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又見議和
“無瑕,別哭。夭夭不會有事的,我保證。”輕輕擡起南宮墨埋在自己懷中的容顏,衛君陌堅定地道。看着眼前的人兒微紅的眼睛和眉宇間難掩的疲憊,衛君陌只覺得心中充滿了無法發泄的憤怒和殺念。他爲什麼要顧慮那麼多?早早地將宮馭宸和南宮懷都殺了,管他會有什麼後手底牌?
南宮墨點點頭,其實她也是這幾天繃得太緊了。無論心中多麼的擔心女兒的安危,她也無法在人前示弱。她不能讓長平公主更加擔心,更不能嚇到乖巧的兒子,還不能讓底下的人亂了陣腳。這會兒終於看到了能夠讓自己全然放心的將一切交給他去承擔的人,纔不由得一下子情緒失控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功夫,南宮墨便已經冷靜了下來。看着衛君陌擔憂的眼眸,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你怎麼回來了?”
衛君陌輕聲道:“彭城和鄂國公的事情都處理完。”
事情自然不可能都處理完了,只要天下一天沒有平定就不可能有處理完了的時候。南宮墨心中明白,衛君陌是擔心辰州這邊才急急忙忙的回來的。
“我回來晚了。”
靠在他懷中,南宮墨微微搖了搖頭。
經過一番商議,衛君陌也同意南宮墨暫時撤回外面搜尋的兵馬的決定。這就是身爲父母的無奈,即便是這兩個人可算得上是這天下間最厲害的幾個人之一,在面對自己的女兒落入敵人的手中的時候也是束手無策。他們固然有的是辦法將南宮懷和水閣的人逼到絕境,但是…他們卻無法百分百的保證夭夭的安全。哪怕只有一分的危險,都是他們無力承受的。
衛君陌抱着沉睡的南宮墨走出書房,就看到秦梓煦和星危站在書房門口。
“公子。”
衛君陌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沉睡的女子,微微點頭道:“各自去做事吧,等無瑕醒了再說。”
秦梓煦點點頭,這幾天星城郡主的煎熬他們不是沒有看出來,只是看到了也不可奈何。這樣的事情旁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再怎麼勸慰都是虛的。如今衛公子回來了,郡主總算能夠送一口氣了。
一處偏僻的小村外不遠的地方,夭夭蹲在地上伸着小手戳着樹下的花兒。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邊蹲下來,也只是擡眼看了一眼便又悶悶的低下了頭。南宮懷低頭打量着眼前小小的一個粉糰子,心中莫名的覺得有些五味雜陳。這個漂亮乖巧的孩子是他的外甥女兒,但是這些天裡,這個小糰子最抗拒的人也是他。甚至寧願讓那些看不清面貌的水閣殺手抱也不肯讓他碰一下。只要他想要伸手抱她,她就會立刻做出張牙舞爪的兇惡模樣。小小的孩子做出那副模樣自然不會讓人覺得害怕,反倒是十分的可愛和好笑。但是看在南宮懷眼裡,卻又非常的不是滋味。
“你幹什麼?”南宮懷還沒來得及說話,不遠處正蹲在水邊洗手的商嶠站起身來,警惕地道。同時飛快地奔到兩人跟前,將夭夭拉到了自己身後。
夭夭躲在商嶠伸手,撲閃着大眼睛望着南宮懷。眼中沒有半分的親近和感情,彷彿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一般。不,或許在夭夭眼中,府裡清掃的僕人都比眼前的南宮懷要來的可親。
南宮懷臉色微沉,輕哼一聲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外面追着咱們的兵馬已經撤了。咱們很快就能夠離開辰州了。”
商嶠小臉微沉,冷冷的盯着南宮懷不說話。
南宮懷挑眉,有些得意地道:“你是不是以爲咱們被困在辰州,早晚會被找到的?愚蠢,天真!老夫這幾天不過是陪着南宮墨玩玩罷了,只要這小丫頭在老夫手裡,無論老夫提什麼樣的條件,她都只能照辦。”商嶠冷笑道:“你最好祈禱你有本事一輩子拿夭夭當擋箭牌!”
南宮懷不以爲然,“你以爲,出了辰州以後,南宮懷還能找得到老夫麼?”
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南宮墨想要找到他無異於大海撈針。
商嶠打量了他片刻,挑眉問道:“你把你外孫女賣了個什麼價錢?”
南宮懷臉色一變,神色不善地盯着商嶠。商嶠渾不在意,揚眉道:“難道不是麼?若不是那個什麼宮馭宸答應了你什麼條件,你會願意親自跑到辰州來綁架夭夭麼?”
好一會兒,才聽到南宮懷輕哼一聲道:“這與你無關。”
商嶠聳聳肩,“確實是與我無關,我就是比較好奇,那個宮馭宸會不會兌現給你的承諾罷了。我好像聽說,凡是跟他合作過的人,都被他坑的不清。”
“這不需要你操心。”南宮懷冷眼看着商嶠道:“還是好好擔心擔心你自己吧。我若是你就自己逃走了。老夫不跟你一般見識,就是不知道等到了宮閣主手裡,會不會覺得你礙眼呢。”
商嶠冷着小臉,淡定地道:“這話同樣回送給閣下,與你無關。”
“我們該走了。”黑衣男子走過來,掃了一眼劍拔弩張的兩個人,走過去抱起夭夭。夭夭不高興地扭了扭身子,最後還是掙不過大人,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商嶠。商嶠無奈地捏捏夭夭的小手,“別怕,阿嶠哥哥陪着你。”
夭夭這才消停下來,只是卻依然偏過頭去不看那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也不在意,側首問南宮懷,“追兵撤了,咱們怎麼走?”
南宮懷淡淡道:“之前佈置下來分散對方主意的人依然如期行動,不可暫停。雖然明面上的追兵撤了,但是暗地裡的只會多不會少。這一路上,最好別讓這小丫頭離開你的手,若是有什麼異動…哼,至於路線,咱們直接去金陵。”
“去金陵?”
“燕王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渡江了。但是彭城和雲都都是幽州軍和辰州軍,去了對咱們也不會有利。倒不如先去等着,若是宮閣主行動快的話,說不準他們能比咱們早到金陵。”
黑衣男子沉吟了片刻,便點了點頭道:“就聽楚國公的吧。”
金陵皇城金鑾殿上,蕭千夜臉色蒼白的坐在龍椅上,神色黯淡地望着底下一羣同樣面帶驚慌的臣子們半晌無語。許久,蕭千夜纔開口問道:“燕逆攻破雲都,如今正搶渡黎江直逼金陵,諸位以爲該如何是好?”底下衆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蕭千夜大怒,冷笑道:“怎麼?平日裡有說不完的話,現如今當真有事了,各位反倒是無話可說了?”
一個顫顫巍巍地老臣站了出來,道:“陛下,如今朝廷勢弱…老臣,老臣以爲,當與燕王議和。”
又是議和!
蕭千夜臉色有瞬間的扭曲,看向那老臣的目光幾乎帶着殺氣。在皇帝之中,蕭千夜的性格算是溫和。特別是對於那些老臣,一向都是以禮相待。這次確實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氣和暴怒,讓底下的人也更加膽戰心驚起來。
“陛下息怒。”見狀,韓敏和周襄連忙出列勸道。這個時候若是真讓蕭千夜殺了人,只怕朝野上下只會更亂。
蕭千夜閉了閉眼,忍下了心中的怒火。看向兩人道:“兩位先生有何高見?”
韓敏和周襄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是暗暗叫苦。黎江距離金陵快馬加鞭的話一天多就能趕到,這樣的距離一旦燕王渡江他們是當真什麼法子都沒有了。這幾年朝廷兵馬耗損過度,負責拱衛金陵的金陵十三衛人數不足不說,戰力也無法跟在戰場上血拼出來的幽州衛相提並論。最重要的是,這一路幽州軍聲勢浩蕩,勢如破竹,朝中卻根本無人可用。
想到此處,周襄也是悲從中來。幾年前陛下登基,他們幾個老臣輔佐陛下一心也是想要讓天下太平,讓陛下成爲一代明君。但是如今纔不過幾年,燕軍已經兵臨城下,各地藩王除了被削藩的以外,不是歸附了燕王就是隔岸觀火,想要他們出兵阻擋燕王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陛下,老臣願以老邁之軀親上戰場。哪怕戰死沙場也算是報答了陛下和先太子的厚恩。”周襄涕淚道。
蕭千夜心中有些失望地嘆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周襄和韓敏只怕也沒有什麼辦法了。至於讓周襄上戰場…那纔是開玩笑的事情。周襄一介書生,年事已高莫說是上戰場,連走路走急了只怕都要喘不過氣來。
嘆了口氣,蕭千夜有些無力的揮了揮手道:“罷了,都退下吧。朕想靜靜。”
“臣等告退。”衆臣都鬆了一口氣,齊聲告退。
遣退了衆臣,蕭千夜起身毫無目的地朝着後宮走去。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站在了太后宮外。想起朝堂上那些糟心地事情,蕭千夜搖了搖頭轉身要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不要去煩母后了。
“見過陛下。”太后宮中卻出來一個宮女,微微福身見禮,“太后娘娘請陛下入宮相見。”
蕭千夜嘆了口氣,道:“走吧。”
進了宮殿,太后正坐在大殿上抱着一個才四五歲的孩子低聲說着什麼。那孩子看着稍微有些消瘦,坐在太后懷裡臉上帶着羞怯的笑容,正是皇后元氏所出的大皇子。
“兒臣見過母后。”蕭千夜道。
大皇子看到蕭千夜,先是一愣很快便從太后懷中下來,恭恭敬敬地見禮,“兒臣見過父王。”雖然是個才四五歲的孩子,但是大皇子的禮數卻已經相當到位了。顯然皇后是費心教導了的。看着眼前的兒子,蕭千夜神色稍緩,點了點頭道:“平身吧。”
大皇子站起身來,看了看蕭千夜沒說話。蕭千夜道:“父皇有事和你皇祖母說,你先回你母后那裡去吧。”
大皇子聞言有些失望的眼神微黯,卻還是乖巧地道:“是,父皇。兒臣告退。皇祖母,孫兒告退。”
太后笑容慈和,“好孩子,去吧。”有吩咐了身邊的宮女親自送大皇子去皇后宮中,方纔回頭對蕭千夜道:“方纔聽說皇上在宮門口站了許久,可是有什麼事?”蕭千夜苦笑,“兒臣一時想事情入神了,打擾母后了。”
太后搖搖頭,神色平靜地看着他道:“可是出什麼事了?”
蕭千夜怔了怔,閉上眼睛半晌才道:“兒臣無能,求母后恕罪。燕王的兵馬…即將度過黎江,只怕是…不日就要兵壓金陵了。”
太后沉默了良久,嘆了口氣道:“罷了,命該如此。真到了那個時候,大不了母后陪着你便是了。”
“兒臣不肖。”蕭千夜道。
太后搖搖頭,“你太年輕了,當初母后和你父王對你也疏於教導,如何鬥得過你燕王叔?是母后對不起你。”
蕭千夜連連搖頭說不出來。大殿裡的氣氛一時間沉重而悲傷,讓人心中慼慼。
太后看着兒子沮喪無措的模樣,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親手到了一杯茶放到了他的面前,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何必做出如此小兒女之態?”
蕭千夜微微一震,伸手握住茶杯。淡淡的暖意彷彿從指尖投進了全身,原本混亂的心神也漸漸地安定了下來。低頭喝了一口清茶,蕭千夜點頭道:“母后說得是,是兒臣錯了。只要燕王一天沒有打盡宮中,兒臣就一天是這大夏的皇帝。就算…就算真的被他奪了這江山,他也永遠都是亂臣賊子!”
太后沒說話,她對朝中之事懂的並不多,這幾年也從未插手過朝政。如今這樣的局面,誰也無法力挽狂瀾。她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陪在兒子身邊罷了。
“啓稟太后娘娘,御書房侍衛來報,鄂國公回來了。”門外,內監急匆匆的稟告道。
“什麼?!”母子兩人都是一驚,蕭千夜猛然站起身來,“鄂國公回來了?他不是在辰州麼?”鄂國公被圍困在辰州青雲山,但是蕭千夜以爲他至少能堅持住一段時間。就算無法殺敵,至少能夠牽制住一部分的幽州衛和泰寧衛吧?但是…鄂國公怎麼會回來的?
門外的內監不敢說話,他也並不知道什麼內情,只是來傳話罷了。
蕭千夜有些急躁地拂袖道:“鄂國公在哪兒?”
內監道:“鄂國公在御書房裡,說要親自向陛下請罪。”
聞言,蕭千夜心中又是一沉,“鄂國公,是怎麼回來的?”
“回陛下,鄂國公是一個人回來的。別的,奴才不知。”
不再耽擱,蕭千夜朝着太后拱了拱手道:“母后,兒臣告退。”
太后也顧不得許多,連忙跟着起身道:“哀家跟你一起去。”太后也知道,鄂國公這個時候回來,只怕是結果不妙。
蕭千夜胡亂地點了點頭,先一步走了出去。
御書房裡,元春比起前幾日在辰州顯得更加憔悴老朽起來。跪倒在地上低頭不語,蕭千夜進來顯然一愣,連忙道:“鄂國公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元春擡頭,沉聲道:“老臣兵敗被俘,幾十萬大軍損失殆盡,請陛下降罪。”
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蕭千夜也還是忍不住變了臉色。但是…“兵敗被俘?那國公你……”鄂國公道:“是,衛公子放了老臣,老臣本該一死以謝陛下。卻還是想要親自回來向陛下請罪,請陛下賜死老臣吧。”
蕭千夜半晌說不出話,鄂國公之敗,對原本就已經風雨飄零的朝廷大軍可說是雪上加霜。幾十萬大軍啊…“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千夜有些艱難的道。
鄂國公將戰場上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得蕭千夜忍不住咬牙切齒,“又是衛君陌?!衛君陌不是在彭城麼?爲什麼會突然跑回辰州?爲什麼會……”
鄂國公嘆息,神色黯淡,“南宮懷從雲都脫身,在辰州抓走了衛君陌的女兒。衛公子急於尋找愛女,不計損失親上戰場……”
“又是南宮懷!”蕭千夜恨恨,“朕就知道他信不過!若不是他擅自跑了,雲都怎麼會那麼容易被攻破!等等…你說,衛君陌的女兒被南宮懷抓走了?”
鄂國公點了點頭,“老臣聽說的消息確實是如此。”
蕭千夜垂眸思索着,他自然沒有指使南宮懷做這樣的事情,南宮懷自己也沒有綁架衛君陌的女兒的必要。那麼…就是宮馭宸了!蕭千夜心中暗恨自己又被宮馭宸擺了一道,爲了抓一個小丫頭,宮馭宸竟敢唆使南宮懷放棄雲都!但是,如果南宮懷真的成功了…不,蕭千夜在心中暗暗搖頭,即便是南宮懷成功了,難道他能指望靠一個小丫頭逼退幾十萬叛軍?
見蕭千夜沉默,鄂國公也不再說話。只是平靜地等待着自己的結果。辰州一敗,屬於一代名將的元春就已經死去了。如今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活不了多久的糟老頭子罷了。至於蕭千夜要怎麼責罰自己,元春也看開了。
蕭千夜看了鄂國公一眼,沉聲道:“鄂國公先回府去休息吧。剩下的事回頭再說。”
鄂國公一愣,俯身一拜,“老臣告退。”
沒有責罰並不代表事情就這麼算了,只是蕭千夜一時還沒想到要怎麼處置罷了。鄂國公也不在意,站起身來有些蹣跚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