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重回金陵
時隔四五年,再一次重回金陵皇城的感覺有些微妙。上一次他們算得上是逃跑,不過卻是由鄂國公親自護送,大搖大擺的出城的。而這一次他們纔是佔據了上方的那一方,卻又是悄無聲息的暗中潛入城中。不得不說,這是一件相當奇妙的事情。
比起當初離開的時候,如今的金陵皇城顯得有些寂寥。原本繁華的街道上沒有多少行人,內城雖然還算平穩,卻因爲各大家族的家主都被招入了宮中而少有人敢方式。竟是顯得比外城更加冷清,聽到最多的倒是遠處城門口傳來的廝殺聲。
“最多兩天,大軍應該就能進城了吧?”坐在一處隱秘的廂房中,南宮墨望着窗外空蕩蕩的街道低聲道。
衛君陌微微點頭,道:“差不多了。”只要有一處城門被攻破了,想要再守住這座城池基本上就是不可能了。南宮緒攻破了南門帶給守軍的不僅是戰場上的打擊,對全軍的心理更是造成了不小的重創。
南宮墨嘆了口氣,微微蹙眉道:“希望能在這之前,找到夭夭。”
越早找到夭夭越好,南宮墨不希望拖到最後,因爲這意味着夭夭很可能被拿來當做最後要挾他們的籌碼。不說他們和燕王要如何爲難,南宮墨也實在是不希望才三歲的女兒要面對這樣的局面。
衛君陌擡手握住她一隻手,“別擔心。”
南宮墨淡淡一笑,無聲地點了點頭。
兩人此時正坐在內城中一處極不起眼商鋪二樓上。城中人少也有壞處,那就意味着他們的行蹤越是容易被人察覺。兩人進城之後並沒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四處遊走,即便是做了易容,卻也不能小覷水閣中人的能力。衛公子的氣勢太過顯眼,即便是改變了容貌,或許旁人認不出來他的容貌,卻能夠一眼注意到他人本身。所以,衛君陌是此人是絕對不適合去做間諜一類的工作的。南宮墨將自己裝扮成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她有經驗,也長於各種角色扮演。只要她不開口說,即便是身邊熟悉的人也很少能夠看破她的身份。
“公子,郡主。”頭髮蒼白的老掌櫃顫顫巍巍地走進來朝兩人行禮。
“不必多禮,紫嫣近日可有消息?”南宮墨輕聲問道。
老掌櫃這才直起身子,蒼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銳氣,恭敬地道:“回郡主,自從水閣那位動手之後,紫嫣姑娘就沒有在聯絡過了。不過,最後她留下訊息說已經有了去處,請郡主不必替他擔心。”
南宮墨點點頭道:“那就好。”因爲宮馭宸,紫霄殿在金陵的情報網遭受了不小的損失。若不是紫嫣見機快,先一步切斷了許多聯絡處,只怕這件鋪子也保不下來。這是內城中一家還算不錯的綢緞莊,平時也打探不到什麼重要消息,只是偶爾從來光顧的貴婦千金們身邊收集一點消息,或者是做一做情報轉遞罷了。不起眼,所以身份暴露的可能也小的多。
“右侍郎府可有消息?”南宮墨問道。
朝中的侍郎不少,但是老掌櫃卻明白此時的南宮墨問的是哪個侍郎。恭敬地道:“因城中的人手不足,消息並不多。不過,前兩日小人從同行錦繡閣得到一個消息,前些日子右侍郎府在錦繡閣買了一匹從綿州來得雪青色絲雨錦並幾匹名貴的料子,還特意要最頂尖的繡娘繡上了花紋。看來繡紋應是給孩子穿的,右侍郎府確實有兩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不過卻都是庶子庶女。”
綿州的絲雨錦雖不及金陵貴族喜歡的雲錦名氣大,卻因產量少,路途遙遠等許多原因價格反倒是更貴。右侍郎府就算是再富有,也不會給庶子庶女用那樣的名貴料子的。更不用說,錦繡閣的繡娘更是金陵皇城中第一流的。許多權貴之家都是有自己的女紅上的人的,並不喜歡用外面的繡娘,卻也對錦繡閣的頂尖繡娘趨之若鶩。
南宮墨點點頭,其實她們已經能確定夭夭就在那侍郎府中了。不過聽了掌櫃這麼說,至少知道宮馭宸沒虧待了夭夭,還是忍不住鬆了口氣。
“侍郎府裡,可有咱們的人?”衛君陌沉聲問道。
看了一眼衛君陌,老掌櫃更加恭謹起來,“原本並沒有,前段時間紫嫣姑娘開始怪異那右侍郎的時候往裡面放了幾個。但是那府裡規矩十分森嚴,進去的人完全接觸不到內院,所以也……”
南宮墨微微嘆了口氣,也不意外。那右侍郎既然是水閣的人,又能夠做到侍郎之位自然不會是簡單角色。
側首去看衛君陌,衛君陌輕聲道:“晚點再去看看。”
南宮墨無聲的點了點頭。
燕王給的地圖確實是很有用。侍郎府的警戒出乎意料的森嚴,幾乎還沒有靠近侍郎府百步之外,就能感覺到陰暗出被警惕的目光盯着的感覺了。再往裡走,更是能夠感覺到隱藏在暗處的高手不下於上百人。外面都是如此,更不用說裡面怎麼樣了。
若是贏闖,以南宮墨和衛君陌聯手殺個來回未必不能。但是那必須是他們完全確定夭夭的位置,並且有把握一進去就能夠找到的人的情況下。若是找不到人,闖進去一次就等於是打草驚蛇了。
走上面行不通,自然就只能走地下了。金陵皇城下面的地道果然發達的驚人。如果不是有燕王提供的地圖,南宮墨很懷疑自己會不會轉暈在下面。
走在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人行走過得陰暗地道里,南宮墨心中感嘆不已。
嗖地一聲輕響,一個小東西從南宮墨地腰間衝了出來。低頭一看,卻見掛在腰間的小玉瓶已經被打開,原本待在瓶子裡的阿白已經跑到了前方不遠處的地上趴着。阿白在地上轉了兩圈,然後便調轉方向朝着地道的另一頭奔去。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跟了上去。
阿白雖然跟夭夭不算熟悉,跟飛飛卻是一起出生一起長大的。突然自己跑出來,阿白只怕是發現了飛飛的氣息了。
兩人跟在阿白身後在一條一條的地道里面轉了一個多時辰,南宮墨幾乎要以爲阿白迷路了的時候,就看到阿白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沿着地道的牆壁往上爬,最後從上面的一個小洞轉了進去。
被拋下的兩個人類對視一眼,有些無語。他們總不可能變成蟲子也從那個小洞裡鑽進去吧?
南宮墨取出地圖低頭看了一會兒,道:“看來夭夭確實是被藏在了地下密室。我們現在就在右侍郎府旁邊的地下。現在怎麼辦?”
衛君陌低頭沉吟了片刻,沉聲道:“找人來,繼續開地道。”
南宮墨蹙眉,挖地道的動靜不小,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發現。
衛君陌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心低聲道:“不用擔心,不會被發現。”
南宮墨嘆了口氣,“希望如此吧。”
兩人正打算要回去,阿白既然跑進去了他們也不可能找到。如果阿白找到夭夭最好,找不到它也會自己回去的倒是不用他們擔心。還沒轉身,就見原本阿白進去的小洞口探出一個白白肉肉的小腦袋,然後吧唧一下阿白從洞口掉了下來,南宮墨連忙伸手接住。
阿白原本肉呼呼的身上被人在背上綁了一段小小的粉紅色的絲帶。幸好阿白的體型不小,不然被綁着這麼個絲帶,能不能爬回來還未可知呢。
“阿白?找到夭夭了?”南宮墨驚喜。
阿白扭了扭被綁的不舒服的甚至,翻了個滾爬進去玉瓶裡。阿白跟飛飛不一樣,它含有劇毒平時自然不會將它放出來到處跑。它也更喜歡待在那個含有讓它喜歡的藥香冰冰涼涼的玉瓶之中。
看着手中粉紅色的絲帶,南宮墨卻忍不住紅了眼睛。
“君陌……”
衛君陌眼神微動,摟着她輕聲道:“相信我,很快,很快夭夭就會回來。”
“嗯。”
宮馭宸走進密室的時候夭夭正百無聊賴的趴在軟榻上發呆。看到宮馭宸進來有些懨懨地擡眼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了。宮馭宸挑眉,含笑將她拎起來抱在懷裡,笑道:“這是怎麼了?無精打采的?”
夭夭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宮馭宸也不生氣,嘆了口氣道:“算算時間,你爹孃差不多也該來了吧?”
夭夭立刻眼睛一亮,豎起耳朵聽卻偏偏還要做出一副我不理你的模樣。宮馭宸看在眼裡也不在意,只能沒看見一般自顧自地道:“小丫頭,你說…他們能找到你麼?”雖然還沒有收到衛君陌和南宮墨進城的消息,但是宮馭宸憑着多年和衛君陌作對的經驗和直覺,這兩個人不可能真的一直等着什麼都不做。不過,想要從他手裡搶人,只怕也不容易。
“本座可捨不得你這小丫頭被搶走了。”宮馭宸笑道,“你說是不是也捨不得我?”
夭夭給了他一個鬼臉。她纔不會捨不得大壞蛋,爹爹和孃親會來救她噠。
宮馭宸不由得樂了,伸手拉扯着她粉嫩的腮幫笑道:“真是個養不熟的小壞蛋,本座對你不好麼?”
夭夭呆了呆,亮晶晶的大眼睛有些猶豫起來。大壞蛋對她還挺好的,但是…大壞蛋關着她不然她出去呀,還把她搶走了,害她見不到爹爹孃親和哥哥。大壞蛋還抓走了阿嶠哥哥。想到商嶠,夭夭立刻怒瞪着宮馭宸氣鼓鼓的不說話。
宮馭宸挑眉,“又在心裡罵我?”
哼!夭夭撇過小臉不理他。
宮馭宸伸手摸摸她的小臉嘆了口氣,“再過幾天一切就該結束了。到時候…本座就帶你一起走,不用每天都呆在這個密室裡了。這幾天你要乖乖的知道麼?”至於小孩子想爹孃這種事,宮馭宸根本不作考慮。才三歲的孩子,再聰明又能記到哪裡去?不用兩三年時間,保管她記不得自己爹孃長什麼樣。再過兩年,說不定能連她還有個爹孃都能忘記了。
想到此處,宮馭宸就覺得心情格外的愉悅。就連這麼多年的計劃幾乎付諸東流都沒有那麼煩悶了。當然,也不算完全失敗,至少,還有補救的餘地不是麼?
每天例行的陪夭夭說一會兒話,或者單方面的對夭夭吐槽完畢,宮閣主方纔心滿意足的離去。果然,許多事情一個人悶在心裡確實是不如說出來要舒服得多啊。所以,養個小娃娃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麼。
不過,連心裡的煩悶都只能對一個根本聽不懂的小娃娃訴說,不得不說宮閣主的人生也孤獨寂寞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等到宮馭宸出去,夭夭才轉身從被子底下抓出了捲成一團的飛飛捧在手心。對着飛飛長長的嘆了口氣,“其實大壞蛋也不會那麼討厭,如果他放了阿嶠哥哥和夭夭就好了。飛飛,你說是不是?”
飛飛被她撥弄的不舒服,扭着身子往手腕上爬去。
應天府衙後院,何文櫟一臉疲憊的走進來,揮退了身後的人隨手將手中的帽子扔到了一邊坐在椅子裡發呆。城門口的戰事越發的激烈起來,很顯然這金陵城是要守不住了。這幾天城內同樣也是人心惶惶。普通百姓還好說,無論誰當皇帝也都是那麼回事。但是權貴之家卻不一樣,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別說是別人,就說何文櫟自己,心中何嘗又能夠平靜?想起還關在監獄裡的那個女人,何文櫟更加頭疼。
“何大人。”一個清越地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誰?!”何文櫟一驚,飛快地擡頭便看到房間裡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兩個人來。
“兩位…衛公子?”看清楚來人,何文櫟愣了愣方纔認出那高個的男子身份,在去看那矮一些的少年,遲疑着道:“星城郡主?”
南宮墨噗嗤一笑,點點頭道:“何大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何文櫟苦笑,心中暗道,現在我寧願不見到你們。
只可惜,這兩位都不是他能夠招惹得起的,只得嘆氣道:“多謝郡主,一切都好。兩位請坐。”
兩人也不客氣,走到何文櫟對面坐了下來。
來者不是客,何文櫟也懶得叫人上茶了。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兩位……”
南宮墨含笑不語,側首去看衛君陌。衛公子淡然地看着他,何文櫟被他一雙紫眸看的渾身不自在,只得無奈地嘆氣道:“我知道兩位是爲何而來,不過…在下只是個小小的應天府尹,算不得什麼檯面上的人物。”
南宮墨笑道:“正是因爲何大人是應天府尹,所以我們才走這一趟啊。”
應天府尹論品級絕對算不上是什麼高官。但是卻個頂個的必須是皇帝的心腹,哪怕不是心腹至少也該是皇帝信任的人。至於何文櫟這個應天府尹,在換了個皇帝之後居然還能夠坐得穩也算是一個奇蹟了。當然蕭千夜也不是沒想過換一個,甚至這幾年見金陵已經換過了兩個應天府尹。可惜天子腳下的父母官不是那麼容易當的,兩個加起來還沒撐過一年時間就陣亡了。最後只得重新啓用何文櫟,至少何文櫟不結黨,也不是哪一方勢力的扶持的人也就夠了。
雖然何文櫟曾經和藺長風有些交情,但是這種事情也不是檯面上的。跟衛君陌就更扯不上多少關係了,何文櫟又是自己科舉考上來的官員,在朝中清流之中也混得開,於是才讓他一直給混到了現在。
南宮墨都這麼說了,何文櫟也不能敷衍了事。只得直言道:“郡主,不是在下敷衍兩位。在下雖然如今還任着應天府尹之子。但是說實話,如今除了府衙這幾個衙役,在下調不動金陵任何人馬。”
原本應天府尹是有一小部分可以緊急調動金陵城中守衛的權利的。但是那是平時,如今這情況蕭千夜更是看誰都像叛徒,哪兒還可能給他這樣的權利。
衛君陌淡然道:“不必。”
“嗯?”何文櫟有些驚訝地挑眉。
衛公子道:“大軍入城之後,你只要負責城中的秩序即可。”一旦大軍入城,城中必定大亂。五城兵馬司他們未必搞的定,而且必定是蕭千夜的心腹。到時候,何文櫟這個應天府尹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何文櫟臉色有些發苦,無奈地道:“衛公子,這樣一來,在下的名聲……”背主投敵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就算做不到以身殉國,這主動和被動的差別來是有點大的。
衛君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這麼說,何大人是打算殉國?”
何大人無語凝噎,半晌才幽幽道:“不,在下沒這個打算。”他確實是沒這個打算,何文櫟自問做官就算不是兩袖清風,卻也對得起君王百姓,至於別的…以身殉主什麼的,他還沒有偉大到那個份兒上。
南宮墨笑吟吟地看着何文櫟道:“這麼說,何大人是答應了?”
何文櫟嘆了口氣道:“在下還有拒絕的餘地麼?”
南宮墨道:“自然是有的,何大人和長風是朋友,我們也不願強人所難。”
“……”這對夫妻,真是夠了!
何大人咬牙切齒卻不可奈何。只得暗暗翻了個白眼,轉變話題道:“前些日子有個姑娘拿着藺長風的信物來找本官,應該是衛公子和郡主的人吧?”
南宮墨笑道:“原來紫嫣在何大人這裡?多謝何大人照顧了。不過還要勞煩和大人多照顧幾日。”紫嫣不會武功,現在出來也不好在城中行走,倒不如待在這裡安全些。
“不知,她現在在哪裡?”
“大牢裡。”
“……”果然是個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