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曲的話並未令夏琳慌了神,她輕輕起身行至春曲身旁壓低聲音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你彆着急,慢慢的說。”
“夏歌出去取茶水和點心,都有好一會了,婢子擔心她遇上什麼麻煩事,正想去樓下大廳看看,纔出門,便見她被幾個家丁打扮的男子給抓住了。”春曲看了眼熟睡中的小明玥,便壓低聲音道。
春曲會着急夏琳能理解,沒有她的首肯,無論遇上什麼樣的情況,她們都不會使出隱藏的功夫,上次春曲之所以敢將北堂塵派遣的殺手盡數誅殺,是她授意春曲的,可這次不同,夏歌沒有得到她的授意,那怕是死,她也不會出手自救。
“靜兒,我出去看看,你在這裡看着玥兒。”東方皓此刻已然起身道。
“這種地方,人多眼雜,你還是不要露面好,你的隨從都是高手,讓他們跟着便可。”夏琳想也不想,便拒絕道,東方皓外形太過出色,只要現身,必定會引起旁人的注意,而她則不同,一來她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二來又戴着面紗,即便真與人起衝突,人家摸不清她的底細,也不能將她如何。
東方皓自然明白夏琳的心思,也沒堅持,橫堅自己的手下會保護她,因此便點頭道:“好,都依你。”
夏琳重新覆上面紗,然後帶着春曲出了雅間,樓下大廳,夏歌被四個體形高大的男子架着,雖然她目前的情況處於下風,一雙美眸卻是殺氣騰騰的盯着對面一個身着錦袍,五官還算清秀的男子身上。而那男子雙眸泛着淫光,一雙眸子毫無摭掩的流連於夏歌那玲瓏有致的曲線上。
來到一樓大廳,夏琳晃着手中的馬鞭緩緩行至那男子面前道:“公子什麼來頭,膽子倒是不小,連我的婢女都敢動。”
夏琳因爲面覆面妙,加之她根據自個的臉型,給自個剪了流海,將額頭的麻子給摭住,至使露在面紗外的一雙丹鳳眼極是打眼。
那男子看見夏琳明顯一怔,隨後邪肆的目光直勾勾的定在夏琳臉上道:“又來了一個小美人,本公子今日倒是豔福不淺。”男子頓了頓,又走近夏琳幾步,語氣下流道:“小美人,你倒是識趣的,不像那個小賤人,只知道撒潑混罵。”
“叫你的人放了我的婢女,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與你計較,不過那四個人的手都必須廢了,敢對我的人不敬,這是給他們的一點小小懲罰。”夏琳的眼神柔柔的,她垂眸撫了撫手中的馬鞭,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她的眼晴本是極漂亮,只是柔柔的一記眼神,再略一垂眸,竟有一種說不出,道不盡的風情,令那男子心神一蕩,頓時有些找不着東南西北,只失神的盯着夏琳,傻傻乎乎的一時忘了言語。
“怎麼?公子是捨不得你這些手下嗎?”哀怨的擡眸,隨後美眸流轉看向那四個男子,繼續道:“既然公子捨不得,我只好讓我的人親自動手了,不過他們下手可沒個輕重,這後果……”夏琳話還沒有說完,便有十個混身充斥着濃烈殺氣,侍從打扮,手握長劍的男子涌入大廳中。
那男子身邊的隨從也就六個,而且就是些會拳腳功夫的護院,他再放蕩不羈,也還是有點眼力勁的,一看這十個侍從便知道並非一般的隨從護衛,還不待他開口,架着夏歌的那四個男子早已放開夏歌,紛紛上前跪地向夏琳求饒。
“卸了他們的胳膊以示懲罰。”淡漠的吩咐了一句,她便帶着春曲和夏歌回到樓上雅間。
後面的事情,夏琳不想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不過樓下安靜下來,想必是那些人已經徹底擺平。
約抹一個小時後,小明玥準時醒來,秋舞和冬吟照顧她穿衣洗梳,收拾完了,東方皓抱起小明玥,一行人一起離開雅間,等他們步出歡宜居,二樓另一間雅間走出來一名打扮華貴的少婦,她眼神若有所思的盯着東方皓他們消失的地方,輕聲自言自語道:“有意思,竟然在雲城看見皓親王。”
之後的幾天,東方皓帶着夏琳和小明玥玩遍了雲城的名景。沒地方可玩,自然也沒有再挽留夏琳母女的理由,這天吃罷早飯,等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妥當,東方皓騎上馬兒,親自護送夏琳與小明玥回小林村。
離開小林村這麼久,織坊的運作一切正常,張氏、劉氏及林雪蘭得知夏琳回來,忙過來這邊院子,打算向夏琳彙報近期織坊的運作情況和帳目,三人不知道屋裡還有客,待進屋發現東方皓,一時爲東方皓過於出衆的英姿而失神,夏琳將一切看在眼裡,好笑的搖了搖頭道:“張姐姐、劉姐姐、蘭姐兒,這位是錦繡布莊的大東家。”
夏琳的話,令張氏等三人回過神來,三人當即尷尬的移開視線。林雪蘭到底是秀才之女,還算有些見識,很快調整好情緒,對夏琳道:“不知靜姐姐這裡有貴客,冒昧打憂,真是失禮,還望貴客不要見怪纔好,我等向貴客賠禮。”說完,便帶頭行了一禮。
張氏和劉氏此刻已經整理好思緒,也跟着林雪蘭行禮,然後三人正打算退出去時,東方皓別有深意的看了看夏琳,隨後笑着開口道:“這位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我是靜兒的未婚夫,不是什麼貴客。”
這話一出,不僅僅是張氏、劉氏、林雪蘭震驚了,就是夏琳也是震驚的看着東方皓。自上次徐理正帶着媒婆上門後,織坊裡的人都知道夏琳有個指腹爲婚的未婚夫。張氏她們到底是莊戶人,難得的實誠老實,一聽這話連懷疑都沒懷疑,三人忙退了出去,人家未婚夫突然上門,必然是爲婚事,她們這些外人沒道理在這裡打憂。
屋裡再次剩下夏琳和東方皓兩人,此刻夏琳已經自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看了眼門外,然後蹭的起身氣怒道:“東方皓,不帶你這樣耍人的。”
東方皓卻是一記委屈的眼神看着夏琳,然後取出貼身收好的玉佩道:“這可是我的訂親玉佩,你別想否認你沒有這一模一樣的玉佩,我在姜清乾那裡看到過你玉佩的圖樣,後來問過姜清乾,才知道是婉娉託他幫助尋找出處。清乾還告訴我這玉佩是你所持之物,咱們即有訂婚玉佩,我自稱是你的未婚夫合情合禮。”
看着東方皓手中的玉佩,夏琳差點沒氣暈過去,堂堂一國親王,怎麼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的未婚妻,這種戲劇化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某女仰天長嘆,她這是得罪誰了,怎麼給她弄了個古代版的鑽石王老五,皇家的媳婦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她一介農女,絕對的勝任不了。
許久,夏琳在心中做出決定,硬着頭皮開口道:“四、四公子,我自幼就是孤兒,這什麼指腹爲婚我可不知道,我看這婚事還是做罷吧!”
“靜兒,你這是要悔婚嗎?”東方皓不氣不怒,只是很平靜的問道,那模樣像是更在乎一個確實的答案。
雖然東方皓表現的很平靜,可夏琳卻莫名的感到緊張和不安,她猶豫了下,思付了下說辭,才又開口道:“四公子你風華絕代,優雅高貴,小女子出身貧門,又無顏醜陋,實在不堪爲四公子良配,咱們的婚事便做罷吧!”
面上不顯山不露水,而心中已經氣的快要暴發的東方皓聽了夏琳這話,頓時傻眼了,合着自己這麼優秀的條件,在她這裡還是被嫌棄了!偏生有氣還不能發,人家姑娘都那麼‘自慚形愧’了,他再說什麼都是君子風度盡失,無奈的嘆了口氣,東方皓什麼也沒說,只收好玉佩,垂眸飲茶不再言語。
夏琳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東方皓,不清楚他究竟是個什麼想法,若說他是答應作罷婚事,不管如何也應該回她一句,說他堅持兩人的婚事,他這不言不語的究竟算個什麼意思?
屋裡一片沉默,就在夏琳準備開口時,東方皓好似沒事人一般開口道:“這會都晌午了,今兒午飯就在你這裡用,看在我護送你回來的份上,你可不可親自下廚?”
對於他這跳躍式的思維,夏琳嘴張了張,最終無聲的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廚房。之後,夏琳尋了好幾次機會想問清楚東方皓的意思,結果都被東方皓不着痕跡的岔開,他也沒在夏琳這裡久留,吃罷午飯,叮囑小明玥幾句,便告辭離開。
直到將東方皓送走,她也沒得到東方皓確切的答覆,所以之後的幾天,夏琳爲東方皓是否答應作罷婚事而糾結,當然她糾結的並不只是東方皓的一個答案。做爲一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女人,東方皓無論身份還是外形條件,那都是完美到爆,是個正常的女人都會因爲有這樣一個出色的未婚夫而感到驕傲和歡喜,夏琳自認自個是正常的,但是一想到自個這個身份,配東方皓那簡直就是古代版的灰姑娘與王子,於她而言太不切實際,是以這個問題糾結的都成了她的心病。
這日,夏琳正在書房看書,春曲領着一年青年俊秀的男子進入書房道:“姑娘,四公子打發人來給姑娘送東西。”
本低頭看書的夏琳聞言,心頭猛的一震,心跳突然就亂了,她心中暗想,難道是東方皓不死心,特意送東西來討她歡心的,只是這念頭一起,又被她否定了,並反覆警告自己不許自做多情。
胡思亂想了一會,直到春曲再出聲提醒,她才動作自然的合上書,擡起頭來平靜的對那男子道:“四公子讓你送什麼東西來?”
男子上前將手中的錦匣遞給夏琳道:“是雲城附近幾個大城中的田契、桑樹林地契和適合做織坊的房契。主子說了,靜姑娘將來會是咱們東漢布業的龍頭,他爲自己名下的布莊利益計,在姑娘起步之時大力支持,有這份情誼在,與姑娘的合作關係必將更加牢靠。”
一番出於利益計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下來,透心涼啊,糾結幾天的心病,迅速凍結,她接過錦匣,當着那男子的面打開,錦匣裡果然是一沓各種地契房契,夏琳大至清了清,隨後擡頭問道:“這些地契一共花了多少銀子。”這意思很明顯,沒打算白用東方皓的錢。
“這個四公子沒說,屬下也沒有問。”男子沒料到夏琳會開這口,怔了一下,纔回話道。
“好,我知道了,這些地契我都留下,也請你轉告四公子,下次見面,再還錢給他。”合上匣子,夏琳一幅公私分明的模樣開口道。
“是,若姑娘沒有別的話帶給主子,屬下這就告退。”男子應道,只是言語間卻帶了試探的意思。
“沒有了,你去吧!”淡淡的搖了搖頭,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到其他各城開織坊的事情上了。
待男子無聲的退出書房,夏琳也對春曲道:“我這裡不用你伺候,自個下去休息吧!”
春曲什麼也沒說,行了禮便退出書房,而夏琳已經重新打開錦匣,取出所有的地契,若有所思。
次日,夏琳將幾封信交給魅影,讓他傳給附近幾座大城酒樓的掌櫃,信的內容其實就是託掌櫃找織女,帳房及管事,還有打理桑林和田間事務的長工,另信中附有織坊裝修圖稿,及織機圖稿。眼下正值秋季,還能收一季秋蠶,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賺錢的好機會,至於棉布這一塊,因爲軋棉花籽車和紡紗車是織棉布的關鍵,目前她並不想這兩種車的製作方法外泄,經過反覆思量,夏琳決定由余強制作好,然後再僱車送過去。
東方皓得知夏琳打算在其他幾個城開辦織坊,便將手下能用的人才介紹給夏琳,其中有從宮中放出來上了年紀的織女,也有值得信任的帳房。
上了年紀自宮中出來的御用織女精於織造,做織坊管事再合適不過,況且她們都是宮裡出來的在宮中生活多年,管束人的手段一流,定能管理好一家織坊。夏琳不得不承認,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句老話多有真諦,若她身後沒有東方皓和謝婉娉的幫助,她的事業崛起的不可能這麼快,而最讓夏琳悵然的是東方皓過於優秀的條件,並非她自卑,而是門當戶對的理念深入骨髓,她這一生只想快快樂樂的賺錢,做個知足常樂的米蟲,她心底深處非常反感皇室裡的陰謀算計,算計來算計去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很快靜好織坊在幾個大城開辦起來,因爲是唯一一家能紡織出棉布的織坊,所以生意出奇的好。爲防止再出現上次縱火的事情,夏琳在安全方面特別在意,利用巡視織坊的機會,她給每家織坊都建起了手動撒水器,這樣如果萬一織坊或庫房不小心失火,只要有人在儲水的瓦缸邊手動搖水,水自連接的竹管裡噴出,這樣就能快速滅火。
巡視了最後一家織房坊,眼看離開雲城也有半月,夏琳正打算次日啓程回雲城,卻沒料到這天傍晚玉奉城某家醫館裡出了人命。起初夏琳也沒當回事,畢竟命案這事她管不了,只想着明兒一早依計劃離開,誰知第二天一早起來,從客棧掌櫃那裡得知,玉奉城昨夜四處城門全被封鎖,不管是本城人,還是外城人,一律不得出城。
夏琳不覺得醫館裡醫死了一個人,會嚴重到知府下令封城的地步,當即便讓春曲出去打探消息,春曲出去了大約半個時辰迴轉,她神色驚懼的關好門並開口道:“姑娘,昨天醫館裡死的那人,並不是被大夫醫死的,而是吃了帶瘟的鴨子就醫不及時才斃命的。”
夏琳得知這一消息,臉色當即一變,隨後秀眉皺起,沉思了片刻才又問道:“官衙解剖了那名死者的屍身嗎?”
春曲一時不明白夏琳的意思,遲疑了下才問道:“婢子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若不解剖屍體,查看死者的胃裡殘留的食物,如何能斷定死者是吃了遭瘟的鴨子斃命的?”輕聲解釋道,同時她心中已經在思付這次的事情究竟嚴重到什麼地步。
“起初醫館也不知道病因,後來那死者的家人在公堂上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幸好在公堂上的大夫及時施救,這才保下那婦人一命,待那婦人醒來,問過她的飲食後,知府大人便派了大夫去那人家中查看,發現那人家中的鴨子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經檢查發現那鴨子是遭瘟病死的。”春曲心有餘悸的嘆了口氣,慶幸沒吃鴨肉。
夏琳聽了春曲的話,臉色便沉了下來,在古代醫術並不發達,一旦發生疫情,只怕到時候會屍橫遍野,如今即叫她遇上這事,不管是爲了自己的命,還是這一城老百姓的性命,她必須出一份力,思及此她取下在紅楓城時,謝婉娉送給她的玉佩對春曲道:“這個玉佩是謝家的傳家玉佩,你拿着去見知府,就說中午我在四方來客酒樓設宴,請知府大人務必賞光。”
春曲接過玉佩便離開客棧,從始至終都沒有問夏琳的用意,因爲她始終明白自己的立場。
中午四方來客酒樓的雅間,玉奉城周知府如約而至,當看見夏琳那張麻子臉時,還是被嚇了一跳,不過對方即然握有謝家的玉佩,可見與謝家的關係非常的不一般,不能輕易得罪。
請周知府入了座,待春曲奉了茶,夏琳纔開口道:“周大人,冒昧請你前來,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周大人海涵。”
周知府聞言,面上笑笑,親和的開口道:“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約本官相見,所爲何事?”
“周大人,小女姓夏,此次約見大人,是爲城中鴨子遭瘟一事。”這次夏琳並未隱瞞自己的真姓,畢竟她現在也是小有財力,加之身後又有東方皓和謝家兩大靠山,只要她不做犯法的事情,偶爾借用下東方皓或者謝家的名頭,也不過小事一樁。
周大人眼珠精明的一轉,客氣的開口道:“夏姑娘的消息真是靈通,玉奉城確實出現遭瘟的鴨子,不過本官已經擬定預防措施,夏姑娘大可安心,只是即便姑娘與謝家關係匪淺,本官也不能循私,夏姑娘若是爲出城一事邀約本官,還請姑娘見諒,這種非常時期,本官必定是要一視同仁的,否則還如何管理這玉奉城,還請姑娘安心在玉奉多住幾日,待疫情控制住,城門自然會大開,放大家出城。”
一聽這話,夏琳便知道對方誤會了,因此和氣的笑了笑,解釋道:“我沒有將邀約大人的用意說明,大人難免會誤會。今兒小女邀約大人並非爲了出城,而是想爲預防疫情出些綿薄之力。”
周大人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掛不住了,他尷尬的輕咳了一聲,忙又開口道:“恕我冒昧,姑娘可是精通醫術?不知在這疫情防治上,可有什麼高見?”這次開口,官腔都自覺的免了。
雖然覺得這個周知府有些意思,不過夏琳仍是忍着笑意,自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周知府道:“周大人,小女並不精通醫術,不過對於防疫有些心德,這是我自個琢磨的防疫四策,希望能幫到大人。”
周知府半信半疑的接過紙,展開看過後,便是臉色一變,頗爲不解的開口道:“夏姑娘,爲何遭瘟的鴨子不能埋入土中,以往發生疫情,咱們都是使用這個法子,這種法子對於杜絕疫症的傳染還是頗有成效的。”
“周大人,往年每次咱們東漢發生疫情,那些遭瘟的家畜被埋入土中後,疫情是曾得到控制,但是後來是不是有很多人也感染上疫情?”夏琳並沒有直接爲周知府解惑,反而提出疑問道。
“這種情況是正常的,這疫情有潛伏期,加之能傳染,有人感染上實屬正常。”周知府不以爲意道。
周知府的不以爲意,令夏琳心中深感不悅,往年每每有疫症橫行,因疫症而死的人,可以用屍積成堆來形容,他竟然表現出這樣麼一幅不以爲意的樣子,人命在他的眼中究竟是什麼?雖然心中氣憤,不過夏琳並未表現在臉上,深吸了口氣後,她儘量維持平和的語氣開口道:“周大人,患有疫症的家畜埋入土裡,這樣做表面看似確實能隔絕疫症的擴散,但是那些被埋的家畜會腐化,它們身上攜帶的疫症會沁入水中,再傳入湖、河、江中,人類只要飲用帶有疫症的水源,就會染上疫症。”
周知府倒是沒料到還有這樣的事情,頓時臉色一變,許久之後纔有些後怕的開口道:“所以夏姑娘你才建意土埋改用火焚,是嗎?”
夏琳點了點頭,後面三項無非就是湯藥強身,住處消毒,碗筷消毒等,上面都寫了詳細的執行方法,在周知府看來,不過是常見的一些做法罷了,因此並未虛心向夏琳請教。
吃罷飯,周知府便帶着夏琳給的防疫四策喜滋滋的離開,周知府一離開,一旁的夏歌終是沒忍住,替夏琳抱不平道:“姑娘,那周大人這樣不把你放在眼中,婢子真是替姑娘不值。”
夏琳卻是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人家堂堂一城知府,爲什麼要將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頭放在眼中,我若是謝家人也還罷,偏不是,他更沒有理由將我放在眼中了。”
一旁的春曲扯了扯夏歌的衣袖,以眼神示意夏歌不要再亂說話,夏歌嘴張了張,還想再反駁,偏巧正對上夏琳那雙帶着笑意的眸子,頓時臉一紅,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走吧,咱們去一趟藥輔。”起身理了理裙襬,夏琳頗有深意的開口道。
周知府回到府衙,便公開防疫四策的內容,並毫不知恥的向衆人炫耀是他苦思一中午的得來的策略。周知府按照夏琳紙上說的,將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聚集起來,然後根據各自的醫術分爲十個小組,每組由醫術最爲高超的大夫爲首,然後對城中但凡養家畜的進行清查,若有感染疫症的,立即沒收,那一家人也要隔離,最後就是將收集來有疫症的家畜火焚,斷掉疫症的源頭,接下來自然是各處的消毒,及湯藥的配送等等。
因爲夏琳將步驟寫的很詳細,周知府只需依照紙上的條例一一實施便可,所以即便有些事情多而雜,周知府並沒出錯。
夏琳一直讓春曲密切關注着府衙那邊的動作,不過第二天,城中便出事了,因爲鴨子染疫症至使人死亡,此事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恐慌,加之城中焚燒一批數量不少的家畜,一時人人自危,清晨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竟然集結了一幫人鬧到城中養鴨大戶邱林的鴨場,這位養鴨大戶在玉奉城還有個綽號人稱鴨子王,祖上幾輩都是養鴨的。
邱林對養鴨頗有心得,關於鴨子疫症這一塊,也有祖傳的防治辦法,他家的鴨場是老字號的,豈容旁人任意污衊,況且來鬧事的要放火燒了他的雞舍,他自然不會答應,因此便帶了鴨舍裡的長工,與鬧事的那羣人形成對壘之勢。
夏琳接到消息,未及細想,將秋舞和冬吟留在客棧照顧保護小明玥,她則帶着春曲和夏歌匆匆趕往邱家鴨場。
等夏琳三人趕到邱家鴨場時,周知府早已帶着捕快前來,將雙方打鬧的人制服,而鬧事的人中,以全城百姓的性命爲由,紛紛要求周知府放火焚燒邱家鴨場,以徹底斷絕疫症源頭。
周知府難抵民怨,好言相勸無果後,他便拿官威逼迫邱林,那邱林也是個硬氣的,並未因此退縮。夏琳在一旁靜靜看了會,然後才穿過人羣行到人前道:“周知府,昨兒向您進獻防疫四策時,忘了告訴您,這種家畜身上攜帶的疫症,只有通過食道這一途徑傳染給人類,您看是不是先撤令,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將問題解決。”
周知府沒料到夏琳會突然出現,還拆穿防疫四策是出自她手,她的這一行爲,令周知府自打了臉面,他的臉色變了變,礙於夏琳身上的那塊謝家家傳的玉佩,只能隱忍着,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來:“夏姑娘,本官記得你說過,你並不精通醫術,你怎的知道鴨子身上的疫症傳播途徑只有一種?”
“周大人,這鴨場裡的鴨子數量不少,若不分青紅皁白一把火燒了,事後再查出來,這極是有損您的名聲,您若不放心,可將城中的大夫請來,相信以他們的醫術,必定能爲大人解惑。”笑了笑,夏琳不急不徐的開口道,她說話時聲音柔而緩,令人不自覺的信服,鬧事的人漸漸的也都安靜下來。
周知府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面子裡子丟了個乾乾淨淨,他心裡壓着這口鬱氣,無論如何都不得疏散,因此嘴巴緊閉,並不打算輕易鬆口。
“周大人,只不過是叫大夫過來證實一下小女的話,若小女的話屬實,在場的諸位也都可以安了心,若小女的話有錯,爲了大家的安危着想,我想這位鴨子王也是明理的人,定然不會再阻撓大人執行公務。”見周知府的臉色青白交錯,夏琳再次開口,句句合情理,令周知府想反駁都無話可駁。
被人逼到這份上,周知府心裡憋屈呀,咬牙切齒的吩咐道:“來人,還不快去請大夫過來。”
立刻有捕快領命去了,約兩刻鐘後帶着大夫迴轉,那大夫正在研究根治疫症的藥方,手中留了一隻染疫症的鴨子做實驗用,而在來時,他從捕快口中已知事情原委,便如實道向周知府回稟道:“大人,適才小人正想去府衙向您彙報治療疫症藥方的進度,不想因爲這裡鬧事,與大人錯過,所幸這位姑娘阻止的及時,未釀出有損大人官威之事。”
大夫這話一出,在場衆人那裡還有不明白的,證實夏琳所言非虛。周知府面色變了幾變,不過多年爲官,他還是有些手段的,不過片刻臉色便恢復如初道:“爲以防萬一,你去這鴨場看看。”
大夫自然知道周知府的用意,也未多言,點了點頭,便向邱林道:“這是大人的命令,還望邱老闆配合。”
那邱林並未拒絕,帶大夫離開前,感激的對夏琳點了點頭,然後帶着大夫進了鴨場。
“周大人,不知可單獨跟大人聊幾句。”看着邱林進了鴨場,夏琳側首看着一臉陰鬱的周知府,微笑道。
周知府臉色不好,卻並未拒絕,只往偏靜地挪了幾步,夏琳緩步跟上,在他身側站定,擡眸看着淨藍的天空,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周大人,這民怨平了,接下來你的心思可全要放在治療疫症的藥方上,我之前說過,這個疫症是通過口腔傳染,而且這疫症有潛伏期,前兒死在醫館裡的那人,攜帶疫症時,也許不經意間,已將疫症傳播在那個小麪攤,或者親戚友人家,那些人再將疫症傳播,您可以想像不久的將來,這玉奉城將有疫症爆發,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周大人您的下場會有多麼的可怕。”
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便是如此,周知府這才驚覺,自個將事情想的太簡單,此刻他那裡還顧得上生夏琳的氣,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烏紗帽。
夏琳則是笑了笑,一派從容的帶着春曲和夏歌坐馬車離去,她相信經過剛纔那一番敲打,這周知府只怕全身心的都放到疫症藥方上,只要疫症不暴發,他的烏紗帽自然不會受影響。
幾日之後,城中出現多人染上疫症,這早已在夏琳的預料中,不過好在城中的大夫早有研究治疫症的藥方,雖然不能完全根治疫症,但能防止病情惡化,爲研製藥方爭取了時間。因爲有夏琳的防疫四策,城中雖然疫症橫行,卻並未出現死人的情況,這令周知府慶幸之餘,心底深處仍有些惶惶不安。
被困玉奉城多日,春曲和夏歌擔心在這裡久留,會染上病,可週知府不放行,她們也離不開,最後無奈之下,春曲只好偷偷的給東方皓傳遞了密信。
密信傳遞出去沒幾天,府衙裡傳出好消息,幾位大夫終於合力研製出治療疫症的藥方,在沒有大量死人以前,及時的化解了這場危機。
終於城門封鎖解除,這日用過早飯,夏琳讓四美收拾好行裝,一行人坐上馬車,準備回雲城,只是馬車在城門處時,被周知府帶人給攔了下來。
遠在皇都的翊親王府,王府裡有一座輕聲閣,此刻裡面咿咿呀呀的傳出戲段子。輕音閣是仿照戲園子的格局所建,自翊親王病逝後,翊親王妃便建了這輕聲閣,還養了一批戲子在輕聲閣中,每日喝戲供她消磨時間。
輕聲閣內,戲臺的正對面是一間精緻的小間,雕花大紅木椅上,坐着一名身着海棠紅百蝶牡丹圖案宮裝的少婦,這便是翊王妃文氏,她生的美貌,皮膚潤白,眉目濃麗,給人一種道不盡的嫵媚之感,只是細細觀察下,會發現她的眼晴黑亮而幽冷,濃麗的嫵媚深處,竟是令人心驚的冷厲。
此刻她手捧着茶杯,美眸興致頗濃的望着對面戲臺子上,即便那戲臺上的段子她聽過不下百遍,依舊的是百聽不厭。
阮嬤嬤進入小間時,臉上的憂慮更甚,她順着翊王妃的眼神往戲臺上看去,看着那個扮相俊美的武生,不由的微微失神。翊王妃察覺到阮嬤嬤的存在,動作優雅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動聲色的收回定在戲臺上那人身上的目光,微微側首看着阮嬤嬤道:“嬤嬤是有什麼事嗎?”
阮嬤嬤回神,不着痕跡的收回視線,垂眸上前將手中的信呈上道:“王妃娘娘,這是玉奉城周夫人命人快馬送來的。”
接過信取出裡面的信件,翊王妃一目十行的看完,臉上看不出喜怒,將信遞給阮嬤嬤,她薄涼的笑道:“難爲麗清費盡心機調查了這麼多。”
阮嬤嬤接過信,眸中閃過茫然的情緒,更對翊王妃這句意義不明的話感到一頭霧水,只是等她看過手中信件上的內容後,臉色當即變的慘白道:“王妃娘娘,若周夫人信中所言屬實,當年的事情那位爺豈不是都知道了?”
翊王妃卻是冷譏的一笑,重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道:“就算他不知道,他也從未相信過我,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罷了,如今他知道了又如何,同樣他也拿不出證據來,這些年嬤嬤還沒瞧明白嗎?咱們奈何不了他半分,他也奈何不了我半分。”
阮嬤嬤聞言,稍稍鬆了口氣,想到信中提到的事情,她又憂心仲仲道:“話雖是如此,若他執意爲那個小賤種討一個名份,王妃勢必還是要做出讓步,豈不是要受委屈!”
翊王妃似笑非笑的放下茶杯,毫不在意道:“委屈這些年本妃受的還少嗎,不過是個小丫頭,想要認祖歸宗就讓她認好了,王府的水深,也許那天一個不小心失足溺死在這水裡,又怪得了誰呢!給麗清回信,那兩個人讓她看着辦吧!是死是活,本妃都沒什麼興趣。”隨後注意力再次投注到戲臺上,顯然那封信並未引起她的情緒波動。
與此同時,皓親王府裡,東方皓收到春曲的密信,展開看過內容後,勃然色變,正要吩咐人準備一下,出發去玉奉城,卻見管家一臉急色的來到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