魏大斌以及東南的李南馨、李芳園等人心頭升起。
作爲水面將領,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能瞭解鉅艦的宏大威力了。劈波斬浪,踏海覆洋,遠播萬里而奪地,清軍水師乃至整個大清國,都已經遠遠落在了人家後頭。
可是要知道,一百多年前的明末,福建、廣東一角,澳門之戰,澎湖之戰,料羅灣大戰,三十年對峙,明軍水師仍能徹底壓過佔據了印尼,正處於鼎盛時期的海上馬車伕——荷蘭。
明鄭艦隊最終奪取了從日本到南海的全部東亞制海權,當時凡航行在東亞地區的船隻,都必須花錢購買明鄭的令旗,若無此旗,在東亞海面被攔截的概率超過50%,若只在福建沿海,則100%被攔截。最後就連臺灣的荷蘭人都不得不偷偷地以日本船的名義購買令旗,這對當時只習慣給別國開通行證的荷蘭人來講,可是真真切切的空前絕。
一百多年過去了,現在的清軍水師又是個什麼模樣?詹殿擢、李長庚、李南馨等人都是東南沿海一線的水師重將,清廷對水師發展是個什麼態度,他們比誰都清楚。
單單的落後還並不能使人絕望,可是落後了還依舊不思進取甚至是誇誇自大,那可就真的讓人徹底死心了。而對於李長庚來說,滿清朝廷就是如此。
只要還有一顆國人之心,就沒人願意看到西方諸國日後在中國土地上肆意取奪,耀武揚威。
而樑綱有一顆滿清所沒有的海洋之心,並且他已經在用事實實現着自己的海洋之夢。雖然紅巾軍現在的戰船都還很小,可是隻要一直髮展下去,李長庚相信,自己絕對也有駕奴鉅艦的那一刻。
它,要比眼前的洋船還要高,好要大!
“將軍,這船是瑞典籍的,名哥德堡號。配有船員一百七十三人,大炮二十八門,長短火槍二百五十餘支。”年輕的檢測員手中拿的還有東南紅巾軍水師開出的通行證,上面整個的蓋着七個印章,其中最後一枚印章就是他自己才蓋下的。“船內裝有木材、鐵、柏油以及零碎的雜貨,如釘子、斧頭等。”都到了舟山羣島了,哥德堡號上面的貨物肯定已經出售一空,換成了西班牙銀幣,因爲中國只收白銀。剩下的木材、鐵、柏油、釘子、斧頭等等,更應該說是哥德堡號自行修理的用具。
沒有違禁品,人數槍炮數目也符合通行證上的記錄,李長庚點頭示意知道了,並且從自己腰下取出一個口袋,裡面放着一個銅質的印信,旁邊自然有人早早的把紅泥準備好。
在通行證上蓋了第八個章後,李長庚把通行證再遞給了檢測員,然後檢測員則再度下船,走小船板登上哥德堡號,把通行證換給了賴因費達。憑這個東西,賴因費達就可以在吳淞口印上第九個章,然後再由引水員帶着入上海港。印上第十個章後,就可以在海關辦理簽註證了。
前前後後一個小時都沒用,比之檢查美國商船、丹麥商船起來,瑞典籍商船卻是輕鬆迅速了一些。因爲在與紅巾軍已通商的這三個國家中,瑞典的信譽度是最高的。瑞典東印度公司從雍正十年在廣州正式開通貿易以來,六十多年時間中從沒有販賣過一次鴉片。
所以,樑綱對瑞典很另眼相看。而且與丹麥相比,瑞典的實力更強一些。謝清高與他說過一些瑞典的消息,但是謝清高本人對北歐也不甚瞭解,就近收集到的一些資料也說明不了什麼具體狀況,反倒把樑綱的腦子給搞迷糊了。
因爲在他印象中僅僅是一個彈丸小國的丹麥(不算格陵蘭),眼下時候竟然是北歐一個相當強大的勢力,而且與瑞典正鋒芒相對,雖然還是弱了一籌。
瑞典在樑綱眼中可是一股相當強大的力量的,在那個什麼斯堪什麼亞的半島上,印象裡地盤挺不小的。在樑綱的預計中,他對付俄國的時候,還是可以同瑞典同拿破崙結盟的。丹麥卻從沒在他的這項計劃中有任何一點的地位。
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有些爲時過早,眼下單就瑞典人從不販賣鴉片,樑綱對他們稍微照顧一點就說得過去。
從舟山羣島到吳淞口。
沿途看到來往的中國商船以及紅巾軍水師戰船,賴因費達眼色中多出一股鄭重來。往日他跑廣州,雖然一直本本分分,不惹是生非,可是對於滿清水師的戰鬥力卻着實瞧不上眼。
別的不說,但是他這一條哥德堡號,對付六七艘清軍水師戰船就不成問題。而要是換做西方的正規戰艦,這個比例就更大了。
在賴因費達眼中,中國固然富饒強大,可是軍備水平實在是差勁。令他大感失望。這可能也是歐洲十年來的戰亂造成的一個事實吧——國力與戰力相對等。而清軍的戰力與中國的國力着實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可是眼下的紅巾軍,卻是要比清軍強上許多。廣東一線就不多說了,四五六三營戰船大小固然不怎麼樣,可是有第二營坐鎮,對於一般的西方伍長商船還是有很大的威懾力的。就是小型的西方戰船,二營的實力也能鎮住。
到了北邊就更是如此了,剛纔的那一艘鎮海號,憑戰鬥力就絕對不會弱了哥德堡號去。再有那四艘小型戰船做幫手,足以把哥德堡號送進海底。而在這之前的清軍水師,在廣州海面上可沒這麼強大的威懾力。
眼前的吳淞口炮臺就更是如此了!千里鏡下,賴因費達可以清楚地看到炮臺上那一隻只閃着鐵青色光澤的重炮。加上所見到的靖海號、赤軍號和鎮江號以及爲數更多的護衛船,如此重地絕不是武裝商船可以放肆的地方。
與滿清相比,眼下紅巾軍所表現出的力量,更符合中國的國力!
三月中,時間已經要出春入夏了,一陣槍聲,突然在吳淞口水面上響起。槍聲響了八下,又戛然而止。一艘停在吳淞要塞前的外洋大船,甲板上站着八個名高大魁梧、金髮碧眼的洋人水手,手裡舉西洋火槍,依次朝天鳴放。
而另一側,一羣上海海關駐點的人,在紅巾軍水師的陪伴下迎頭向着哥德堡號趕來。不多久,幾個官吏打扮的人就登上了這條外洋巨船。
港口鳴槍,這是洋船來華的規矩,之前在廣州那就是鳴槍歡迎粵海關虎門口的官吏按例上船檢查。滿清規定,外洋船隻到粵後,首先要停泊於澳門外的洋麪上,派人前往澳門前山寨的海關關口投訊,並延請海關衙門的引水兩名,其中一名上船引航,另一名則駕快船,先行至虎門口稟報來船的情況。
虎門地勢獨特,兩側山頭虎踞,彷彿是老虎的兩顆牙齒,攔住珠江水域。既爲海防天險,清廷向來駐有一協綠營水師,由一名協統,領左右各一營,兵勇數百,進行守衛;粵海關同時設虎門關口,外船到虎門,必拋錨等待,由虎門口的海關胥役,在綠營護衛下,清點船上的人員刀劍槍炮,逐一登記造冊。檢查畢,大船過虎門,泊於十數裡外的黃埔錨地。
賴因費達跟隨船大班柯林.坎貝爾雖然都清楚的記得紅巾軍這邊的規矩,老老實實的降帆停下錨,鳴槍八聲,等着紅巾軍的海關官吏過來收檢。可還是提前準備好了一批銀子,雖然在錫蘭同胞都跟他說了紅巾軍的規矩,之前遇到的四道檢查也沒見人收縮賄賂的,可是賴因費達跟坎貝爾跑中西海路也都好幾趟了,沒見過中國人不‘慣例’的,所以丁點不敢怠慢。而且之前都是軍人,可能還好說一些,誰知道眼下的官員是不是也一樣清廉?
可是出乎賴因費達和坎貝爾的預料,登船的紅巾軍海關人員雖然有一大羣,可是真的沒人受賄一塊銀元。一分不差的記錄好船上的一切,坎貝爾下船在岸上辦事處蓋下一枚印章後,只留下引水員和引水船,餘下的人就迅速的撤去了。
真正體會到這種方便的賴因費達和坎貝爾一陣興奮,畢竟誰也不想走一路塞一路的錢,說一路的恭維話,且還要看對方的臉色。
所有到上海的洋船在黃浦江拋錨以後,第一要緊的事情,便是要找一個供應商,第二便是租下一個大的倉庫。而且還要採買大量的食物,以供應船上的船員消耗,至於爲返航作準備那還需要等上一段時間。在廣州,這種供應商,不是隨隨便便任何人都可以充當的。他們是一些特殊的商人,名號在後世極爲出名——買辦,洋人則一律稱爲comprador,這個詞彙在葡萄牙語或者西班牙語當中,就是採買的意思。
當買辦,大概算不上是非常上臺面的事情,因此在廣州要當買辦,倒不需要向海關監督衙門申請許可。但是想要當買辦,必須要有一個通譯,也就是領有清廷海關監督衙門執照的專業翻譯,具結擔保。
具結擔保的意思,就是讓一個已經在衙門登記在案的通譯,寫張願意爲之擔保的保證書,這樣出了事情,一體承擔責任。
找了願意具結擔保的通譯,到海關監督衙門的書辦那裡辦過擔保手續,買辦的業務才能開張。在廣州,買辦主要業務有兩種,一是幫外洋船上的洋人租借甚至是趕造倉庫,二是給大船上的洋人,供應日常的食品,至外洋船離港之前,還得準備大量的返航食物。
食物的重要性不用說,倉庫也是必須抓緊時間的。
一艘船載貨少說也要有幾百噸,不可能收來一點就立馬進行轉船,畢竟遠洋海船萬里波濤裡航行是需要很充分的準備的。底層要有鐵鋅等金屬塊和沉重的瓷器進行壓倉,而輕一些的東西就擺放在上層。所以必須要有一次倉庫來儲備貨物,等到差不多的時候再進行分類,而後在分物進倉。
坎貝爾知道紅巾軍改去了滿清的一些破規矩,在廣東,一艘船上在入港之前的時候,海關監督官吏就會帶人過來丈量船隻,商船交了錢之後,海關監督官吏會給船上贈送美酒。大班們和船長可以立刻離開“哥德堡”號,隨舢船去了廣州,而剩下的人則還需留在船上由第一大副指揮。
上海這裡卻是不需要,只要進了港,交完不多的稅後就可以只有在陸地上活動,所有人都可以,只是不能攜帶火槍。坎貝爾一下船反射性的就去找買辦,通常在廣州買辦還是挺容易找到的。
可能是地點不同,反正在碼頭這一塊地方,他左右看了看,沒見到一個有買辦樣子的人在。而令他更想象不到的是,一個公司的同是大班的尼爾斯竟然帶着幾個人從碼頭外面氣喘吁吁的跑來了。
“上帝保佑,你們平安到達了上海。只是時間有些快,我的朋友,我還以爲你需要再遲上兩天呢!不過今天來得實在太好了,你是一個真正幸運的傢伙,今晚你有福了。”尼爾斯的話讓坎貝爾有些搞不清頭腦。但接着往下聽才知道,自己船一到吳淞口,蓋上印章後消息就另有渠道傳到了上海來,然後尼爾斯就被通知了。而在此之前,尼爾斯同公司裡的另外幾個大班還有首席大班梅爾貝里,正和美國人以及討厭的丹麥人一起商量着在上海建立長久性夷館的事情。
而至於下面的‘幸運和有福’,卻是因爲紅巾軍的boss樑綱昨天到了上海港親自來視察。然後明天就走,但在走之前決定,今晚舉辦一次宴會,其中一些帖子就下給了美、丹、瑞三國的大班們。
甚至連同船長賴因費達都可以幸運的去走一遭。
雖然他們這羣人在自己的國家都是真正的富商,社會地位肯定不會太低,可是與樑綱這樣的大人物相比,他們差得遠了。
而且作爲趕赴中國好幾次的大班,坎貝爾他們都知道,在中國,商人的地位並不高。再富貴的商人也比不得官員和一種叫做‘讀書人’的學者。
ps:1745年1月11日,“哥德堡ⅰ號”從廣州啓程回國,船上裝載着大約700噸的中國物品,包括茶葉、瓷器、絲綢和藤器。當時這批貨物如果運到哥德堡市場拍賣的話,估計價值2.5至2.7億瑞典銀幣。8個月後,“哥德堡ⅰ號”航行到離哥德堡港大約900米的海面,離開哥德堡30個月的船員們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自己故鄉的陸地,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哥德堡ⅰ號”船頭觸礁隨即沉沒,正在岸上等待“哥德堡ⅰ號”凱旋的人們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船沉到海里,幸好事故中未有任何傷亡。【沒趕上季風,又不能逆風而行,在抵達越南沙巴頭島後又被吹回了爪哇島。哥德堡號在爪哇聽了五個月。到了第二年才抵達廣州】
人們從沉船上撈起了30噸茶葉、80匹絲綢和大量瓷器,在市場上拍賣後竟然足夠支付“哥德堡ⅰ號”這次廣州之旅的全部成本,而且還能夠獲利14%.這之後瑞典東印度公司又建造了“哥德堡ⅱ號”商船,它最後沉沒在南非。1813年,瑞典東印度公司關閉。世界上有過許多東印度公司(如:英國東印度公司),但瑞典的東印度公司從來沒有向中國販運過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