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城,景家。
“你要去洛水鎮?”安凝輕皺柳眉,“我記得那邊的酒鋪生意不是都交給周掌櫃了嗎,怎麼還要你親自過去?出了什麼問題?”應該不會啊,據她瞭解,周行在景家各個店鋪裡也是非常能幹的掌櫃。
坐在安凝右側的俊雅少年景天白優雅地抿了口酒杯中的酒,勾了勾脣,“問題倒是沒有,只是之前周行給我送來了一種新酒,我對它很感興趣,想去見見釀酒的人,把秘方買下來。”
“新酒?”安凝看向他手裡的酒杯,“就是你現在喝的酒?味道好到需要你親自去?”
景天白笑眯眯地拿起酒壺也給她倒了一杯,“你嚐嚐就知道了。”
安凝半信半疑地拿起酒杯現在鼻前聞了聞,味道的確很香,比一般的酒還帶了些甜味,試探地嚐了一口,從未嘗試過的醇香甜味瞬間在口中瀰漫開來,那種全心的口感讓人不由地精神爲之一振。
景天白獻寶似地得意地笑了笑:“怎麼樣,這麼特別的酒,該值得我親自去找人談一談了吧。”
安凝意猶未盡地又喝了一口,還特意在嘴裡含了片刻才嚥下,口腔內的香味更濃了。
“這酒的確很好,哪怕是多花點錢也一定要把酒方買到,這樣天香樓的酒水生意至少能增加兩三倍,景伯伯一定也會很高興。”
景天白攤攤手:“我可不是爲了讓我爹對我刮目相看以爲我真要勵精圖治纔要去談的,只是這酒確實好,我不想錯過好東西。”
安凝笑道:“不管是因爲什麼理由,等你買到秘方把這酒在天香樓推廣,景家的生意會更上一層樓都是事實。”
“更上一層樓也不是什麼壞事,一箭雙鵰不是很好嗎。”景天白優雅地笑道:“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看看?我還聽說洛水鎮最近有個新的戲班子在排一個新戲,似乎是很不錯。”
安凝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一頓,“新的戲班子……嗎,呵,我平時看自家戲班子裡的戲看的都快煩了,哪還有什麼心情專程過去看戲去。何況咱們凌城有好幾個大戲班子,隔一段時間也會有新戲,一個鎮上的戲班子還能翻出花來嗎,即便是有新戲怕也是難登大雅之堂。”
景天白眼底有着不易察覺地遺憾,隨即很快調整過來,輕笑:“那就是不去了?就算不看戲不是也能見見釀出如此美酒的人嗎?說不定人家還有其他更美味的酒,難道你不想嚐嚐?”
“等你把酒方買回來,我還怕喝不到嗎。”安凝不知道想到什麼,水潤的眸子裡忽然含了幾分溫柔,“而且秦大哥過兩天要去洛安城談一筆生意,前些日子我聽說那邊有個雜耍班子,這回正好和秦大哥一道去。”
景天白眼神微微一閃,笑道:“原來是想看雜耍,那的確是比看戲有趣得多。”只是,戲看膩了,逢年過節安家家主都會請來有名的雜耍把子到家裡來,你倒是未曾看膩呢……
“我還聽周行說釀出這新酒的人比我還要小上兩歲,還是個女子,你真不好奇?”
安凝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說你怎麼對着酒這麼期待,原來是對釀酒的人起了興趣?比你小兩歲不是和我一樣大?年紀輕輕能釀出這種酒來倒是難得,周掌櫃可有說過那姑娘樣貌如何?若是長得好出身也不錯,你說不定還能帶回來一個美嬌娘讓你爹高興高興。”
景天白麪色一怔,硬是把嘴角幾乎要泄露的苦澀斂下,深吸了一口氣,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笑開:“我可沒打算這麼早就成親。”
安凝道:“你可以娶回來做個妾室,到時候不是更能保證對方爲你所用嗎。”
景天白眼神淡淡道:“凝兒,我可是一向公私分明的,不過若是對方的確很出色,我倒也不介意多結交一個紅顏知己。”
安凝打趣道:“到時候真見了人就怕你自己把持不住。”
景天白一揚眉,“我是那種人嗎!”
安凝聳肩,“那誰知道呢。”
景天白盯着安凝看了好一會兒,最後也只是笑着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我若是真那麼沒耐性,那麼容易對人心動,就不會一直都未曾出手了,景天白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
距離周行說凌城有人想和她談生意已經過了幾天,這幾天唐雲瑾是一點不嫌累地每天都會往洛水鎮跑,美其名曰,怕唐雲卓不習慣一個人在洛水鎮走動。
也虧得她和周行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熟悉,同爲商人眼光又遠,各方面都很合得來,她也不怕自己過於積極的態度讓周行或是凌城的人看低了自己,否則她還真不敢每天往周家酒鋪跑。
周行也能瞭解唐雲瑾的急迫,只是他也不確定凌城那邊的人會什麼時候過來,也沒辦法給她一個具體的時間,只能讓她費心每天來回跑了。
一直到五天後,當唐雲瑾再一次走進周家酒鋪時,周行立刻笑着告訴她,凌城的人來了,就在聞香樓的雅間等她,也是這個時候,周行才告訴她,凌城來的人是凌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天香樓’的少東家,姓景。
作爲引薦人,周行也陪同唐雲瑾一起來到聞香樓,路上簡單介紹了一下天香樓。
天香樓在北方的各個城裡不但都有分號,名下還有很多釀酒作坊,景家也是北方一帶非常有名的富商,在凌城也是排名前五的有錢人。
聽在唐雲瑾的耳裡這種雄厚的家產直接變成了一個詞,肥羊!
等到在包間裡看見了景天白,唐雲瑾微微挑眉,眼底有一抹驚豔,還是隻很俊俏的肥羊。
景天白的表情看起來也很是驚訝,就不知道是驚訝於唐雲瑾的瘦小,還是並不如他所想的那般貌美,沒辦法,周行之前並沒有具體描述過唐雲瑾的特徵,除了知道年紀,性別,景天白一無所知。
如今見到了本人,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幾分失望。
唐雲瑾把他的表情變化看盡眼裡,不置可否地動了動眉角,淡定地坐到了正對着景天白的空位上。
很多年以後,當提及這次的初次見面時,景天白都會忍不住感嘆,人不可貌相啊!
“你就是釀出青梅酒的人,唐雲瑾?”景天白率先開口,清亮的嗓音聽起來很是悅耳,有着少年的清潤,話尾微微上揚,給人一種癢癢的感覺,卻不會顯得輕佻。
“我是唐雲瑾。”
景天白看了眼坐在唐雲瑾左側的周行,“周行應該告訴你我是做什麼的了吧。”
“凌城大酒樓‘天香樓’少東家。”唐雲瑾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語氣既不討好也不冷淡,只能說很平和。
見多了一知道他背景就會露出諂媚討好嘴臉的人,再看見唐雲瑾這不卑不亢,好似天香樓少東家只是個不痛不癢的小角色一樣鎮定的樣子,景天白也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我叫景天白,是景家二少。”
唐雲瑾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摸不清他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買面子地叫了聲:“景少爺。”
景天白挑眉道:“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和景少爺還沒熟悉到那個份上。”說完微微一頓,脣角揚起,明亮的眸子只是景天白,“當然,若是以後真的能合作,或許會有這個機會,景少爺的名字很好聽,不叫卻是有些可惜了。”
景天白,周行:“……”這算是,調戲吧?
不只是景天白訝異了,連周行都有些意外,沒想到阿雲還有這一面。
景天白忍不住一笑,直覺面前這丫頭還真有點意思。
景天白單刀直入道:“你的酒味道的確很好,我很喜歡,目前除了你也沒人釀的出來,甚至是類似的都沒有,眼下也只有洛水鎮還有邊上的一個小鎮上有賣的,都是你賣出去的,沒錯吧?”
唐雲瑾點頭,“沒錯。”
景天白道:“這酒的味道不遜色於任何一種美酒,其他人又釀不出來,只要經營得當,將會帶來極大的收益,你明白嗎?”
唐雲瑾輕笑:“若是我不明白,此刻便不會坐在這裡和景少爺談。”
景天白一愣,摸了摸鼻子,心說這小丫頭看着瘦瘦小小的,不經意地流露出的氣勢絲毫不必自己弱勢。
“既然你明白,那就好說了。”景天白咳嗽兩聲,認真道:“我這次來就是想買下你釀酒的配方。”
“!”唐雲瑾猛地瞪了景天白一眼,然後很快又危險地眯起眼,似笑非笑。
周行也訝然地看向景天白,他的確不知道景二少的打算居然會這麼……乾脆,他本以爲會像他之前一樣想把唐雲瑾拉攏到自己旗下,不過仔細想想,景天白想買下釀酒配方也不奇怪,怎麼說唐雲瑾也不是景家專門培養的自己人,只要有了酒方,還是由自己信得過的人釀更穩妥些。
只是……周行看了看唐雲瑾,嘆了口氣,就怕景二少這回沒辦法如意了。
唐雲瑾沒有立刻答應或者拒絕,反而慢條斯理地拿起茶壺給自己倒茶,之後晃了晃茶杯也沒急着喝,只是一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模樣,連眼睛裡也帶着幾分笑意,好似心情很好的樣子。
景天白也是個有耐心的,很鎮定地等她開口。
少頃,唐雲瑾才徐徐地對着茶水吹了吹,飲了一口,嗯……味道挺濃的,她不懂茶,還真拼不出是不是好茶,哎,還是果酒喝着更香。
擡起頭正好和景天白四目相對,唐雲瑾莞爾一笑:“誠如景少爺說的,我是清楚我釀出來的酒的價值的,而這種價值,足夠讓我做出一番事業,而不僅僅是,賺到一筆買斷酒方的錢,即使是賣出一個天價。”
買斷了,也就意味着這酒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哪怕以後景天白或者說景家把酒推廣到整個大陸,甚至是大陸以外,賺到了多少錢,都將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她看上去有那麼蠢嗎?會看不到這其中的利潤究竟有多大?
景天白道:“哪怕我出價萬兩白銀?”
唐雲瑾眉都沒有動一下,“區區萬兩,我自己就賺得到。”
“……”
周行微低下頭眉角可疑動了動,他是知道五天前唐雲瑾拿到手的二百二十兩是她賺到的最多的一次的,對於她敢誇下這種海口,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要說不信,按照眼下青梅酒還有這吳天來桃子酒的銷量,賺下萬兩白銀,對唐雲瑾來說,或許還真就只是‘區區’。
景天白沉默片刻,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問:“那你想怎麼合作?”
唐雲瑾悠然一笑,“配方我是絕對不會賣的,不只是不會賣給你,是不會賣給任何人。”即使她不只是會釀各種果酒,還有更多古人想不到的酒;即使她只靠着賣各種味道特別的酒的酒方也能成爲富甲一方的有錢人,她還是不會賣掉自己吃飯的傢伙,就好比木工不可能鋸木的鋸子,廚子也不會賣掉切菜的菜刀。
“當然,若是景少爺打的是日後只有天香樓纔買得到青梅酒的主意,恐怕也要失望了。”
景天白沒說話,他自然是知道不久前周行和唐雲瑾之間的協議,也知道如今洛水鎮的所有酒鋪都有這種青梅酒賣,只是數量畢竟還是不多,如果他能買斷了酒方,等現今流出去的酒銷售一空,接下來他想怎麼賣不都是景家說了算嗎?
沒想到,這如意算盤沒打好,纔有了想法,唐雲瑾就明確地告訴他要打消。
唐雲瑾觀察了景天白一會兒,確定他臉上沒有露出絲毫對她所說的話的不滿和惱怒,暗想,周行引薦的人,果然有合作價值。
景天白笑問:“那你究竟打算怎麼和我合作?”
唐雲瑾道:“我可以答應每年給你們天香樓提供定量的酒。”
景天白有些愕然,過了會兒才無奈地笑道:“你大概還不夠了解天香樓每年每一種酒水需要多少,若是你打算自己釀來提供給我們,就怕你供應不過來。”
唐雲瑾道:“這點你不必擔心,既然我敢說,自然辦得到。”
景天白幽幽道:“來之前我派人初步瞭解過,這附近只有一個叫唐村的小村莊附近的一個山頭有一片青果子林,也就是你說的青梅。我雖然不知道你釀酒需要用多少果子,可大略推測一番也能知道,若是隻靠着那片林子裡的果子,是斷不能釀出足夠我們天香樓用的酒。”
唐雲瑾道:“其他人辦不到不代表我也辦不到,否則你大可以去找別人不是嗎。”
景天白道:“……那或許,日後一些酒鋪的行家在嘗過你的酒之後知道了用了什麼原料,也釀出了這種酒呢?屆時你恐怕就賺不到太多了,你一個人難道還能爭得過各大酒鋪嗎?”
唐雲瑾不爲所動,依舊面帶微笑:“或許真有人釀的出相似的酒吧,比我經驗老道的行家比比皆是,若是真的無一人釀的出,那纔是奇了。”
“那你……?”景天白實在有些看不透面前的人。
唐雲瑾淡然道:“我只是有自信,即便是有人釀的出來,味道也絕對不如我,並且分量也不可能比我多,做這一行的行家或許很多,可會釀青梅酒的稱得上‘行家’的,只有我,我說的對不對,景少爺?”
景天白瞬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周行第一次見到景天白和人談生意說不出話來的模樣,暗暗稱奇,要是讓其他掌櫃的們知道了也一定會佩服地對唐雲瑾豎起大拇指。
景天白默默地看了眼周行,那眼神裡透出的似有若無地幽怨讓周行背後一涼,不着痕跡地移開視線裝沒看見,低頭喝茶。你們談你們的,不用看我。
景天白嘆道:“唐姑娘……”
“你可以叫我阿雲,周大哥也這樣叫。”
周大哥?景天白挑眉,無聲瞪了周行一眼,這傢伙倒是和唐雲瑾混得很熟悉嘛,連稱呼都跟他不一樣!都這麼熟了也不幫他一起說服,嘖。
“我還是叫你雲瑾吧,你不願意叫我的名字,我可不介意主動拉近彼此的距離。”景天白輕笑一聲,無奈地攤攤手:“我並不喜歡那些滑頭的商人們談個生意不停地繞彎子,我聽着就頭疼,你也不要繼續吊着我了,直說你的打算吧?”
唐雲瑾有些驚訝景天白的直白,不過還是帶着點揶揄地笑道:“我以爲商人都喜歡繞着圈子說話,半天說不到主題。”
景天白舉起一隻手做討饒狀,故作嚴肅道:“我保證我真的不喜歡。”說着勾起溫和的笑容,“我是真的很喜歡你釀的酒,也是真心誠意地希望天香樓裡也有這種酒,給更多的客人品嚐,雲瑾,你就直說打算用什麼方式和我合作吧。老實說,在沒有確實的依據之前,我實在不敢確定你是不是真的能爲我提供足夠的青梅酒。”
唐雲瑾用指尖輕輕敲打着桌面沉默片刻,忽然展開明媚的笑容,微微一歪頭,“我會親自到你們釀酒作坊替你們天香樓釀酒,出自唯一的行家之手的酒,味道保證超一流,無人能及,你說這個保證如何?”
景天白愣了一下,“你親自到釀酒作坊釀?可是,你不怕到時候我作坊裡的釀酒師父偷師?到時候肯恩你的酒方會泄露出去。”
唐雲瑾淡定笑:“不會的。”要是這點自信都沒有,空間作弊器是擺着看的嗎。
景天白摸着下巴開始考慮唐雲瑾說的可能性是否可行,其實還真不需要多做考慮,若是她真肯親自去釀,比起他買下酒方再讓作坊裡的師父鑽研,然後釀出成品來,花的時間也會少很多,產出的酒味道也能得到保證。
除了不能獨家買斷掉酒方,這種合作方式他的確吃不了虧。
“我聽周行說除了青梅酒你還會釀其他酒?”景天白問。
“青梅酒,桃子酒,還有櫻桃酒,我都可以提供,當然,前提是你能給出一個讓我滿意的價錢。”
周行意外地看了唐雲瑾一眼,他以爲能釀出兩種獨一無二的酒已經很了不得了,沒成想原來還有一種酒沒賣過?
唐雲瑾似看出他二人的驚訝,還嫌不夠地拋出更大的一個餌,“未來,我會釀出更多旁人釀不出的酒。”
“!”
唐雲瑾笑:“和我合作,只會是雙贏,斷不會吃虧。”
景天白也是這時才明白了她爲什麼有如此自信,相信他一定會同意她的意見,唐雲瑾,她有足夠的籌碼和價值和自己平起平坐地談判。
只遲疑了片刻,景天白便拍案道:“好!就照你說的來!你說的這三種酒我都要!每年要給各個城裡的天香樓提供每一種酒一共一萬斤!”
唐雲瑾道:“沒問題。”從幾十斤到上百斤,再到千斤,如今終於到了上萬斤,算是真正地邁出了實實在在的一大步。
“那我們就來具體地談談價錢吧。”景天白暗暗鬆了口氣,本以爲對方年紀比她還小,按周行提供的信息唐雲瑾就是他之前提過的唐村出生,想來這筆生意談起來應該不難,他也有自信能爲景家獲取最大程度的利益,沒想到……最後竟似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了,最讓他無奈的是,他居然還是心甘情願的!
他必須承認,第一次遇見能和他旗鼓相當地談判的還是個比自己小的女子,讓他莫名地有些雀躍。
景天白道:“我知道你和周行之前合作時每斤酒的價格,不過這回不一樣,你說你會到景家的釀酒作坊幫我們釀酒,也就是說釀酒需要的原料都是我們景家自己提供。”
唐雲瑾道:“是這樣沒錯。”
景天白道:“所以價錢也不能按照你和周行談成的來算。”
唐雲瑾點頭:“那是自然。”她需要的只是到時候去實際操作,甚至於前期簡單的步驟她都不需要親自來,坦白說,真是個相當輕鬆的活兒。
“如果你把酒方賣給我,我自然能給你一個高價,可既然是要長期合作,那我就不能給你那麼高的價了,你懂我的意思嗎?”景天白試探地看她。
唐雲瑾笑道:“你直接繼續往下說就是。”
景天白在心裡默算了一下他認爲可以接受的價錢,然後在早已備好的紙上寫下了一個數額。
唐雲瑾看後神色不變,周行也帶着好奇地看了過去。
“如何?”
唐雲瑾面含笑意地從他手裡拿過毛筆,刷刷兩下落下幾個稱得上是……狷狂的幾個字。
景天白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了兩下,真看不出來唐雲瑾面容秀氣,寫的字如此……豪爽,而且,這價格……
景天白遲疑道:“未免太高了些吧。”這可是足足比他所寫的高了近一倍。
周行也微微搖了搖頭。
唐雲瑾也不急,任由景天白和周行用眼神,手勢無聲交換信息,看着他們或皺眉或思索,她只鎮定地坐着繼續品着根本不知道好壞的茶水。
價錢定的足夠高,才能通過這價格讓景天白,讓更多的人明白酒的價值,更重要的是,她獨家手藝的價值。
退一萬步說,爲了早點達成讓自己自力更生的條件,也爲了儘快讓空間升級,養好她病弱的身體,她也不會輕易退讓。
景天白猶豫地又寫下一個數額給唐雲瑾看,後者還是搖頭。
景天白幾乎快保持不下自己速來優雅的形象,扶額道:“雲瑾,你該知道,做生意凡事有商有量,你這樣咬死了一個價錢會讓我很難做的,我可是真心想和你合作的。”
唐雲瑾眼神也很真誠,“我也很想和你合作,所以給了你我能接受的最低數額。”
“最低……”景天白的表情非常精彩。
“茶涼了。”唐雲瑾毫無預警地蹦出一句。
“你說什麼?”景天白和周行齊齊看向她,眼神很是莫名。
話題怎麼轉的這麼快?
唐雲瑾放下茶杯嘆道:“可惜了我不懂品茶,也喝不出好壞,這會兒還涼了,更喝不出味兒了。”說着竟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竹筒。
周行見到那熟悉的竹筒不禁挑高了眉,下意識道:“新酒?”
唐雲瑾第一次把青梅酒拿到周家酒鋪給他嘗的時候就是用竹筒裝的,五天前的桃子酒也準備了一竹筒讓他嚐嚐鮮,所以他本能地認爲這又是另一種新酒。
難道是她說的櫻桃酒?
景天白不知道周行的想法,只是猜測這應該也是她釀的酒,只是,這會兒打出來是何用意?
唐雲瑾無視他們的反應,自顧自地拿過沒用過的一盞茶杯,然後打開竹筒蓋。
醇香的葡萄酒味很快在雅間內蔓延開來,景天白和周行都不由得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好香醇的味道!
周行鼻尖動了動,“這味道是,葡萄?”
景天白舉一反三道:“葡萄酒?”
唐雲瑾只是淡淡一笑,又拿了兩個茶杯給他們各倒了一杯酒,然後纔給自己倒了一杯,舉起茶杯說:“等喝過這酒,再考慮一下我的價錢是不是過高,如何?”
二人面面相覷,同時舉起杯子將葡萄酒送入口中。
喝到從未喝過的味道醇香的美酒時的反應其實大多相似,在此就不詳細描述,總之,從二人陶醉其中的深情便可知,哪怕只是一口,他們也已經爲這酒的味道,醉了。
景天白讚歎道:“好酒!”
周行附和:“比之青梅酒和桃子酒,更勝一籌!”
唐雲瑾笑着給了個迴應,“這酒還可以做出數種不同的口味。”
景天白的雙眼立刻亮了起來,彷彿從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裡看到了更多更大的商機。
唐雲瑾笑着看他,“現在,你還認爲我給的價高嗎?”只和她一人合作,就能同時爲自家酒樓裡增加至少七八種新口味的酒,要她說,景天白這是賺翻了。
她這根本就是雙手捧着一大把的錢送到他面前,只要他不傻,就該知道什麼纔是最聰明的做法。
是繼續試圖壓價讓她產生可能想另謀別家的念頭,還是咬牙答應了?景家二少,你會怎麼做呢?唐雲瑾神色悠然。
周行忍不住開口,“二少……”
景天白比了個手勢讓他不要說,直勾勾地盯着唐雲瑾,目光裡帶着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一絲熱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就按你說的價錢來,成交!”
唐雲瑾暗暗舒了口氣,揚起自進入雅間後第一個滿意的笑容,“景少爺夠爽快!我可以向你保證,日後你必然不會爲今天的決定感到後悔。”
景天白往身後一靠,肩膀松下,整個人表現出一種自然的放鬆,勾脣一笑:“我們景家也會是很好的合作對象,你也不會後悔的。”
二人相視一笑,氣氛變得格外和諧。
過了片刻,景天白忽然問:“雲瑾,你要不要乾脆到我們景家的釀酒作坊來,做我們家的專用釀酒師傅?”
唐雲瑾微怔,下意識地看向身側,正好和周行四目相對,不禁莞爾。
“不,我打算自己開鋪子,並不打算給別人做工。”打工仔和老闆可是有本質上的區別,哪怕自己開店累一些,大多數的人還是會寧願選擇當老闆。
她不希望日後自己的酒卻不能自己做主,更深層的,在人眼皮底下幹活,她也絕不希望被人發現空間的存在。
景天白很快就想明白了,“所以你纔不願意賣酒方?”想也知道,要是把酒方賣了,豈不是要斷了自己的營生,而且,開店前期的投入可是很大,這大概也是她一開口就是要那麼多的理由吧。
唐雲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景天白嘆道:“要不是聽周行說過你家在一個小村子,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出自哪個商業大家了。”這頭腦,還有眼光之遠,連他都自嘆不如。
哪怕身無長物,也不會被眼前看似巨大的利益所誘啊惑,這種決斷可不是誰都做得到的,雖然哪怕只是每年給他們景家釀酒得到的錢也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鉅額。
景天白把之前唐雲瑾說過的每一句暗暗琢磨了一遍,在心裡繞了好幾個彎,越發覺得自己這次沒來錯!要是錯過了唐雲瑾,景家恐怕不但會少了一筆大買賣,要是讓唐雲瑾找到別人合作,還可能給自己增加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
至於未來唐雲瑾自己開店會不會影響了景家的生意,只要他一直保持和她的合作關係,如她所言,只可能是雙贏,絕不會吃虧吧?
想到這麼好的機會被自己撈到了,而秦梟去洛安城雖然也是做生意卻不可能碰見這種難得的買賣,景天白忍不住美美地笑了。
在做生意方面,他居然也能贏上秦梟一回了!就算以後秦梟想分一杯羹,秦家可是主做米糧生意的,哼哼,大頭還是他們景家!
“對了,雲瑾。”景天白猛地想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釀的這些果酒,從釀製開始,要發酵多久才能成酒?”
唐雲瑾道:“最低三個月,時間放得越久味道越濃郁,這點應該不需要我多說。”
“三個月啊,這樣一年可以釀四次。”景天白眼睛發亮。
唐雲瑾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不客氣地說道:“別指望我會每年給你釀四次,還一次每家分號都來一萬斤,你是想累死我?”她現在這副身子可弱着呢,經不起折騰!再輕鬆的工作做得多了也會累死人。
景天白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唐雲瑾道:“凡事過猶不及,數量多了或許能賺更多,但事件長了便也不值錢了,你不是景家的少東家?難道這還要我一個小村子出身的人教?”
景天白討饒道:“雲瑾,你可別把你什麼小村子出身的話擺出來,你一說只會讓我更加自慚形穢。”這話他可是發自內心的,經過剛纔的一番交涉,他是真的很佩服唐雲瑾。
他甚至覺得,唐雲瑾的經商頭腦和秦梟有的一比。
“我也只是說說,我們天香樓在各城裡的分號沒有十家也有八家,每一種酒要一萬斤讓你獨自釀製已經是個大工程了,要不是那些水果都有季節之分,不需要你同時釀製,我還真不放心讓你自己釀。”景天白打量着唐雲瑾瘦小的身體,直覺要是真同時把那麼多的酒釀了,說不定他們只能合作一次。
唐雲瑾的眸子不經意地閃動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想到了水果還有季節之分,心裡難得地有些虛,從有了空間之後,她還真是忘了不是所有的水果都能隨時隨地買到的,幸好景天白和周行都沒問過這個問題。
景天白道:“雲瑾,你說你要開店,是打算在洛水鎮開?還是去凌城?”
唐雲瑾一驚,詫異道:“你不是知道我的背景嗎,怎麼還以爲我會去凌城開店?”她可從沒打算一口氣吃成胖子。沒背景被關係,去凌城開店?哪怕手裡有好東西,到時候怕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景天白眼神一轉,點點下巴勾起脣角:“那就是準備在洛水鎮開了?要想把生意做大一點,還需要找一個足夠大的,合適的門面,各方面的打點也需要,不太容易呢。”
唐雲瑾眼皮一挑,她當然知道開店不易,只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景天白笑眯眯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哦。”
唐雲瑾:“……”
“需要嗎?”景天白衝她眨了眨眼。
唐雲瑾好笑道:“條件?”
景天白手一晃,不知從哪裡弄出來一柄紙扇打開來悠哉地扇了扇,“第一次合作給個友情價怎麼樣?”
唐雲瑾瞭然地看着他,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
“也不是不可以。”唐雲瑾輕笑:“只不過,這第一次的錢我希望你能先給我,我目前可沒有開店的資金。”
景天白道:“沒問題!等立過字據我立刻就可以兌現給你!景家商號的銀票,各地的錢莊都可以取到錢。”
“既然如此,就快點立字據吧。”唐雲瑾指指桌上的紙,“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家離這裡可有段距離呢,不早點回去可趕不上吃晚飯了。”
景天白道:“就在這裡吃不好嗎?我請。”
唐雲瑾搖頭,“下次有機會不會讓你跑掉的,現在還是立了字據把錢拿到手最重要。”
景天白打趣道:“看不出來雲瑾這麼喜歡錢啊。”
唐雲瑾挑眉,“這世上有誰會不喜歡錢?立字據吧,景、少、爺。”
景天白不但沒因她半命令的語氣不悅,反而愉快地笑了出來,“就依你,現在就立字據。”
古代沒有完善的合同,立字據也不過是簡單地寫明合作內容,比如每年唐雲瑾需要爲天香樓釀製多少斤果酒,然後是這種合作關係持續的時間,二人商議之後決定暫時定爲三年期,日後或許還會有些調整,到時候再另立字據。
除了青梅酒,桃子酒,櫻桃酒,葡萄酒,因爲其他酒暫時還沒釀製,不好確定其價值,暫時不計入其中,可以等到唐雲瑾釀成之後再考慮要不要購買。
考慮到每一種水果成熟的季節不同分好幾次會很麻煩,唐雲瑾自己開店的話也不會有那麼多空餘時間,景天白也想到了可以到南方水果產地把原料運過來,於是這個問題也迎刃而解,唐雲瑾一年中只需要一共分兩次到景家釀酒作坊釀酒。
每萬斤酒景家會支付她一百兩的辛苦費,相當於勞力加腦力的雙料費,比起自己釀來賣能買到的至少八百兩雖然少了很多,可考慮到勞力其實並不多,唐雲瑾也覺得自己很賺。
試想想,每家分號紅白葡萄酒各兩萬斤(景天白考慮到葡萄酒的價值可能更高,另加的數量)加另外三種果酒,一共七百兩,按景天白算的天香樓的分號共十家,那就是七千兩。
她只需要每年辛苦兩次就能輕鬆拿到一千四百兩,真是做夢都能笑醒。
景天白也是在立字據時清楚地算過金額纔再一次確信,難怪唐雲瑾不肯賣酒方,只需要兩年,單靠着給天香樓釀酒她就能賺到比他出的買斷酒方的價格更多的錢,再加上若是她自己開店……
唐雲瑾未來的前途幾乎不可限量,他都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破繭成蝶,造就一個商業傳奇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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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幾百文錢到幾兩,幾十兩,上百兩,這回女主可是真正地賺大錢了!一千四百兩,絕對的款姐啊有木有!開店的日子不遠了!終於要熬到頭了!寫文太慢熱的人表示真心傷不起╮(╯▽╰)╭連我自己都快等不及想快點寫到雲記酒鋪開業了!男主也一直沒能正式閃亮登場,哎,還有的熬啊,想寫的內容太多,快寫不過來了。今天就醬,親愛的們,明天見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