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一貫疼愛她和幾個孩子,當然不可能希望晏清出事。這隻怕是有人猜到太后的性子,知道她疼愛外曾孫,這纔在護身符上做文章。
若不是朝顏最近對佛教頗爲警惕的緣故,只怕也不會想到說要將護身符細細地檢查,更不會因此發現了上面的貓膩。
褚晏清一貫聰明,見朝顏臉色大變,問道:“娘,這護身符有什麼問題嗎?”
朝顏微微點頭,說道:“這東西娘先收着。你別帶着。”
大不了等下弄一個外表一模一樣的護身符給晏清戴上,皇祖母不會發現這些的。
朝顏對於厭勝之術並不瞭解,在這方面只能問相關的專家了。她想到的便是早已成親的李陸薇,李陸薇好歹跟在趙真人身邊一段時間,還當過他的義孫女,在這方面也是懂一些皮毛的。尤其是後來趙真人見李陸薇在朝顏面前得寵,爲了賣好,更是傳授她不少的知識。
李陸薇因爲朝顏的緣故,出嫁以後日子過得還是挺不錯的,婆家對她也十分看重。
在收到朝顏的消息,李陸薇很快就過來了,“見過殿下。”
她在朝顏面前一直都十分恭敬。
朝顏將那護身符遞給她,說道:“這是皇祖母給晏清的護身符,外面看上去是桃木,裡面卻是槐木。我記得槐木容易吸引孤魂野鬼?”
李陸薇聽了這些,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她將那護身符拿在手上看,然後拿出匕首,將那槐木劈開來,正好是兩片合在一起的。
裡面刻着一個生辰八字,而且還是用血刻上的,字體帶着一種詭秘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
朝顏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這並非晏清的八字。”
說實話,像晏清這樣的身份,他的八字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有點門路的人都能打聽到。
李陸薇點點頭,語氣帶着一股的厭惡,“若是我猜的沒錯,這應該是要引來的小鬼的生辰八字。若是大公子將這護身符整日佩戴在身上,遲早會被小鬼給纏身。”
朝顏雖然之前多少就猜測出這些,但從李陸薇口中聽到了確定的答案後,身上依舊不可抑制地散發出幾乎要化作實質的殺氣。
晏清還是小孩子呢,那些人便將手腳動到他身上來了。而且他們還利用了皇祖母一把,這用心真是歹毒。
朝顏問道:“我並沒有將這個讓晏清佩戴上,應該不要緊吧?”
李陸薇搖搖頭,“不要緊,這種要生效也沒有那麼快。”
“我想,對方爲了能儘快成事,應該也有進行相關的作法。”
朝顏問道:“能否讓對方反噬?”
像一般作法失敗的話,就會遭遇反噬,這個道理朝顏還是知道的。
李陸薇點點頭,“可以,將這東西丟到狗血或是童子尿裡就可以了。”
朝顏冷冷道:“那就兩個都上好了,到時候看誰受傷,就知道是動的手。”
朝顏大概也能圈定嫌疑犯,能夠在皇宮中走動,時常見到太后,有機會動手腳的,不外乎是宮裡被供奉的那些和尚。他們那時候陪着明覺禪師一起進宮,只是光芒一直被明覺禪師所壓着。
明覺禪師圓寂了以後,太后才轉而請那些人過來講經。
朝顏先下吩咐,讓宮裡的眼線盯着那些和尚,又讓人準備了黑狗血和童子尿。
等一切準備妥當以後,朝顏毫不猶豫將那木牌先丟到黑狗血裡,又丟到童子尿中,然後就等待着後續的消息。
這所謂的反噬來得比她想象中還要更快一些。
不過一天後,宮裡的眼線便傳來了明廣大師、明輝大師和了然大師吐血的消息。
明廣大師和明輝大師都爲明覺禪師的師弟,瞭然大師則爲明覺禪師的師侄。這三人中,瞭然大師佛法最爲精通,平時皇祖母召見他的次數也是最多的。
朝顏聽到這些消息後,微微一笑,“那我們也該進宮看望他們一回,看在明覺禪師的份上。”
正好看看到底是哪一個人出的手,還是三個人都有份……
朝顏還將李陸薇也給一起帶上,讓她幫忙調查一把。
在見那三人之前,她先去找穆武帝,將大致的事情同他說了一下。
穆武帝眼睛危險地眯起,“可見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或許是因爲明覺禪師生前一直壓着佛教,不讓佛教勢力壯大。這其實也是明覺禪師的聰明之處,他知道沒有一個統治者會容忍下足以動搖統治地位的勢力。
這也算得上是他的一種保護措施。
然而其他人顯然沒有他這一份高瞻遠矚,等他死後,便有一些不安分的勢力蠢蠢欲動了起來。說不定在那些人心中,明覺禪師反而是蠢貨呢。
“你打算趁機將他們剷除嗎?”
朝顏搖搖頭,嘴角噙着一抹無害溫柔的笑意,“這樣不妥。索性不如留着這一條線,到時候纔好一網打盡。就算我們剷除了他們,彌勒教的人也會想法設法地滲透進來。”
留着這一條,好歹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穆武帝明白了朝顏的意思,不得不承認女兒這想法不錯。
他拿出了一個令牌,遞給朝顏。令牌本身是一塊黑色的玉,雕琢成龍的形態,渾然天成。
“拿着這令牌,你便可以指使暗部的人。等下我會讓他們同你見面,這暗部遲早也是要交到你手中的。”
朝顏心中不由一跳:這便是大穆皇室隱藏在地下的又一股勢力。
只有真正掌握了暗部,這皇位纔算是坐得嚴實。
朝顏點點頭,“多謝父皇。”
她心中清楚穆武帝是擔心她勢力不夠,自保能力不足,所以才提前將暗部交給她。從另一種角度來說,這也算得上是穆武帝對她的信任。像前幾屆天子,基本都是登上皇位兩年,過了考察期以後,才逐漸接管暗部的。
朝顏和穆武帝兩人決定按兵不動,面上裝作關切的樣子去看望吐血生病的三個人。
三個人從脈象上來看,都像是中毒了的樣子,奄奄一息的。
穆武帝也裝作勃然大怒的樣子,表示要徹查此事,定會還他們一個公道。
明輝大師撐着身子,向穆武帝謝恩。
朝顏也親自給他們三人把脈了一回,發現他們三個主要是使用的薰香出了問題,被摻雜了毒藥。
太醫也給他們開了解毒和調養身子的方子。
等看望完這三人後,朝顏對於幕後黑手已經心中有數了。
她同穆武帝重新回到養心殿,開門見山說道:“是明輝大師。”
穆武帝有些驚訝地揚眉,“怎麼看出來的?”
那三人中,明輝大師最會作人,總是笑眯眯的,八面玲瓏。在明覺禪師圓寂以後,就屬他在宮裡的人氣最高,誰見了都要說他一聲好。
明廣大師性格有些迂腐,總是板着臉,若不是他是明覺禪師的師弟,哪裡還能呆在宮裡。
朝顏語氣帶着淡淡的自信,“在毒一道上,就算是那些太醫,也是比不過我的。”
畢竟她可是少玄真人悉心教導出來的弟子。
她解釋了一下,“雖然三個人症狀看上去都是中毒吐血,太醫也沒看出貓膩,但終究還是瞞不過我。他們三個人的中毒徵兆有所不同。明輝的毒侵入了五臟內腑,因爲他是在吐血在前,中毒在後,因此情況更嚴重,另外兩人則是單純地因爲中毒而吐出黑血。”
“向來是因爲被反噬了以後,明廣大師擔心被人看出貓膩,索性給自己下毒好來遮掩,至於其他兩人則是受了無妄之災,被拉過來當擋箭牌的。”
穆武帝說道:“若當真是他和外人勾結的話,那麼我們還可以再給他們一些機會。”
朝顏也是這個想法。先前刺殺她的便是彌勒教其中一個候選人,九個候選人,如今去了兩個,還有七個呢。
父女兩都心照不宣地將這事給按下,沒有要告訴太后的想法。一方面是不想讓她老人家內疚,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太后演技不過關,在人前漏了痕跡就不好了。
嗯,還是讓皇祖母繼續當她整天樂呵呵的老婆子吧。
……
因爲穆武帝的刻意放水,最後三個大師的中毒事件,也只找了明面上一個和尚作爲替罪羔羊。
那和尚只說是因爲被嚴厲的明廣大師訓斥,因此纔會記恨在心,便在吃食中下藥。
這事後,明廣大師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頗爲心灰意冷,整日只是呆在他的屋裡唸經,大權都落在了明輝和尚手中,他能夠動的手腳就更多了。
明輝本人做事還是比較小心謹慎的,就算想要滲透自己的人,也是用萬物潤無聲的形勢。
不知不覺中,宮裡便多了幾個陌生臉孔的和尚,都是他收的新弟子一類。明輝這些年來都沒怎麼收弟子,外人看了也只當他是想要有繼承人,並沒有懷疑。
朝顏心中卻十分清楚,他這是在幫彌勒教送人進來呢。不過她也是在其中動了些手腳,明輝收的新弟子,恰好有幾個就是她的眼線。
另一邊,穆武帝所說的那位年輕道士在皇祖母壽宴之前,也抵達了京城。
儘管太后更偏向佛教,對於這位叫做玄靜的道長卻也十分喜歡。原因無他,這位小道長容貌生得實在不俗。目如朗星,脣紅齒白。
太后一見他就喜歡上了,同他相談時,更是發現他出口成章,頗有閒雲野鶴的瀟灑味道。而且他說起故事來也風趣,說話時如春風拂面。
不需要穆武帝暗示親孃做些什麼,太后便十分主動地將玄靜給留在宮裡了。
這可是以前那位趙真人都沒有的待遇。
於是這位玄靜初入京城,便因爲這緣由而聞名了一把。
朝顏也跑去聽玄靜說道法,多少明白了太后喜歡他的原因,這可不僅僅是因爲他長得好,還因爲他很會說故事。就像是朝顏先前所說的那般,太后本質上是一個很淳樸的人,她所喜歡的和顧孫氏很像,喜歡熱鬧,喜歡大團圓,喜歡那種俗套的故事。
玄靜就很懂這些,就算是說道法,也是將理念揉進情節中,說成一個圓滿俗氣的故事,而且從不用那種華麗看上去玄之又玄的詞,都是大白話。
偏偏大白話從他口中說出,都透着一股的雅趣。
朝顏聽了兩回後,便明白了太后將他留下來的原因。
穆武帝在十月初的時候,也順勢封賞了玄靜一個大德的稱號。上一個被封大德的便是趙真人,那也是幾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至於佛教,現在的大德便是明輝。至於明覺禪師,那可是國師,十個大德也比不上的。
大德這個職位便意味着玄靜擁有綱統道門事務的能力。
京城中的道觀也有好幾座,名氣不小的道士也是存在的。那些道士想法設法在穆武帝面前露臉都沒法,如今卻被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給搶了先,這如何不讓那些人嘔血。
今年五十出頭的常真人便坐不住了,像玄靜下了帖子,說要一起探討道法,而且還要在大庭廣衆之下。
很顯然,常真人是想要給玄靜這個初入茅廬的人一個小小的教訓。常真人心理也很不爽啊,他可是最正統的三清觀觀主,以前被明覺禪師和趙真人壓,好不容易有點要出頭的苗頭了,又來了一個年紀輕輕的臭小子。若是不做點什麼的話,他的臉面往哪裡擺。
朝顏聽到這些消息後,都不由地搖頭,“那些和尚都還沒冒頭呢,那些觀主就坐不住了,忙着窩裡鬥,這可真是……”
她都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
嶽照琴一邊嗑瓜子,一邊和她八卦着,“這未嘗沒有那些禿驢的挑撥離間。”
自打嶽照琴知道了明輝做的事,對宮裡那些和尚就沒好感了,背地裡直接喊他們禿驢。
朝顏說道:“歸根究底,還是他們自己沉不住氣。”
不然哪裡會稍微一挑撥就上當了。
嶽照琴問道:“兩邊你更看好誰?常真人資歷擺在那邊,雖然平時喜歡攀附權貴,但本事還是有的。”
那玄靜就算再有天賦,終究太過年輕了。
朝顏道:“我和那玄靜接觸過幾次,他看着就鬼精鬼精的,應該不會吃虧。”
……
朝顏沒想到她和嶽照琴才討論這玄靜沒多久,玄靜便主動遞帖子。
朝顏也想知道玄靜的目的,很快就給了答覆。
三天後,玄靜上門了,手中還帶着一個用厚棉襖包裹的東西,動作還小心翼翼的。
朝顏淡淡道:“說出你的來意。”
玄靜放下手中的東西,說道:“只是想給殿下看我最近搗鼓的東西罷了。”
“哦?”
朝顏有些驚訝,玄靜和常真人的論道迫在眉睫,原本以爲他上門是要來求幫忙的,誰知道他還有這個閒情逸致。
玄靜打開厚棉襖,裡面用玻璃館裝着綠色的液體。
玄靜指着這東西,說道:“我原本想要弄些炸藥,誰知道無意中弄出了這東西,險些傷了我的手。這東西的腐蝕能力很強,我想殿下應該會感興趣。”
朝顏有些驚訝地看着玄靜,她還真沒想到,玄靜居然將硫酸給搗鼓出來了。
玄靜說道:“比起當大德,我更希望能有一個清靜的地方,讓我弄這些東西。”
朝顏問道:“你在家鄉時不也可以做這些事嗎?”
玄靜臉上閃過一絲的尷尬,“嗯,我前後呆了三個道觀,因爲毀了屋子,所以被趕了出來。”
朝顏無語了一下:聽起來就像是個危險分子啊!
不過對方在自己摸索的情況下,能弄出硫酸,還能發現其作用,化學天賦妥妥的。這樣的人才,還當什麼道士啊,化學家纔是他的未來。
她問道:“所以你需要我幫忙嗎?”
玄靜搖搖頭,“不,我只是單純地過來拜山頭罷了。”
然後他放下這硫酸就走了,背影那叫一個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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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奔,等下得出門家族聚餐。今天沒法有第二章了。文現在已經進入了收尾的階段,這個月就會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