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次很快就一一定了下來,張雪華排在二甲十一名,比會試時成績更好一些。顧茜二甲二十三名,李若菲二甲三十五名……
朝顏將十個女進士的名字全都記了下來,她們中名次最低的也是二甲九十二名。
從今往後,大穆便要多出了十個女官員了。
至於孔邵峰,他的殿試成績比會試要好得多,拿了個二甲四十五的名次。
朝顏在知道了名次以後,便從宮裡出來。
走到一半的時候,恰好遇到了壽昌公主。
“姑姑。”
朝顏喊了一下。
壽昌公主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陪我去走走?”
朝顏想了想,現在陪姑姑逛的話,等下正好和褚經年一起回家,她點點頭,“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壽昌公主和朝顏往荷園那邊走去,現在還是四月,荷花都還沒冒出花苞,不過連成一片的碧綠讓人看了心情還是挺不錯的。加上自己的好友們這回殿試成績都挺好的,朝顏心情就更好了。
壽昌公主瞥了她一眼,“吳歸遠名次多少?”
朝顏不自覺勾起了驕傲的淺笑,“探花。”
她家歸遠是有狀元之才的,奈何長得太好,所以只能勉爲其難當探花了。
壽昌公主對於這名次並不驚訝,“她的確有這個才能。你打算如何安排她?”
“先混兩年翰林院再說。”
自古都有翰林院出宰相的說法,朝顏便打算讓好友先在那邊呆個兩年,結下一些人脈,然後再到地方去混資歷。她就算想要提拔歸遠,也得按部就班,一步步走起。
壽昌公主聽到混那個字,嘴角不由抽了抽。
她眼睛微微眯起,“那麼吳歸遠那孩子,你們又打算如何安頓?”
一陣風吹了過來,朝顏差點懷疑起自己的聽覺了。可惜她的聽力太好,想要當做是幻聽都做不到。
姑姑知道了何瑾的存在了?
朝顏頭腦中閃過各種的彈幕,神色卻仍然很淡定,“歸遠的兒子嗎?當然是好好地撫養了。”
這時候否認也沒用,還不如直接坦坦蕩蕩地承認。
壽昌公主停下腳步,說道:“我們去亭子裡坐坐吧。”
這姿態一看就是有話要和朝顏好好說。
朝顏也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她和壽昌公主走到亭子裡,坐在石凳上。其他人則是在遠處守着她們。
“那孩子叫做瑾兒吧,長得和非兒真像。”
朝顏點點頭,“是挺像的。當時歸遠正好和盛非分開,那孩子他爹早逝,他娘被趕了出來,藥石無醫。歸遠看着他們母子兩可憐,便答應收養這孩子,充作自己的兒子。”
“只能說他們兩個的確有這個緣分。”
她和朝顏早就安排好了何瑾的身世,爲的就是以防有一天暴露出來。若是壽昌公主知道自己有個孫子在外面,說什麼都會將孩子給帶回去。
歸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親生兒子拱手相讓。在這件事上,朝顏當然是選擇站在好友這一邊了,所以痕跡都幫忙遮掩了。甚至那所謂的生母墳墓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壽昌公主驚訝道:“我以爲那是歸遠的兒子。”
朝顏發現不知不覺中,壽昌公主已經用“歸遠”來稱呼好友了。
她不動聲色說道:“歸遠也希望如此,可惜不是。”
壽昌公主抿了抿脣,問道:“我能見一見那孩子嗎?”
朝顏點點頭,“自然可以。若是姑姑喜歡瑾兒的話,認他當孫子也可以,這是他的榮幸。”
朝顏這般坦然的態度反而讓壽昌公主有些相信了。
她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在知道那孩子的存在時,她便以爲是吳歸遠和盛非的兒子。最疼愛的幼子到現在都沒子嗣一直都是她的一塊心病。
她甚至覺得,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願意讓歸遠當她的兒媳婦。只是她沒想到,那孩子竟是她收養的?
不過壽昌公主也不可能朝顏說什麼就信什麼,終究還是要自己親自調查一回。
朝顏對此一點都不虛,反正她都已經安排好了,她怎麼調查,也只能調查出這個結果。
壽昌公主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對朝顏說道:“幫我跟那孩子說聲恭喜。”
朝顏點點頭,笑道:“我會的。”
等歸遠回來後,她打算抽個時間,好好慶祝這大喜事。
……
吳歸遠在當天晚上便回來了。朝顏也告訴她獲得探花名次這件大喜事。
她眉飛色舞道:“你到時候遊街的衣服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她還打算將吳歸遠遊街的畫面給畫下來。
按照大穆的風俗,新科前三甲進士被欽點了以後,將由吏部和禮部官員捧着聖旨開鳴鑼開道,身着紅袍,帽帶宮花,騎着駿馬,在皇城的御街上走過,接受萬民祝賀。這時候會有不少人給他們丟花,丟水果。
幸虧這季節沒西瓜,不然一個西瓜砸過來……那場景不要太美。
吳歸遠眸子也多了幾分的期待,“好。”
朝顏繼續說道:“我會帶着瑾兒選一個最好的位置,我們雅室都訂好了。”
她興致勃勃地同好友說完遊街的事情,便提起了壽昌公主今天見她的事情。
“我看姑姑並沒有全信我的話,這段時間應該會調查瑾兒的身世。”
吳歸遠一臉平靜,“嗯,沒事,她儘管調查。”
朝顏說道:“我看姑姑的意思,若是瑾兒真是你和盛非的孩子,想來她不會反對你們。你後悔嗎?”
後悔給何瑾安排這樣一個身世嗎?
吳歸遠怔了怔,旋即笑道:“不後悔。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雖然說有母憑子貴的說法,吳歸遠卻不想靠着兒子才進入盛家的大門。她當時選擇生下何瑾,僅僅只是因爲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將他作爲籌碼。
再說了,好不容易中了進士,吳歸遠接下來想做的事情多着呢,還真沒有太多的閒情逸致沉浸在兒女情長上。
朝顏聽她堅定的語氣,不由笑了,“這纔是我認識的歸遠。”
……
四月二十五日,進士的名單便貼了出來。
作爲新科探花,吳歸遠的風頭一時無兩。
朝顏開心地看着好友佩戴上宮花,騎上駿馬,出發去遊街。
鑼鼓喧天,御街的兩旁擠滿了百姓,不少姑娘手中捏着剛採摘下來的鮮花,準備等下丟莊園身上。過往幾屆的話,從狀元到榜眼探花,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擁有擁護者。今年倒好,除了狀元,其他兩個都是女子。
這便導致蘇子言一枝獨秀,花都往他身上丟,畢竟只有他一個男的。
蘇子言容貌俊秀,性子有些靦腆,看到這麼多丟過來的花朵,臉色都白了幾分。他的頭上肩膀上都落滿了花,芬香撲鼻。偏偏這是大家表達喜愛的舉動,他還不能將花給拍落,只能僵硬着身子,心中祈禱大家少丟幾個。再繼續下去的話,只怕他都要被花海給淹沒了。
施溫雅看在眼中,覺得十分有趣。這蘇子言倒是被他家人保護得挺好的,讓她忍不住想起了小綿羊。
她聲音清脆,用玩笑的語氣說道:“大家好歹給我們兩個女孩子一個面子呀,我們一朵花都沒收到,太丟人了。”
她這戲謔的話語也拉近了和老百姓們的距離,讓他們覺得這位榜眼大人真是和藹可親。
旋即不少人也將鮮花丟給了施溫雅和吳歸遠,兩人皆是眉目出挑之人,髮髻上落着鮮花,越發顯得飄然若仙,美貌不可方物。
吳歸遠有些無奈地看了施溫雅一眼,她原本巴不得大家放過她呢,結果施溫雅卻來了這麼一出。
施溫雅和吳歸遠已經十分熟悉了,調皮地眨了眨眼,露出了笑渦淺淺。
蘇子言頓時壓力減少了不少,衝施溫雅丟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過去。
……
朝顏坐在雅室內,等遊街的車隊快經過時,隨時準備丟花過去。
何瑾趴在窗前,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那車隊,語氣激動,“姨母,看!那是我娘!”
朝顏點點頭,“是啊,是你娘,等下瑾兒記得將花丟到你娘身上。”
何瑾用力點頭,眼睛閃閃發亮,“娘好厲害!是探花呢!”
他知道的,探花就是第三名。
朝顏摸了摸瑾兒的腦袋,“等長大以後,瑾兒也會這麼厲害的。”
何瑾露出單純的笑靨,“以後我要當狀元!”
朝顏道:“那瑾兒就得刻苦學習了。”
不過何瑾在讀書上還是挺有天賦的,遺傳了吳歸遠的才能。幸虧他這塊不像盛非。
“娘!這朵花給你帶!歡歡選的,選了最好看的!”
歡歡從花籃中扒拉出一朵最漂亮的蘭花,跑來朝顏的面前顯擺了。
朝顏摸了摸女兒的小臉,享受着寶貝女兒的孝心,“嗯,歡歡的眼光真好,一眼就挑中最漂亮的那朵。”
歡歡聽了朝顏的話,樂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小小的胖頭捏着一朵蘭花,就要親自給朝顏簪上。
朝顏十分配合地低下頭,讓歡歡將蘭花別在她的耳朵上。
褚經年忍不住咳嗽了一聲,他有些吃味了,“歡歡,爹的呢?”
虧得他平時那麼疼歡歡,這丫頭只惦記着朝顏。
歡歡從下就鬼精,見爹吃醋了,便從蘭花中拿了好幾朵起來,說道:“最漂亮的已經給娘了,那我就多給爹幾朵。”
然後手捏着一把的花,跑去給褚經年別上了。
褚經年看着一捧花,忍不住沉默了。
歡歡十分認真地給褚經年一朵一朵地別上,耳朵,髮髻,全都不放過。而且距離還是一樣的,這丫頭還挺懂得排列整齊。
雖然褚經年容貌風流俊秀,但是再俊美的人,戴了一頭的蘭花,便顯得格外好笑。
朝顏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褚經年一臉無奈,這算不算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偏偏面前笑他的是他最心愛的女人,給他戴花的還是他的寶貝女兒,他還能怎麼着,只能受着呢。
褚經年只能安慰自己:這是甜蜜的折磨。
朝顏笑完了以後,發現車隊快經過他們這邊了。
她將兩支花往吳歸遠和施溫雅髮髻上丟了過去。
朝顏飛花,例無虛發。
那蘭花穩穩地落在她們髮髻上。
朝顏丟好花後,看着何瑾在那邊努力丟。他年歲小,力氣不大,花也丟不遠,更別說準頭了,怎麼也丟不到吳歸遠身上。何瑾見狀,眼眶泛起了眼珠,臉色焦急。
朝顏便乾脆握住他的手,幫他丟。這回花穩穩地落在了吳歸遠裙子上。
何瑾便開心了。
吳歸遠看着裙子上的花,怔了一下,手指捻起這朵花,望向了花投擲過來的方向,正好看到兒子揚着大大的笑臉,衝着她揮手。
吳歸遠手拈蘭花,淺淺一笑。
她正要收回視線,卻看到了不遠處另一個窗子中出現了單溫柔的臉。
單溫柔手端着一杯茶,遙遙與她對視,然後舉起了茶杯,算是敬禮。
……
等狀元公們都遊街過去了,朝顏等人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家。
出雅室之前,褚經年本來想將頭上的花拿下來的。偏偏他剛有這舉動,歡歡便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褚經年只能……豁出去了。
爲了守護女兒的笑容!
褚經年大小也是個名人,他頂着一頭鮮花出來,收穫了不少的目光。不少人都忍不住背過臉偷笑。
朝顏忍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辛苦了。”
也虧的有褚經年拉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導致大家都沒注意到何瑾那張臉。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褚經年還算是幫了何瑾一把。
朝顏從醉仙樓離開前,順便打包了幾樣菜。褚老夫人尤其喜歡他家的佛跳牆,朝顏正好先過去。
歡歡和樂樂聽了後,也嚷着要去看奶奶。
朝顏乾脆一家去褚家,何瑾則是先送到她府裡。
等她到褚家的時候,褚老夫人身邊得用的一等丫鬟瑪瑙迎了上來,低聲說道:“三房的老夫人來了。”
朝顏挑了挑眉,褚王氏嗎?雖然她將褚王氏給拉進了黑名單,但對褚老夫人來說,都是同一族的人,沒辦法和她一樣做得那麼絕,最多就是冷淡處理。
朝顏問道:“褚王氏過來幹嘛?難道是想讓祖母給他們家幫忙?”
若褚王氏是抱着這個想法,那是不可能的。褚老夫人可不會管這些閒事,更不可能以長輩的身份強行命令朝顏和褚經年。
瑪瑙搖搖頭,說道:“我只隱約聽到她提起了歸遠姑娘的名字。”
朝顏原本的好心情在聽到褚王氏的到來就被敗壞掉了,她收起臉上的笑意,“我知道了。”
瑪瑙提醒了朝顏後,沒再說多餘的話,而是領着朝顏他們進屋子。
歡歡早就掙脫開牽着她的丫鬟的手,直接奔向了屋子裡。
“曾祖母,歡歡好想你啊!歡歡已經好幾年沒看到你了。”
然後是褚老夫人帶着笑意的聲音,“胡說,明明前天才見過的。”
歡歡甜甜的聲音跟蜜一眼,“所以才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
這個馬屁精!
朝顏嚴肅的臉都繃不住了,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她走進屋裡,說道:“你這孩子,又在鬧祖母了。”
褚老夫人笑得十分慈祥,摟着歡歡不放,“咱們家歡歡多討人喜歡啊。”
這點朝顏是贊同的,這丫頭從小嘴巴就跟抹了蜂蜜一樣甜。
含笑的眼神落在褚王氏身上又轉爲冷淡。
褚王氏彷彿沒看到朝顏溢於言表的不喜,擠出了親熱的笑臉,“朝顏,聽說你那侍女吳歸遠真成了探花了?”
朝顏點點頭,然後看到褚王氏笑意加深,說道:“歸遠姑娘真真能耐。”
然後一疊聲的誇獎從她嘴裡傾瀉而出,還不帶重樣的。彷彿之前那個背後詆譭的人不是她一樣。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