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雲瑾啊!你可算來了!你都不知道你沒來這些日子我們多擔心你啊!”大伯母最先走過來分外熱情地拉着唐雲瑾往裡走。
“就是啊,我聽說那個雲記酒鋪被人砸了店,你沒事吧?哎,那酒鋪就是太招搖了,不然也不會被人惦記上不是!”
“就是說啊,這會兒還沒開業呢吧?別是又出什麼事兒了吧?”
“很快就會重新開業了。”唐雲瑾淡定迴應屋裡人的莫名熱情,被大伯母拉着的同時不忘回頭看一眼秦梟,讓他也跟進來。
唐羨羨最先啊了一聲,瞪着眼睛手指着秦梟,“你,你不是上次的那個……”說着臉上有些尷尬。
秦梟目不斜視,看都沒看她一眼,和唐雲瑾並肩坐在了一起。
唐家人和俞家人都直着眼睛看這位第一次見到的俊俏少年。
大伯母眼睛發亮道:“雲瑾啊,這位小公子是誰啊?以前沒見過啊,不是之前那個掌櫃的。”
唐奶奶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不喜的表情展露無遺,怎麼一個掌櫃還不夠,這又勾來一個?唐家人怎麼能如此不知羞恥,還把人家領回家來了!她眼裡到底還有沒有自己這個奶奶!
俞家小姨道:“這位小公子長得可真俊俏啊!”
俞家舅舅拍了拍身邊俞方的肩膀,笑道:“可不是,比咱們家阿方模樣都好。”
唐雲瑾掃了眼一臉不樂意的俞方,納悶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吧,說得難聽點,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唐雲瑾道:“他是我一個朋友。”其他更加具體的,諸如秦梟是做什麼的,她沒打算多說,說多了還要被人惦記上。
秦梟穩坐如山,在唐雲瑾做過介紹後也沒有半點反應。
不過唐俞兩家人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看秦梟的打扮就知道出身肯定非常好,有錢人家的小公子肯定看不上他們這些小村子的人。
大伯有些侷促地給秦梟倒了杯水道:“家裡沒什麼能招待的,還請這位小公子見諒。”
唐羨羨道:“爹,瞧你說的,這位公子儀表堂堂,一看着就是個有氣度的人,怎麼會怪我們的,何況他還是雲瑾的朋友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誰跟你是自己人了?唐雲瑾和秦梟同時看向唐羨羨,眼含深意。
唐羨羨心裡一抖,忽然覺得已經好利索的臉頰又開始隱隱作痛。
唐雲瑾道:“你們讓宋子明來叫我應該是有話說吧,那就說吧。你們也知道雲記被砸了,有很多事情要忙。”
大伯母笑道:“那不是也有其他夥計幫忙嗎,你是酒娘,只要負責釀酒就行了吧?以你和姓雲的那個小掌櫃的關係,你偷個懶他又不會說你什麼。”
唐奶奶冷淡道:“難得回家一趟,你急什麼,怎麼着,該說的話說完了你還就打算立刻走人了?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唐奶奶的語氣很不好,秦梟本就打心底裡不喜這些苛待唐雲瑾的人,冷冷的目光更是直接看向唐奶奶,既然唐雲瑾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那麼在他心裡,唐奶奶自然也算不得什麼長輩,警告起來沒有絲毫的猶豫。再者,又有哪個長輩會這樣和小輩說話的?
秦梟本身就是個性冷的,又是秦家嫡子,不經意地氣勢外露都會讓一般人招架不住,何況是他故意要壓制人?唐奶奶擺出來的長輩架勢在對上秦梟那雙深邃的雙眸時不由地抖了抖,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
之後又覺得自己被一個小輩嚇到很失面子,面上更加覺得掛不住,然後下意識地又瞪了唐雲瑾一眼,瞧你帶回來的什麼人!居然對長輩如此不敬!長得再好出身再好又有什麼用!
大伯母和俞家人這些眼賊心眼又多的,卻是怕唐奶奶一時爲了面子得罪了秦梟,指不定他們以後還能從人家這裡討到點什麼便宜呢!貴人就得好好供着!
唐雲瑾嗤笑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是大伯母的家,又不是我家,難道奶奶還希望我賴在這裡不走嗎?就怕我願意,大伯母也是不願意的。”
“還是快點把想說的話說了吧,如果你們不說,我可就走了。”
“不行!”俞家小姨趕緊拉了拉大伯母,對她一陣擠眉弄眼。
俞家舅舅也忙道:“這次讓你回來其實就是爲了我們阿方的事。”
大伯母道:“沒錯,就是爲了阿方的事!”
唐雲瑾看看俞方,問道:“之前你們讓我幫他尋個工做,我可已經辦到了,還有何事?”
衆人的臉上都有些尷尬,大伯更是一臉的不認同,不是對她,而是對俞方,顯然俞方之所以被人解僱的原因是他也不喜的。
大伯母道:“子明沒和你說?阿方被那家鋪子的掌櫃給解僱了!”
俞家小姨不滿道:“也沒犯多大事就把咱們阿方解僱了,怎麼的也得討個說法不是!”
“說法還是其次,那兒的工錢給的可不老少,丟了太可惜了!”俞家舅舅一臉貪心樣,“最好是能讓掌櫃的重新用他。”
唐雲瑾道:“比起這些,還是先說說爲什麼被解僱吧,如果沒有理由,掌櫃不會無緣解僱夥計的。”僱傭夥計就是爲了幫酒鋪的忙,要不是犯了錯,誰會把幫手趕出去。
“那鋪子的掌櫃是看在雲記的面子上答應的,如果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必定不會輕易把人解僱了。”
大伯母和俞家人有一瞬間的沉默和尷尬,不過大伯和一直沒吭聲的唐遠臉色卻是不好看。
俞家小姨最先開口道:“也沒多大事,不就是拿了鋪子裡一些不新鮮的賣剩了的菜嗎,那掌櫃的就大驚小怪的把阿方給趕走了!也太過分了!”
“就是!那些個賣剩下的菜反正也不能賣了,扔了也是浪費,阿方拿回家一點給家裡人吃有什麼的!我們都沒嫌棄菜不新鮮呢!”
唐雲瑾拉下臉來,瞪了眼心虛的俞方冷笑:“你們以爲這是小事?跑到別人鋪子裡給人做工卻偷東西!?”
饒是冷漠如秦梟都被俞家兩句完全不知悔改的厚臉皮的話弄得差點氣笑了。偷了東西還有理了?居然還說什麼不嫌棄菜不新鮮?你們有什麼資格嫌棄?
俞家小姨立刻道:“雲瑾,你這是怎麼說話呢!什麼偷東西啊!別說的那麼難聽!阿方只是拿了人家不要的,那能算偷嗎!”
大伯母道:“就是說啊,阿方也就是不想浪費纔拿了一點,真的就那麼一點,結果被掌櫃的發現了人家就二話不說把他給趕走了,這也有點太過了吧。”
“過?”唐雲瑾鄙視道:“那掌櫃的說那些菜是不要的了嗎?還是你們自己擅自以爲是不要的,或者只是給自己一個能心安理得拿東西的理由?”
“當然不是!”俞家小姨挺起胸揚着下巴道:“什麼叫我們找理由,那頭天沒賣出去的菜第二天都蔫兒了!洛水鎮可是大鎮,那鋪子也不小,難道還能賣不新鮮的菜嗎?那菜分明就是得扔的,阿方把要扔的東西拿回家也能叫偷!?”
“就算是人家要扔的,也是他們自己的事,這構不成你們心安理得吃人家東西還挑三揀四的理由。”這叫什麼?這就叫的得寸進尺,沒皮沒臉!
唐雲瑾冷笑一聲,問俞方:“那鋪子的掌櫃給手底下的夥計多少工錢我也是知道的,比起其他鋪子給的可不少,那些工錢難道還不夠給你們家裡改善生活,買點好吃的?就算是想吃那些菜,直接在鋪子裡買,掌櫃的也一定不會多要幾個錢,至於偷拿嗎?俞方,你就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寒了掌櫃的心,對不起人家給你的那些工錢?”
“我……”俞方心虛道:“我真的只拿了點不新鮮的,鋪子裡不新鮮的菜掌櫃確實是第二天賣給專門來收那些菜的人,不會再在鋪子裡賣的。”
唐雲瑾道:“你也說掌櫃是賣給來收菜的人,是能拿到錢的,不是白扔,這樣你還能說是撿人家不要的?你拿回家的時候可有把錢給掌櫃?”
俞方小聲嘟囔:“我就拿那麼一小把,那收菜的給的錢也不多,十幾斤菜也就給個幾文錢,我那點連一文錢都沒有。”
唐雲瑾道:“既然你覺得不值錢,那讓你掏一文錢和掌櫃的明說,然後把菜拿回家,很難?”
俞方頓時語塞。
俞家小姨得理不饒人道:“你別說這些沒用的!反正那些菜我們都吃了,本來也沒多少東西,要是那掌櫃的嫌我們拿了他的東西,大不了我們還他錢還不行嗎?阿方也說了拿點錢連一文錢都沒有,我們給他個十文錢總夠抵消了吧!”
秦梟一直生活在凌城,哪怕偶爾到別處去談生意,見到的人也都是正經生意人,哪怕是秦家那些種地的農戶,也都很樸實勤奮,今日見到俞家這些人的嘴臉,他才真正明白過去聽人說的所謂刁民是什麼樣,原來真有人能如此蠻不講理!
唐雲瑾看着俞家小姨那好像我麼多吃虧的語氣,忽然就收起了心裡被挑起的惱火,嘲諷道:“那照你的意思,別人捅了你一刀,再給你支付醫藥費,也是可以的了?你也不能怪人家捅了你?”
俞家小姨臉色僵住。
唐雲瑾不久前纔剛逮了兩個家賊,對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尤爲不喜,說話自然也毫不留情。
“自己家鋪子的夥計手腳不乾淨,爲了防止以後鋪子裡少更多的東西,把人趕走有什麼不對?退一萬步說,你現在去給掌櫃十文錢把他的損失補上了,可誰又能保證,下一次是不是又會用什麼理由偷拿鋪子裡的東西?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在第一次得到原諒後,第二次更是會有恃無恐,到時候得到的不會是知錯就改,而是變本加厲!
別人她或許還不敢這麼說,但看俞家人此時的樣子,就能預見如果俞方真的回了蔬菜鋪子,以後還會惹出更大的事來。
俞家人再一次沉默下來,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又或者,他們心裡的確就是存了這種念頭。
唐羨羨本來也想替俞方說兩句好話的,可她心裡又清楚,俞方做的那檔子事的確不是什麼好事,加之又有秦梟在場,她看得出秦梟對俞家人說的那些話很不待見,她自己也不敢張嘴說惹人厭的話。
大伯母忽然道:“雲瑾,你說來說去,其實就是不想幫忙吧?家裡的親戚遇到了問題也不知道幫襯一下,你這也太沒良心了吧!上回你把我們家羨羨臉都打腫了我還沒和你算賬呢,這次讓你幫個小忙你居然還推三阻四的?”
唐奶奶和大伯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前者是想到前些日子唐羨羨臉上的紅腫,後者則是爲唐羨羨在洛水鎮的那些事兒。
唐雲瑾並不知道,唐羨羨那些事到底沒能瞞住家裡,也是因爲宋子明就在鎮上,以他和唐羨羨的關係,在鎮上認識的一些人給他說了麗水班的事,於是前陣子唐家人之所以安分,不是因爲要蓋房子,而是唐宋兩家鬧了不愉快。
唐羨羨剛去鎮上沒多久就和別的男子勾勾搭搭,還被趕出戲班子,這不只讓宋家對唐羨羨是否真的是個能安分相夫教子的好女人有了懷疑,連帶宋子明和她的感情也出現了裂縫,就算唐羨羨沒和人真有什麼關係,但在宋子明心裡,唐羨羨那也是差點給她戴了綠帽子,不鬧起來纔怪!
也虧得後來唐家人想辦法出面調停,又把以前趙氏送來的一些好東西送到宋家賠不是,才勉強把事情了了,不然婚事怕是都要告吹!
唐奶奶是歷來心疼唐羨羨,就算覺得唐羨羨上次有不對,但她被唐雲瑾打了一巴掌,剩下的也只有責怪了,倒是大伯覺得上次的事根本就沒臉說,不高興俞金花又提起來。
大伯母是什麼心思也不難猜,無非就是想用她打了唐羨羨的事作爲依憑,讓她覺得理虧,繼而再幫俞家的忙。
唐雲瑾哼笑道:“大伯母也不用拿上次的事說事,到底事實如何,也過了這麼些天,你們應該都知道。唐羨羨蠻橫不講理到我家裡鬧事,還用不堪入耳的話來罵我,我予以還擊,自認爲爲沒有錯處。”
“你!”大伯母惱火地瞪她,“你還想不認賬!?”
“她罵了我,我打了她。”唐雲瑾似笑非笑地看俞家小姨,“這其實不就和剛纔說的是同一個道理嗎?怎麼,換到唐羨羨身上了,大伯母又覺得這是我的錯了?那麼俞方不也是做錯了?那還要幫什麼?”
大伯母一愣,看見妹妹對自己不斷打眼色,面露不滿,支吾道:“這,這是兩碼事!”
“哦~”唐雲瑾道:“你也知道是兩碼事。”既然是兩碼事,你替她作甚?毛病!
“到底怎麼回事,我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你們也不用再多說。”唐雲瑾淡淡道:“說的難聽點,那蔬菜鋪子賣剩了的菜,不管是掌櫃的要扔要賣,哪怕是用來給豬當飼料,那也是掌櫃說了算。”
在場的人除了秦梟,全部目瞪口呆,誰也沒料到唐雲瑾會突然說的這麼直白,不,應該說如她所言,說的這麼難聽。
三個吃了‘給豬當飼料’的菜的人面額尤爲不好。
俞方怒道:“你罵誰是豬呢!”
唐雲瑾道:“我只是實話實說。”
俞家人在陽坪村雖然算不上日子過得多好,但家裡身強體健的人也有好幾個,總不至於吃不飽,不過是和大伯母一樣,秉性就是喜歡貪小便宜,如今便宜沾到頭兒了不知道檢討自己,還想來給她添麻煩?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再說大伯母,嘴上一直偏幫着俞方,那是因爲對方是自己外甥,可實際上她心裡又能不清楚這事兒到底是誰的錯嗎?
俞方手腳不乾淨她也是早就聽孃家人說過的,心裡也不是沒抱怨過怎麼這麼好的機會都笨得給弄丟了,更是埋怨自己的妹妹不會教育孩子,怎麼給人當孃的!
可這些想法能說嗎?說不出口!加上俞方和唐雲瑾擺在一起,她肯定更向着俞方,她更看不上唐雲瑾趾高氣昂的模樣!不就是個沒人要的病鬼嗎,盤上個有錢的年輕掌櫃了就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了!?
“不管怎麼樣,今天你這忙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大伯母一拍案,“連自己家親戚遇了難事都不能幫忙,這就是讓別人聽見了,也要說你沒良心,沒人性!”
大伯不認同地扯扯大伯母的衣袖,臉色發黑,可大伯母卻被唐雲瑾激得顧不上旁的,甩開他繼續道:“反正你到時候和雲記的掌櫃說一聲,對方肯定願意替你去給蔬菜鋪子的掌櫃說,又不用你掏錢,你有什麼不樂意的?”
唐雲瑾道:“我可不像大伯母,只會偏幫自己的親人,我是幫理不幫親,如果今天俞方沒做錯事,我是不介意去給他討個說法,但他今天做錯了,我就什麼都不可能說,不可能做。遇了難事搭把手是無可厚非,但也要分事。”
俞家小姨惱道:“你就是不想幫忙找藉口!”
唐雲瑾嘆道:“說了這麼半天,你纔看出來?這忙,我的確不可能幫,不管你們說什麼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