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小安子不知爲何在唐雲瑾面前招認自己知道背後主使者身份之時,便已經面如死灰,渾身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雙目呆滯。
他以爲接下來再不會有任何讓他更加恐懼的事情發生,到了這一步,左右他已經沒了活路,坦白從寬,將他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實實地供出來,可是,當蘇鴻請來的不只有皇上,居然還有戰神王爺凌戰時,小安子卻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渾身發起抖來。
那標誌性的紫色錦袍,讓人想認錯都難!
戰神王爺的威名他同樣如雷貫耳,他是十二年前進宮,當時戰神王爺還不曾隱跡,正是在戰場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傳奇的嘴巔峰之時,他對待敵人的冷酷,直讓本國的人都膽寒,小安子在宮裡當然也聽過不少,此刻親眼見到這位當年的戰神王爺,哪怕沒有刻意用氣勢壓迫,光是對上那一雙漆黑如墨,如劍一般銳利無比的深邃眸子,便足以讓小安子嚇得肝膽俱裂,心神震盪!
效果竟是不比唐雲瑾用精神力可能導致的後果弱上半分!
皇上冷笑一聲,“怎麼,敢給皇子下毒,如今卻只被一個眼神嚇成這般德行嗎。你的雄心豹子膽呢!”區區一個太監居然也敢對他的皇兒下毒!簡直罪不可恕!
皇上的目光雖然不如凌戰那般令人膽寒的壓迫感,卻也同樣有着上位者,或者說是帝王者特有的威壓與霸氣!哪怕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這麼一個奴才也敢對他的皇子下手這個事實着實讓他震怒不已,因此,看着小安子的目光也比之凌戰更顯得銳利異常,和之前的雲霄一樣,若不是爲了讓這賤奴把後面的人招出來,他同樣恨不能讓人將此人五馬分屍扔出去喂狗!
唐雲瑾也沒想到凌戰會過來,但想到這幾天他們應該都在忙着商討北邊的戰事,正好碰見了一道過來也不奇怪。
凌戰對她微微一笑,又看向面色鐵青渾身發抖,直翻着白眼的小安子,神色比皇上平靜的多。
“膽子確實不怎麼樣。既然已經下了毒,還怕面對讓你懼怕的人?早在你決定下手的那一刻,就該知道早晚有這一天。”當然,他的出現算是個例外,或許這奴才要是知道他也會出現,還會站在他想嫁禍的唐雲瑾這邊,大概也沒膽子動手了吧。
唐雲瑾道:“皇上,請先喜怒,容我先將之前審問的結果詳細地說與您聽。”想來就算路上蘇鴻對他們說了一些,恐怕也沒說的詳細,而且有些內容她也沒具體對蘇鴻說過。
凌戰道:“瑾兒說的有道理,皇上,我們還是先坐下再說吧,左右既然把這奴才揪出來了,瑾兒都能有辦法把他背後的人揪出來,不必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棄子動怒。”在他看來,接下來很快,會有真正讓皇上龍顏大怒的事情被唐雲瑾查出來纔對。
凌戰說完對福安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讓人將兩個軟椅搬過來,請皇上和凌戰坐下。
唐雲瑾目光掠過皇上身邊的福安總管和隨行侍衛及兩個小太監,正想着怎麼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凌戰那頭卻似已經看出了他的想法,對皇上道:“皇上,接下來的事情怕是不太方便太多人旁聽,把人都撤了吧。”
皇上也沒說什麼,直接揮揮衣袖,目光卻仍然死死地定在渾身癱軟地癱倒在地上,面色慘白的小安子身上。
“都下去吧。”
“是!”以福安爲首,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凌戰看着房間的某個無人角落,淡淡道:“你們也都退下。”
雖然沒點名,但暗中那幾個本來跟隨他們一同來的幾個暗衛的氣息也悄然消失,唐雲瑾感覺到以後才舒展了眉頭。
凌戰正好發現她這一細小的表情變化,面上也閃過一抹興味,似乎瑾兒能感覺到那些人的氣息?她分明並不會武,卻如此感官敏銳嗎?倒是有趣的很。
還有她的心上人秦梟,凌戰不着痕跡地掠過秦梟冷淡的面容,發現此人的感覺和瑾兒有那麼點說不出的相似之處,似也發現了那些暗衛。他只聽說一些夫妻之間在一起久了面容上會越發相似,也就是有所謂的夫妻相,但是這種特殊的敏銳感官難道也是‘夫妻相’的一種嗎?
而且,不知道爲什麼,在秦梟不算強壯的修長身體內,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一股很危險的感覺,彷彿這個身體裡潛藏着某種可憐對他都能造成威脅感的爆發力存在着。
凌戰心裡對秦梟這個‘女婿’的興趣也不比唐雲瑾低上多少,或許以後接觸的久了就會了解這種感覺是什麼了吧。
閒雜人等都已經出去,偏殿內便只剩下最首座的皇上以及戰神王爺凌戰,皇上的身側是雲霄和蘇鴻,凌戰這邊則是唐雲瑾和秦梟。在他們面前不遠處跪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便是小安子。
唐雲瑾確定沒了其他多餘的人以後,開始把之前問出來的結果無一遺漏地詳細說給皇上和凌戰聽,從第一次審問時開始想辦法揪出有嫌疑的人,再到鎖定三人進行第二次審問,其中也包括了蘇鴻離開以後他對雲霄說過的,爲什麼能判斷出小安子是在說謊的事情。
聽到最後一段,皇上的面色便依然有了明顯的變化,那一雙越發冰寒的目光已經說明了,有些事情,就算接下來唐雲瑾不繼續審,他也已經瞭解了!
比如,誰是主謀!就算不是主謀,也必然是參與者!不過是主犯和從犯的區別!而這種區別,若這二人中間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其實根本可以忽略不計!
凌戰自然也知道唐雲瑾的話代表着什麼,蘇鴻更沒想到唐雲瑾之前居然沒對自己說如此關鍵的事情,也不禁額頭冒出幾滴冷汗來,心裡有股不太好的預感。
接下來恐怕並不是他這個非皇室的人該隨便參與的,可偏偏,不論是皇上還是王爺都沒打算讓自己也退下的意思。
蘇鴻只能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等待接下來的重頭戲!
唐雲瑾先是看向凌戰,後者見皇上只是冷冷看着小安子,便道:“瑾兒,開始吧。”
隨着這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地上那發着抖的人的身體卻微微一震,緊接着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
唐雲瑾卻沒有像之前兩次一樣再重複些問過的問題,也沒繼續問新的問題,反而把蘇鴻去請人期間準備好的紙筆拿出來放到小安子的面前,道:“先把你之前對我們招供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寫下來,然後再岸上手印。”
她已經把那些事情向皇上彙報,接下來小安子再主動把供詞寫下來按上手印,這一份認罪狀纔算有效,而不是她或刑部靠着逼供得來的僞證。
接下來嘛,就是直接進入主題再問出更多東西了。
小安子眼中的驚恐越發濃烈起來。
在唐雲瑾面前坦白,和在皇上以及戰王爺兩位最尊貴的人面前坦白對他而言是完全兩個性質,唐雲瑾就算不知用什麼方法讓他不由自主地招供,卻不能直接下令處置他。
可皇上能!戰王爺同樣能!小安子只要一想到這而未看見他的證詞以後會不會一怒之下直接讓他人頭落地,又或者用更加殘忍的手段先懲治一番,就覺得背脊竄起一陣陣寒意。
最讓他感到無力的是,他仍然無法反抗唐雲瑾的話,就像她的話裡帶着某種他沒辦法抗拒的絕對命令,讓他只能聽從,不容抵抗。
小安子顫抖着手緩慢地寫着,花了近一刻鐘才寫完了正正三頁把他動手的前因後果寫清楚的認罪狀,連包括他之前提及的黑衣人,得到了毒藥,怎麼找機會下毒,又打算事後如何給大皇子服用解藥等等,鉅細靡遺。
唐雲瑾接過認罪狀看了看,看見黑衣人那段時挑了下眉,看樣子這小太監雖然沒說出背後主使者的身份,但最初劫了他的的確是個黑衣蒙面這一點倒是不假,只不過估計所謂‘不明身份’這一點,還有待商榷,她之前沒針對這方面提問,所以認罪狀上也沒寫。
將認罪狀交給皇上和凌戰過目,後者還好,但皇上……正如小安子的預料,看着那些之前唐雲瑾已經口述過一次的事情經過,氣得差點撕碎了這些紙。
“好!好!好!”連着三個好字,皇上說的咬牙切齒,另一隻空着的手死死捏着軟椅的手把,力道大得指節發白,額頭也浮現出青筋來,正是怒極即將爆發的模樣。
“皇上。”凌戰拍了拍皇上的肩膀,用沉穩的語氣安撫道:“還是先讓瑾兒審到最後吧。”
皇上氣得呼吸急促,面色也隱隱發紅,饒是往日裡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再無法保持冷靜,也虧得有一個能讓他聽進去話的凌戰在,否則說不定就真的要出現之前唐雲瑾所擔心的,龍顏大怒之後血流成河的流血事件發生了。雖然等審問結束以後恐怕流血事件也少不了,但到時候就不是拿些棄子,小人物發泄,而是真正將那些幕後黑手解決掉!
皇上強壓下心中不斷涌起的怒火,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暫時平靜下來,可開口時的聲音卻仍然讓人感到忌憚懼怕。
“雲瑾,讓他繼續招!”
雖然話裡的冷意和怒氣不是針對唐雲瑾,可以她的敏銳感官,卻無法避免地被小小波及了一下,弄的連秦梟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小安子。”唐雲瑾問道:“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在我面前,你是說不了謊的。”
小安子渾身一震,擡起頭來帶着怨恨地瞪向唐雲瑾,到了此刻他也顧不上別的什麼了,反正也沒了活路,不敢直視皇上和戰神王爺,卻忍不住對唐雲瑾升出怨恨。
沒錯!就是她說的這種完全反抗不了的,只能說實話的古怪本事,害得他什麼都隱瞞不了只能全盤托出,保不住自己的親人,背叛自己的主子,連自己的性命也即將葬送,甚至接下來他把更不該暴露出來的那些人的身份抖出來以後,他的老母親和其他親人說不定也會被那些人在暗中用殘忍的方法殺掉泄憤!
這些都是唐雲瑾的錯!如果沒有她,他說不定根本不會暴露,到時候老母親沒事,他也沒事,大皇子也沒事,皆大歡喜,不是很好嗎!爲什麼她要破壞原本大家都能平安無事的現狀!爲什麼!
“再敢用你的狗眼瞪她,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秦梟沒理會他是否不適合隨便開口,特別還是直接越過皇上和凌戰,可仍然看不慣有人敢在自己眼前對唐雲瑾表現出敵意,之前幾次被刺激到的能力也在不經意間泄露出一絲。
之間一道肉眼看不見的銳利細風瞬間劃過小安子的眼側,幾乎是同時,小安子瞪大的眼睛毫釐之下便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約莫有一寸長的血痕,緊接着他身後只對着的牆壁上也有一道極細微的聲音響起,同樣留下一道相似的痕跡。但那一道細風卻已經悄然散去。
這一突然的能量爆發只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加上風本就無法用肉眼捕捉到,除了凌戰靠着其非凡的戰鬥經驗和敏銳察覺到一絲不對,在心裡咦了一聲,皇上,雲霄還有蘇鴻都沒有發現,只是在看見小安子臉上突然出現一道血痕時露出一抹驚異。
小安子感覺到眼底的輕微卻無法忽視的刺痛感也不禁渾身僵硬,不敢動彈,眼淚乾涸後繃緊的面頰上隱隱有些許液體劃過的感覺,也讓他越發驚懼,本能地看向最有可能出手的凌戰。
能如此毫無預警又讓人完全捕捉不到動作地攻擊,非是戰神王爺這等傳奇的人才能做到!
所以哪怕按照剛纔的發展,該是發出警告的秦梟有所動作……這種可能性也被小安子本能地忽略了,而皇上那邊三人也慣性地看向了凌戰。
凌戰無端替秦梟背了‘黑鍋’,卻只是雲淡風輕地微微勾脣,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安子,“你看着瑾兒的眼神是讓人很不愉快。”
雖然沒辦法立刻弄清楚秦梟方纔究竟做了什麼,連他都沒辦法捕捉到動作,也弄不懂是怎樣發動‘攻擊’,但既然秦梟是她的心上人,便不妨礙他幫這小子當個擋箭牌。
秦梟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頷首。
唐雲瑾也沒想到秦梟會突然發難,可按照他對自己的重視,又似乎在預料之中。好在,除了凌戰隱約發現了點什麼又不打算說出來,包括雲霄都沒發現不對勁,也是幸虧有凌戰這樣一個任何人都不會懷疑的戰神在,所有人才會第一時間想到他身上。
雲霄上回在她被薩奇王子綁架的時候雖然出現,但也沒能親眼看清楚秦梟的能力,剛纔那一下又很隱晦,自然也不可能發現。
有這麼一下警告,小安子再次驚懼起來,也再不敢破罐子破摔一般地將自己的罪過全部怪到別人的頭上,只能唐雲瑾問什麼,他答什麼,這回可算是比前兩次都痛快多了,也免了唐雲瑾再多用精神力施壓的必要,稍微一暗示,小安子沒完全抖出來的事情就都能給問出來,而且,收效也比前兩次顯著的多,甚至比唐雲瑾之前預期的都要多!
比如,唐雲瑾只料到能在壽宴中途提醒小安子在玻璃杯上下毒的是二皇子凌楚,那被派去抓小安子的,則是麗妃培養在身邊的高手,具體是什麼身份不清楚,但肯定是麗妃的勢力,唐雲瑾沒想到的……那就要屬他們交給小安子的毒藥的來源了!
原來這些傢伙從一開始就不只打算把下手的人的身份往唐雲瑾身上禍水東引,連毒藥都是專程從阿蚩部落那邊得來的!和他們做交易的,正是薩奇王子!
她也突然想起來,阿蚩部落的人,也可以說當初一直找秦梟麻煩的那些人,可不就非常善用毒嗎!雖然這次凌毅中的毒和當初秦梟中的不是同一種,但要論起毒性的劇烈,以及不及時解毒還會留下眼中後遺症這種歹毒的地方,倒是如出一轍!
不出意外的幕後黑手——麗妃和凌楚,其二人身份已經足夠重量級,再加上是宮廷當中最常見也是最禁忌的兄弟鬩牆,現在居然連夥同外敵都有了,這豈非有與外族合作意圖奪權的嫌疑!
就算沒有謀朝篡位如此膽大包天的野心,也必然是爲了削弱雲霄這邊人的力量,毒害一個,再陷害一個,一口氣解決兩人,就算雲霄再出色,剛回宮不久沒有能輔佐,哪怕只是支撐他站穩腳步保住自己的人,也不可能單靠一人贏得了麗妃和凌楚以及他們這五年來發展的勢力!
就算皇上皇后都更屬意雲霄,皇上也必須考慮諸多勢力平衡,優先從一國之君的角度考慮,也可能有顧不上雲霄的時候,到那時,又是否是五年前的事情的重演?
這一次,他們是真的惹怒皇上,等小安子結束招供,殿內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蘇鴻面色發黑,後背溼成一片,哪怕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幕後黑手是何人,可真正聽小安子招供之後,仍然感到一陣膽戰心驚。若只是二皇子和麗妃,他或許還不至於如此,可一旦牽扯到另一個部落,這事情恐怕還要更大!稍有差池,可能便是本國與阿蚩部落關係徹底決裂的導火線!
如今北方戰事雖然因戰王爺的出現或很快有轉機,基本能確保不會敗掉,可一場戰事已經足夠勞民傷財,若是再和阿蚩部落因參與謀害皇子而開戰,怕事情也會越鬧越大。
但要說不追究?難道大皇子的毒就白中了?白受了那麼多苦還差點喪命?絕對不可能!
還有唐雲瑾的心上人秦梟,也是阿蚩部落的王子,若開戰,他的立場又會如何?唐雲瑾又當如何?蘇鴻忍不住在心裡將各方面的利弊都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事情複雜,牽扯之廣讓人頭痛欲裂。
唐雲瑾這邊可沒有蘇鴻那麼多的考量,她畢竟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會從國家的角度去考慮太多,顧慮太多,她唯一的想法就只有,這薩奇王子此次作爲使者造訪,就是來找死的,而且同時還把阿蚩部落也一起拖下了水,真是作的一手好死!沒人比他更蠢了!
不論理由爲何,在他身上貼着使者身份的時候敢妄動,給部落招惹大麻煩,都代表他是個不合格的使者,也可以說是阿蚩部落本身沒有挑人的眼光,將給他們帶來麻煩的根源主動送了過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自尋死路。
要是沒等秦梟去阿蚩部落走一圈,弄清楚關於他娘以及紅翡玉鐲和特殊能力的事情,部落已經因爲惹怒本國皇帝而遭到滅頂之災……那秦梟可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