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皇帝駕崩
永安宮寢宮裡,林貴妃有些不安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身邊侍候的宮女早早得被她打發下去了,只留下一盞燭火的寢宮富麗堂皇之餘多了幾分令人不安的幽森。偏殿的窗戶發出一聲輕輕的響動,林貴妃心中一驚立刻快步朝偏殿而去。剛踏入殿中就看到一身黑衣的南宮墨站在窗口不知在想些什麼。
“郡主?”林貴妃低聲叫道,星城郡主的模樣讓她有幾分不安,“見到陛下了嗎?”
南宮墨轉過身來,望着林貴妃微微點頭。林貴妃看她的神情不由也有些慌了,“怎麼?出什麼事了麼?”
南宮墨沉默了片刻方纔道:“陛下那裡只怕......”
“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貴妃焦急地快步上前,抓住南宮墨的手問道。南宮墨搖搖頭,道:“娘娘,知道的太多對你沒有好處。你...這幾天不要隨便出門,等着...看是皇長孫登基還是別的什麼人吧。您是陛下的貴妃,無論是誰登基,想必也不敢虧待了娘娘。”
林貴妃身子一軟,連忙扶住了旁邊的柱子,臉色蒼白如紙,“到底...到底出什麼事了?”
南宮墨搖搖頭,道:“對了娘娘,陛下這段時間可有給你什麼東西?”林貴妃靠着椅子無力地坐了下來,聽到南宮墨的話疑惑地搖了搖頭道:“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陛下了,陛下怎麼會...對了,今天早上陛下命人賞賜了各宮東西,說是,太子喪氣宮中嬪妃不得使用明豔喜慶之物,所以各宮嬪妃都賞賜了一些顏色肅靜的布匹銀飾玉器等物。原本我有些奇怪,只當是太子新喪,陛下傷心過度......”
“我可以看看麼?”
“自然可以。”林貴妃道:“郡主跟我來吧。”
林貴妃也沒有召宮女來幫忙,親自帶着南宮墨去看皇帝的賞賜。所幸這些東西就放在寢殿裡,倒也不用驚動宮中的宮女內侍。皇帝賞賜的東西,林貴妃一時用不着,但是到底是御賜之物哪怕只是一些不值錢的銀飾和布匹也要好好收着。林貴妃打開一個紅木箱子,裡面果然整整齊齊的擺着幾匹上號的素色雲錦和一些銀飾玉器。南宮墨皺着眉頭望着眼前的這些東西,沉思了許久方纔從袖帶中取出一把黃金打造的鑰匙。目光一一在箱子裡的東西上掃過。
“這是?”林貴妃有些驚訝地看着她手中的鑰匙。南宮墨挑眉道:“娘娘認識此物?”
林貴妃點點頭,道:“早些年我在陛下身邊見過。陛下說...這個鑰匙是打開他最重要的東西的。因此平時都隨身帶着,但是到底是用來開什麼的,本宮卻並不知曉。”南宮墨並不意外,皇帝那個性格林貴妃能夠知道這麼多已經算是真的得皇帝信任了。難怪長平公主會帶她來見林貴妃而皇帝最後也讓她來找林貴妃了。
“這是陛下給郡主的?”
南宮墨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林貴妃思索了片刻,道:“郡主問我陛下給過我什麼,想必是陛下令你來找本宮的。郡主容我好好想想......”林貴妃走到南宮墨身邊蹲下,也跟着一起翻看起箱子裡的東西。其實東西並不太多,大多數都是銀飾也並不貴重。但是太子駕崩皇帝賞賜六宮,這本身就不對勁。誰宮裡也不會缺那幾樣素色的服飾,何況太子雖是儲君,但是後宮嬪妃都是太子庶母,只要衣着稍微注意些也就夠了,絕沒有說庶母給嫡子守孝的道理,即便是太子也不能。所以南宮墨確定,皇帝送給賞賜給林貴妃的東西里肯定隱藏着什麼。
兩人拿起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查看。
“這個!”林貴妃手中握着一個銀鎖道。南宮墨結果銀鎖一看,銀鎖的一側果然有一個鎖孔。南宮墨將金鑰匙插入剛剛好,喀嚓一聲輕響,銀鎖立刻被打開,裡面果然塞着一張明黃的絹帛。
林貴妃一把握住南宮墨的手,沉聲道:“郡主,本宮不知陛下爲何要將這東西放在這裡,但是...這也算是陛下對本宮的信任。本宮也...不枉此生了。這東西,郡主立刻帶出宮去吧,本宮也不想知道里面有什麼內容,也絕不會有人從本宮這裡知道郡主從這裡帶走了這個東西。”
南宮墨望着林貴妃,輕聲道:“貴妃娘娘......”
林貴妃美麗的容顏上露出一絲苦澀地笑意,道:“本宮侍奉陛下的時候年紀尚輕,難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憐我年紀小總是寬容幾分,我卻總是覺得陛下心中只有先皇后,心中耿耿於懷。如今,總算知道除了先皇后,陛下心中至少還是信任本宮的,至少本宮還是跟別的嬪妃是不一樣的,也就夠了。”
其實說她有多愛皇帝陛下也是沒有的,她曾經也是一個驕傲而美麗的女子。先皇后相貌平平,人老珠黃,她卻是青春少艾,美麗動人。年少氣盛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自己是特別的。但是結果卻總是讓她失望的,在皇帝陛下心中後宮佳麗三千的枕畔軟語也比不上人老珠黃的皇后一句話。她怨恨過,傷心過,最後死心了,只想守着自己的兒子就這麼過一輩子,卻不想唯一的兒子早早的夭折。無論如何...除了兒子,陪伴了將近二十年的皇帝陛下依然是她纔不過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了。
如果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這個人,她這一生中到底還有過什麼?
“快走吧,別讓你母親擔心了。你放心,後面的事情本宮會處理我的。”林貴妃淺淺笑道。
望着燭光下嫣然淺笑的美麗女子,南宮墨突然覺得這個之前一直印象不太好的女子是如此的美麗。
“娘娘,保重。”
“郡主保重。”
看着南宮墨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林貴妃脣邊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星城郡主,真是個讓人羨慕的女子啊。”跟她這樣從小養在深閨,十幾歲進宮之後再未踏出過皇宮半步的弱女子全然不同。難怪,連陛下也是如此的信任他。陛下...您希望臣妾做的事情,臣妾一定會做到的。
南宮墨剛剛出了宮門,皇宮裡邊傳來了一陣城中的鐘鳴聲。沒有去數到底是多少下鐘聲,如今這皇城之中會再響起喪鐘聲的原因也只剩下那麼一個了。
燕王府裡,長平公主依然還沒有入睡。只是揮退了下人獨自一人坐在房間裡喝着濃茶。不知怎麼的,眼皮的跳動讓她心中感到萬分不安:無瑕千萬別出什麼事啊。長平公主有些後悔起將兒媳婦一個人留在宮中了,大內禁衛森嚴,若是出了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嗡!嗡......”
長平公主手中的茶杯轟然落地,瓷器碎裂綻出清脆的響聲。長平公主怔怔地望着空空的右手出神,兩行清淚從眼角劃落下來。
“父皇!”
“公主!”門外的侍女們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立刻衝了進來跪了一地,“公主,請公主節哀!”
長平公主定了定神,顫聲道:“更衣,本宮要入宮。”
“公主三思。”一個嬤嬤連忙道:“公主三思啊,此時真是宵禁之時,陛下駕崩...必定全城戒嚴,此時...咱們只怕是出不去的。還是等天亮了再...”
長平公主閉了閉眼,沉聲道:“住口!太子大哥剛剛薨逝,各位皇兄和還有皇長孫又不在金陵,本宮身爲公主,此時不出面更待何時?!”
“是,公主。”
嬤嬤說的果然沒錯,一行人才剛剛出了燕王府大門就被人給攔了下來。整條大街上放眼望去佔滿了手握兵器的禁衛,爲首的領隊朝長平公主拱手道:“公主,內城戒嚴,請公主暫回府中。”
長平公主面色如霜,“放肆!父皇駕崩本宮連進宮都不行麼?”
那人道:“正是因爲陛下駕崩,朝野內外急需安定,才請公主稍安勿躁。請公主放心,皇長孫剛剛奉旨回京。請公主先行回府歇息,明日一早也好進宮祭拜陛下。”
“皇長孫?他回來得倒是快。”長平公主淡聲道。太子薨逝父皇才下令讓蕭千夜回京的。就算蕭千夜真的馬不停蹄地日夜奔走也要明後天才能到。但是現在...長平公主眸中掠過一絲寒芒:千夜,你可千萬不要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重新回到燕王府中,長平公主揮退了下人。南宮墨從內室裡走了出來,“母親。”
看到南宮墨,長平公主的淚水頓時又落了下來,“無瑕,父皇...父皇到底是怎麼了?你,你可見過父皇了?”
南宮墨沉默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長平公主連忙問道:“父皇是怎麼去的?當時...當時你可在場?”南宮墨搖頭道:“不,我離開的時候陛下還活着。”長平公主臉色一白,道:“難道真的是...千夜?”
南宮墨還是照實說了,“我當時並沒有見到越郡王,但是...我見到平川郡王了。宮中的禁衛已經全部被他控制了,這些年,平川郡王籠絡了不少朝堂內外的人。”
“皇叔?!”長平公主愕然道。
南宮墨嘆了口氣,道:“陛下已經寫下了立越郡王爲皇太孫的詔書。雖然尚未舉行大殿,但是...從理髮來說,如今陛下和皇太子都不在了,很快,越郡王大概就要登基了。母親,你離開金陵吧。後面大概會很危險。”
金陵
“就算越郡王登基,她又能對本宮如何?”長平公主搖頭道,“何況,你們若是不走,母親怎麼能走?”但是衛君陌有朝廷的官職在身,擅自離開也是大罪。就算是到了幽州也只能隱姓埋名的過日子。
“平川郡王...知道了君陌的身世。”
“什麼?”長平公主臉色一白。
“七月七,殺破狼。”
長平公主一把拉住南宮墨道:“墨兒,別管金陵城裡的事情了。你立刻去靈州,告訴君陌別回來了。去幽州找三哥。”南宮墨伸手拍拍長平公主的手背,安慰道:“母親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平川郡王暫時不敢動君陌。”
長平公主有些不信,若不是君陌碰巧生在了這樣的日子,何須受這麼多年的委屈?蕭純之前置之不理,那是因爲這天下不是他的。現如今...哪怕他登不上皇位至少也會是個實權在握的親王。至於自己那個侄兒,長平公主更沒覺得他會放過君兒。
南宮墨道:“母親放心,我不會拿君陌的姓名開玩笑。若是我們就這樣走了,君陌後半輩子就真的要隱姓埋名不能見人了。只是...我不放心母親你。”這金陵城中最讓南宮墨擔心的無疑就是長平公主了。
長平公主搖搖頭,道:“傻孩子,他們既然暫時不敢對付君兒,就更不會對本宮出手了。父皇不在了,如果真的是千夜登基...
南宮墨默然,長平公主說得未嘗不是道理,但是她卻實在是有些擔心長平公主的安危。
長平公主淺笑道:“現在我若是走了,只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更加提防你們的。放心,皇叔我雖然不瞭解,但是千夜我還是瞭解幾分的。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好,母親千萬小心。”
一夜之間,彷彿天都突然塌掉了一般。太子薨逝不過才區區數日,連諡號都還來不及上皇帝就又跟着駕崩了。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震盪的不只是普通的朝臣們,還有那些原本已經抱成團準備跟皇家鬥智鬥勇的世家們。皇帝一死,等於許多事情都會發生不一樣的變化。棋盤一抹,棋局重開,後面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
只是還沒有等他們商議出結果,天剛亮宮中就傳出了陛下的遺詔。冊封皇長孫越郡王蕭千夜爲皇太孫。這是皇帝陛下的最後一道詔書,也就是說在太子薨逝的現在,皇太孫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讓世家們震驚的是,這個結果武將如楚國公,鄂國公這些開國老將紛紛表示支持皇太孫他們不意外。但是,朝着文臣也是贊同的多,反對的少。至於那些皇子們...藩王遠在封地,想要反對也沒有那個機會和時間。
就在世家們想要出手的時候,幾道放在盒子中皇帝生前御筆親書的聖旨送到了各家家主的面前。看了聖旨中的內容之後,所有的世間彷彿有志一同的閉上了嘴。
兩天後,皇太孫召平川郡王入京,以皇叔公的身份受封攝政王,總理朝堂事務。同日,星城郡主也回到了進城,光明正大的進了長平公主暫居的燕王府的大門。
國喪期間,民間禁宴月婚娶。整個金陵城中陷入一片黑白色的凝重肅殺氣氛中,燕王府裡也更多了幾分蕭瑟和陰寒。往日的錦繡換上了白布,往日的富麗堂皇的裝飾也被黑紗所掩蓋。整個王府就跟如今的天氣一般森冷陰寒。
南宮墨坐在藏書樓的閣樓上,居高臨下望向王府外面皇城的方向。那裡,或許是這些日子如今這死氣沉沉的金陵城裡最熱鬧的地方了。
“大臣們已經商議過了,決定七日後蕭千夜登基。難道咱們就這麼看着?”身後,藺長風有些不甘地道。
南宮墨拉了拉身上的披風,嘆氣道:“不看着,又能如何?陛下的遺詔是真的,他登基繼位名正言順,誰也阻止不了。”
“明明陛下和太子就是他們害死的!”藺長風皺眉道。南宮墨回頭看着他,淡淡一笑問道:“誰信?你不是也派人去查探過了麼?陛下的死因。”
藺長風沉默,他們確實是派人去查探過皇帝的死因。皇帝不是被毒死的也不是被殺死的,而是...被病情突發而死。皇帝隱藏了自己的病情太久了,等到太醫們拿出皇帝的脈案時所有人都無法再懷疑陛下的死因。原來...陛下一直就是在硬撐着,這次太子的死給他的打擊太大也完全說得通。而他們,除了南宮墨以其實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皇帝的死跟蕭千夜和蕭純有關。甚至就算是南宮墨出來指正,相信南宮墨的人只怕也遠比相信蕭千夜的人少。更何況,從南宮墨選擇離開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再用這件事去攻擊蕭純,衛君陌的安危在她眼中遠比皇帝的命更重要。
良久,藺長風只得嘆了口氣道:“這一次,是咱們輸了。”
南宮墨淡淡道:“平川郡王籌謀二十多年,一招出手若不是一擊必中他又怎麼敢?輸的也不冤。”
藺長風想想也是,點頭道:“要我說,最可怕的還是蕭純這種人。平時看上去不起眼,但是誰能知道他竟然會暗中謀劃這麼多的事情。”只要一想想,蕭純遠在平州竟然可以不動聲色的收買了皇帝的心腹禁衛,這份手段就讓人不寒而慄,“藺家那邊已經跟蕭千夜妥協了,我估計其他幾家也差不多。這恐怕不是蕭千夜的主意。”蕭千夜現在真的還能做得了主麼?藺長風都能想象出一副坐在皇位上的牽線木偶的模樣。
南宮墨淡然道:“蕭千夜剛剛登基,最要緊的是穩定和藩王那一關,現在不是和世家硬拼的時候。不過,那些世家肯在這個時候退步,應該是蕭千夜手中有什麼關係到他們生死存亡的東西。”
“什麼東西?”藺長風好奇地道。蕭千夜要是有這東西,還用被世家整的焦頭爛額?
南宮墨淡淡笑道:“陛下能提前寫下立皇長孫爲太孫的消息,你說會不會留下抄了各大世家的旨意。”
“你是說?”藺長風震驚。
“陛下沒有耐心了,打算直接出手端掉他們。可惜...蕭千夜和蕭純只怕不能領會陛下的深意。”把這道抄家的旨意還給了世家,雖然能夠換得一時的平靜。但是無論是蕭千夜還是蕭純,只怕都沒有那個魄力再下第二道旨意了。那些世家既然知道皇家對他們起了殺心,又怎麼會不防範?蕭千夜和蕭純就算是穩坐了大夏江山,將來也難免受世家所掣肘。
藺長風皺眉道:“這麼說...蕭千夜和蕭純這個選擇,很蠢了?”
南宮墨搖搖頭道:“也未必,不過是看個人怎麼選擇罷了。你不會以爲藩王們就會這麼輕易的讓一個小輩座上皇位吧?蕭千夜和蕭純若是現在不安撫好世家,到時候這些世家跟藩王聯手,他們更是前後受敵。”
藺長風翻了個白眼,“這麼說,豈不是怎麼選都不對?”
南宮墨淺笑道:“這又不是選擇題,這是性格問題。若是換了先皇...根本就不會存在這些問題。直接先下旨抄了世家,再來應對這些藩王就是了。蕭千夜有陛下的遺詔在手,難道害怕藩王造反不成?蕭千夜性格優柔寡斷,蕭純倒是夠狠辣,但是...一個能夠隱忍二十多年的人除了說明他謹慎隱忍,還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
“膽小。”南宮墨淡淡道,“蕭純沒有先帝的雄才大略,也沒有陛下的鐵血手腕,所以他只能隱忍着暗中籌謀,以陰私的手段奪得權位。奪得權位可以全靠陰謀,但是想要掌握權勢靠靠陰謀卻辦不到。蕭純有亂權的本事,不知道有沒有執掌權柄的能耐了。”
藺長風點點頭,看向南宮墨的目光有些古怪,“墨姑娘,你可真不像是...將門出身的姑娘。”
南宮墨莞爾一笑道:“長風公子覺得什麼樣纔像是將門出身。何況...我也並不覺得楚國公府對我有什麼影響。”藺長風拍了一下額頭,笑道:“說的也是,只怕孟夫人對你的教導都比楚國公要多得多。一旦蕭千夜登基...楚國公府那邊那幾個會不會找你麻煩?”
“找我麻煩?”南宮墨笑道:“他們還是先擔心一下被人會不會找他們麻煩吧。本郡主的麻煩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