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雜耍團本身距離他們所住的會同館並不遠,就算走路的話,也就是兩刻鐘時間罷了。朝顏和褚經年兩人輕功在身,很快就到了這雜耍團中。
褚經年一拿出那金片做的門票,立即被人恭恭敬敬地請去了三樓的雅室。
雅室內茶具、茶葉都是俱全的,還有一個專門伺候的侍女給他們燒開水。
朝顏泡了下茶,喝了一口後就放下茶杯了。可能是因爲平時喝自己泡的茶喝習慣了,再喝這茶,她便覺得有些難以入口。
距離節目正式開始還有半個時辰呢,朝顏並不習慣有人伺候着,先將這侍女給打發走了,然後和褚經年悠悠哉哉地聊天。
她含笑說道;“我聽說那位大皇子這幾日都在勤加練習武藝,你到時候可別被比下去了。”
褚經年道:“嗯,畢竟他面對我沒有什麼把握,也只能用勤奮來彌補了。”
朝顏看他這自信滿滿的模樣就有點想笑,“你可悠着點,可別被不小心給算計了。”
褚經年道:“雖然那大皇子沒什麼頭腦,但有一項好處,做事還算堂堂正正,不必擔心他會使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他不屑的。不過也的確應該提防到時候會不會有其他人渾水摸魚。”
褚經年從不會小看任何一個對手,所以也做了不少的佈置。
兩人就着這次萬國集市的話題聊了起來,直到時間差不多了纔打住。朝顏從窗子往下看,看到一樓的席位上可謂是密密麻麻的。二樓和三樓都是雅室,三樓是特地給身份貴重的皇孫貴族準備的,二樓則是權貴人家。
一樓的話,中間擺滿了席位,兩側則都是站立的位置。現在兩側都擠滿了人,一眼望去黑壓壓的,可見這雜耍團不是一般的受歡迎。
這時候朝顏便體會到了權勢的好處,至少她不必在下面人擠人。
在節目正式開始之前,那侍女再次敲了敲門,朝顏便讓她進來。
侍女衝着朝顏露出了甜美的笑靨,問道:“不知兩位貴人等下是否需要我幫忙講解一下節目?”
“嗯,可以。”
有個解說員也不錯。
那侍女恭恭敬敬地站在朝顏旁邊,溫聲細語地同朝顏說起了等下即將上演的節目。
比如第一個節目便是獅子跳火圈。受過訓練的獅子穿過了熊熊燃燒的火圈,分毫不傷,還有松樹頭頂着小球,圍繞着雜耍人跳舞,並且保持球不變。
朝顏聽了兩個節目後,便讓她暫時打住了,她覺得還是保留一下新鮮感會更好一些。
那侍女見她對節目內容不是特別有興趣,索性說起了這雜耍團發家的故事。
這回朝顏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的。
褚經年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百無聊賴地從懷裡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等到代表節目開始的鼓聲響起時,那侍女便停了下來,不再打擾。
朝顏也聚精會神地欣賞起了節目。
正如同跟這侍女所說的那樣,第一個節目便是跳火圈,一個容貌秀美的女子牽着一隻獅子走上臺,獅子體態威武,同少女纖細的身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所謂的美女與野獸不外乎如是。底下的觀衆已經有人吹起了口哨。
朝顏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神色不由一怔。
褚經年始終沒忘記分出一絲心神在朝顏身上,因此朝顏轉瞬而過的表情變化根本就瞞不過他。
“怎麼了?”
朝顏說道:“那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然後她努力從記憶中尋找這張臉。
系統提醒她,“咦,這不是那伴花樓的盈盈姑娘嗎?你忘了嗎?當時七夕的時候,她還送了你一個自己做的荷包,同你告白呢。”
系統這樣一說,朝顏頓時回想起來了。那盈盈姑娘好端端的,怎麼淪落到雜耍團來了?
她問房裡那服侍人的侍女,“那姑娘是怎麼來到這雜耍團的?”
侍女認了認,說道:“這位是楚楚姑娘。我們少東家去大穆的時候,恰好遇到她被髮賣,所以便將她給買了下來,然後她自己選擇的這個工作。”
侍女說道:“雖然那獅子早被調教得十分溫順,可是在火焰的刺激下,誰也不知道獅子會不會哪天就發狂,因此沒有什麼人願意做這項危險的工作。而這楚楚姑娘卻一直咬牙堅持了下來,我們也很是欽佩呢。”
朝顏不解地皺眉,盈盈姑娘容貌秀美,楚楚動人,那伴花樓的老鴇怎麼就捨得將這麼一個搖錢樹給賣了出去?
不過對於她膽敢做這項工作,朝顏還是隱隱有些佩服的。
褚經年度其神色,便猜到朝顏只怕是想起她了,“怎麼了?是認識的人嗎?”
朝顏遲疑了一下,說道:“有過一面之緣。嗯,你也見過她的。當時我們一起喝酒時,正是這盈盈姑娘陪我在我身邊。”
褚經年被她這麼一提醒,自然就回想起來了。他和朝顏有過幾次共飲,但有人作陪的也就只有七夕的遊船上。當然,他之所以能夠記得那麼快,是因爲當時盈盈含情脈脈給朝顏送荷包的事情。
“楚楚嗎?”他的語氣有些古怪,“莫不是楚三的楚?”
朝顏當時可是化名爲楚三。
朝顏聽着這語氣都要掩蓋不住地酸味,只想翻白眼,這人又打翻了醋罈子了。
她面不改色說道:“放心,楚三心中只有顧慕言。”顧慕言,便是褚經年當時的化名。
褚經年聞言,咳嗽了一聲,端起了桌上早就涼了的茶水,喝了起來。
朝顏卻注意到他的耳朵有點紅。
很好,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因爲臺上是熟人的緣故,朝顏看這節目便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她注意到盈盈的另一隻手始終藏在袖子中,不曾露出來過。
她忍不住問道:“那楚楚的左手怎麼了?”
侍女說道:“有一回練習的時候,獅子沒跳好,不小心毛被火燒了一下,因此發狂。楚楚姑娘的左手就是那時候被咬掉了一截。”
儘管侍女說得輕描淡寫的,朝顏的心卻不由咯噔一下。
該怎麼說呢,終究也是一個曾經認真同她告白過的妹子,儘管朝顏和她算不上熟識,但是眼睜睜看着她繼續做這種危險的活,她又實在做不到。
朝顏想了想,打算看能不能給她贖身一下,到時候送她回大穆也是可以的。決心一下後,她便感覺原本有些沉甸甸的心都鬆快了一些,繼續看後面的節目。
朝顏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雜耍團能夠如此受歡迎,的確有其過人之處,每一個節目都很精彩,聽下面的掌聲便知道了。
最精彩的一個節目要數蛇舞了。諸多的眼鏡蛇在笛聲的指揮下,圍繞着吹笛人搖曳起舞,嘴裡吐着蛇信子。這份踩踏在刀尖上的危險更是增加了節目的可看性。臺下的觀衆們在看這節目時,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根本不敢發出聲音,生怕不小心驚擾了這羣毒蛇。
等這羣眼鏡蛇在耍蛇人的指揮下,一個個鑽回袋子中,大家才吐出一口氣,旋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在看完節目後,朝顏便同褚經年說了想試試看能不能給楚楚贖身一事。
褚經年道:“不必那麼麻煩,直接同西燕國那四皇子說這事即可。這雜耍團的靠山本來就是四皇子。”
朝顏恍然大悟,她記得褚經年的門票也是從這四皇子這邊拿的,難怪能拿到一等一的好位置。西燕國的四皇子於燁生母是貴妃,可謂是一衆皇子中地位最高的人,只是比起同其他兄弟爭權奪利,他似乎對賺錢更感興趣的樣子。
正好四皇子的雅室便在隔壁,褚經年乾脆領着朝顏過去隔壁了。
四皇子於燁看着朝顏的眼神十分熱切,“想來這位便是顧縣主了吧。”
褚經年臉黑了一下,擋在朝顏前面。
四皇子於燁知道自己有些冒昧,說道:“說起來我對顧縣主可謂是聞名已久啊,今日終於有機會同您見上一面。在我看來,顧縣主是難得一見的商業奇才。易地而處,我只怕是沒辦法做到顧縣主那樣。”
他這樣一說,朝顏便明白了,這位大概覺得她和他是同一類人吧。朝顏只是笑笑沒說話。
而四皇子於燁在知道她打算給其中一人贖身後,直接命人將盈盈給帶了過來,說道:“只是一個丫鬟罷了,顧縣主想要哪有不給的道理?”
意思就是直接將人送了,也不要什麼錢。
於燁還同朝顏問起了那萬金油的事情,言語之間,似乎挺想和她合作這方面的生意。朝顏看他頗有誠意的樣子,略一思索,便讓他找顧泰磊說這事。
顧泰磊若是能趁着這次機會搭上於燁,以後他若是想做這方面的生意無疑要方便許多。四皇子因爲醉心賺錢的緣故,他的其他兄弟也樂得同他關係好,所以他也算得上是西燕國人緣最好的皇子。
聊了一會兒生意上的事情,那盈盈很快就被帶了過來,她目光落在朝顏身上時,不自覺怔了怔,知道是朝顏給她贖身後,低聲同朝顏說了謝謝。
朝顏將她一起帶了出來,準備先問過她本人的打算。
她出門之前是和褚經年單獨兩個人,回來的時候,身邊卻多了一個秀美的姑娘,自然引得大家多看她幾眼。若不是這姑娘亦步亦趨地跟在朝顏身邊,離褚經年遠遠的,只怕說不定有人要誤解了呢。
褚經年所住的地方和女客是分開的,只能看着朝顏領着人走了,不覺有些氣結。
前面那大公主還沒解決呢,現在又冒出這麼一個盈盈。別人對付情敵,最多也就是對付男的,他倒好,男女皆得對付。
朝顏回來的時候,嶽照琴等人也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蓮子疑惑的目光落在盈盈身上。
朝顏輕描淡寫道:“我只是看她同樣是大穆人,流落在異國討生活有些可憐,所以將她給帶了回來。”
畢竟朝顏不可能暴露自己先前的身份啊。
盈盈卻呆呆地看着她,然後她像是鼓起了勇氣,“是楚公子嗎?”
蓮子並不知道朝顏那時候和褚經年化名去參加柳鳳陽詩會的事情,納悶道:“我家姑娘是女孩子!可不是什麼公子,而且她姓顧!”
她覺得姑娘救回來的這個人眼睛大概有些問題啊,她家姑娘這樣的大美人兒她也能認成男的。這眼盲的程度,只怕神醫來了都沒救吧。
朝顏面上依舊淡定,卻不知道盈盈怎麼認出她來的。這眼力簡直了。
盈盈顯然比她要更不平靜,眼眶微紅,只是眼淚轉瞬之間就被她給逼了下去。
她說道:“就算容貌變了,眼睛終究不會變。再說,除了楚三公子,只怕也不會有人特地將一個青樓女子放在心上,還救她出來。”
那時候他的模樣在她輾轉反側時總是會浮現在心頭,對於他每一寸的容貌她都再熟悉不過了,又怎麼會認不出來。只是她沒想到她那時候一直惦記着,甚至告白過的對象會是一個女孩子。
這情況實在有些尷尬,朝顏索性轉移話題,“你可有家鄉沒有?等回大穆後,我將你送回你家那邊好了。”她停頓了一下,又道:“你若是不想回去那邊的話,想在什麼地方隱居也能告訴我。”
盈盈抿了抿脣,說道:“若是可以的話,您將我送到福利院那邊吧。”
泰州就沒有不知道福利院存在的人,而那地方也成爲了許多人心目中的一寸淨土了。
朝顏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讓蓮子先將她人給帶下去。
朝顏返回自己的屋內,卻忽的嗅到了違和的香氣,味道極淡,有點像是蘭花的香。尋常人要麼聞不出來,要麼聞出來以後,也只當是蘭花。但對於嗅覺靈敏的朝顏而言,卻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兩者的差距。
有人來過她的房間。
朝顏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問蓮子:“今天還有什麼人來過我房間沒有?”
蓮子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地回答,“沒有,也就只有我進去了一回。”
朝顏循着看了一下空間裡的解毒丹,循着香氣的位置找了過去。反正就算當真有人在房間中下毒,她也不怕。
香氣最濃厚的地方恰好是被子。
朝顏拿剪刀將被子扯開,在棉絮的地方恰好看到了淡紫色的粉末。朝顏並不知道這粉末是用來做什麼的,但猜也知道有人處心積慮弄這套,肯定沒安好心。
她纔剛來西燕國沒多久,哪裡會得罪人,非要這樣對付她。
朝顏手指輕輕點了點粉末,使用神農的技能分析出裡面所涉及到的植物。只要是植物,都在這個技能的範疇以內。
當看到這藥粉所用到的諸多草藥時,朝顏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她大概知道這藥粉是用來做什麼了,拿來吸引蛇的。這些草所散發的香氣正好是蛇所偏愛的。
設想一下,若是將蛇偷偷放進這房間的話,只怕它們會循着香氣的位置爬了過去。若是毒蛇的話,被咬上一口……她有解毒丹的話,倒不至於會有什麼問題。但蓮子的話就不一定了,普通人被毒蛇咬一口的話,性命只怕很快就要去了。
腦補一下這場景,朝顏頓覺毛骨悚然,臉色深沉如水。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對她如此深仇大恨,但朝顏非要將這小人給逮出來。
等晚上的時候,正好可以來一個守株待兔。對方就算要扔毒蛇的話,也得努力到附近放蛇。
她深呼吸一口氣,將被子放回原位,擺好,對蓮子說道:“先當做不知道。”
蓮子點點頭,儘管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抑制不住語氣中的惱火,“姑娘,這是什麼東西?誰放的?”
朝顏雲淡風輕道:“這只是用來吸引蛇類的藥粉。”
蓮子頓時臉色煞白的。
“走吧,我們先去找那位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