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沒有開口。
傾城雪自若地站了起來,望着白帝城,被另一個女人改變的白帝城,令她再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熟悉氣息的白帝城,完全陌生的白帝城。
“謝謝皇上還願意見我這位故人。”
“故人?”白帝城勾起一抹嘲諷之色,“世上,還有朕的什麼故人?”
傾城雪脣角揚起了苦笑,道:“臣妾原以爲皇上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世上絕對不會有女子能夠入您的眼,有時候,世上的事情總是那麼微妙,對不起……”
白帝城哈哈地笑了起來,“對不起,你對不起朕什麼?”笑聲靡華,又猖狂,卻遮掩不了笑容裡面的……寂寞。
傾城雪心頭一顫,腳步控制不住地後退了小半步,卻還是忍住了腳步,“要不是我的話,或許他就不會這樣了。”
紅顏禍水,她禍的不是白帝城,是白亦庚。
白亦庚曾經問她,有沒有心?
無論對她多好,她心中唸的恨的都是他的算計,生生將她從白帝城身邊剝奪過來,日日侵略她的身體,妄想從她的心頭裡拿走白帝城。
認命?傾城雪不喜歡認命,若是那樣的話,她與平常女子又有什麼不同呢?
她喜歡白帝城,打見他第一面開始,就知道了自己要成爲他的妻子,到了現在,她依然這樣執着的喜歡着。
說她不知廉恥好,說她是癡心妄想也罷。
這一生,人生太蹉跎了,她不想要因任何事情改變這一點,心底唯一的一點真實,真實的情感。
傾城雪輕輕笑了起來,道:“對不起,我喜歡你,直到現在,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白帝城輕笑,嘲諷道:“喜歡朕?你想要告訴朕的就是這件無聊的事情?”
傾城雪將自己退後的小半步收了回來,站在原地不動彈,道:
“是的,也許皇上會認爲我是想要活命纔會說這樣的話,但是我更知道皇上絕對不會被這句話打動,因爲在這一點上,我與皇上是相同的,無論外界是如何變化,我們都是忠於自己心的人。”
“……”
傾城雪原來不懂白帝城,經過這一年多來的事態發展,越來越懂白帝城,卻知道陪在他身邊的女人,永遠都不可能是她。
傾城雪:“也許很多人會認爲傾城雪不識擡舉,不懂事實,是空有外表的女子,但是我不想要變,喜歡陛下的心也不想要變,因爲陛下是值得喜歡的,所以傾城雪不希望陛下變。”
傾城雪:“皇上,傾城雪是將死之人,死之前,想要再好好看看您,給您帶來傾城雪最後一件禮物。”
早將之前準備好的東西從囚衣的袖中拿了出來,是一根普通的翠竹笛子。
白帝城根本不期待傾城雪會給他帶來什麼,在他耳中,傾城雪口口聲聲說的喜歡,許是真誠,令他略微恍惚,甚至想到當初喜歡又抓不住的滋味是什麼?
忽然,過去那麼近,現在這麼遠。
傾城雪將笛子放在脣邊,送氣吹響。
御書房中,什麼聲響也沒有,在一旁伺候的張公公大氣不敢出。
一聲悠悠長長的笛音輕輕吹奏了起來,仿若要將心中的悠揚思念傳去天際。
很近,又很遙遠,仿若千年之外傳來的悠遠抒情。
第一聲輕落之後,本以爲會繼續抒下去之時,傾城雪的眼中犀利驟然升起。
“譁”的一下,驟起,根本沒有任何前奏鋪墊,卻是那麼自然激昂!
密集的,無法企及的高速度笛音幻化,氣勢磅礴,高度密集的旋律讓衆人神經繃緊了起來,有撼血的氣勢,轉眼又驟然轉下,清脆美妙的翠笛音律帶着無比的哀傷與無奈。
天高雲淡任鳥飛,海闊秋水憑魚躍,愛恨滔滔皆爲空,把酒言笑握今朝。
一股遊蕩在天地之間熱血褪盡的蒼涼與孤獨,曲終……
張公公瞪大了眼睛,差一點忍不住要叫出聲來。
曲,還是那一首曲。
白帝城心頭一顫,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望着白衣的傾城雪,看到傾城雪的脣角溢出了鮮紅的血絲,“你……你……”
傾城雪手中的笛子從手中滑落了下去,無比心疼地望着白帝城,道:“以後長路漫漫,請君好好保重。”
言畢之後,傾城雪的身體僵直地跌倒在地上,真好,她人生最後一眼,還能看到從曾經到現在依然是最喜歡的那個人。
白亦庚,傾城雪想着這輩子的心太小了,是容不下兩個人,只能等下輩子,下輩子還給你的情誼。
若是願意,奈何橋上,請等一等我。
傾城雪死了,其實在面聖之前,她已經喝下了毒藥。
張公公稟告道:“雪妃的肚子裡有庚王的骨肉。”
“是嗎?”白帝城異常冷酷地一笑。
傾城雪很瞭解白帝城,一旦心狠起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能夠喚醒他意志的,她不想要人生最後一幕那麼悽慘,那就悽麗一些吧。
這個世界逼他至此,他又何須善待逼迫他至此的人呢?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繼三樓之後,直接關係的庚王府、趙王府、南宮王府、花侯府都被天牢中人秘*決了,然而這一場殺戮卻沒有因此畫上句號,反而變成了開端。
白帝城決斷之政,依法治國,推商便民,撼動了許多郡王侯府貴族的利益,他們聯名上書啓奏。
本以爲任何新皇都會畏懼他們的勢力,卻不料白帝城行事方式方法,簡單粗暴,一個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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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他意見的人,威脅,殺!
反對他政改的人,威脅,殺!
連動腦子送女兒入宮爲妃的諫官,殺!
皇后下落不明,白帝城日日就寢大明宮,曾經的失火椒房殿,變成了今日的大明宮,廢墟之處沒有改造。
一半廢墟,一半新殿,白帝城日日坐在新宮,望着舊日的廢墟,廢墟的橫樑上都冒出了綠草,有了生機,秋又枯萎,春又生。
原以爲是謙謙君子,誰也不知道他如此殘暴與嗜殺,成爲最優雅的暴君。
坐在龍椅上,眼神睨視萬物,幾乎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明,如此陰寒,又陰狠,只要對視上一眼就冷汗淋漓。
一斧頭揮下來,百官叫苦連天,那些福利絕大撥出來,普惠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