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明月夜的賓客如雲,解憂的客人便少了很多。但兩者走的路線本來就不一樣,解憂鋪的客人雖然不算多,但登門的顧客皆是錦衣玉帶。
店內的員工皆是容貌清秀的少女,身着淺綠色的衣裙,一個個花骨朵一般的年紀,看着就賞心悅目。
屋內的擺設看似簡單,卻又在細節處見繁複。傢俱擺設皆是黃花梨木,顯得十分雅緻。
牆上掛着一幅字,上面書寫着:一杯春露暫留客,兩腋清風幾欲仙。櫃檯上擺放着一盆剛摘下來的菊花,花瓣上還帶着露珠,顯得可憐可愛。
進了這方天地的客人們,嗅着淡淡的茶香,頓覺得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最重要的位置是兩方茶几。其中一方泡着的是龍井,另一方坐着的少女泡着的是窨花茶。
入了店鋪的客人,若是能對出對子,便可以飲上一杯茶人所泡的茶。
朝顏之所以弄出這規定,一方面是爲了增加風雅的味道,另一方面則是用茶香來勾引客人。她店鋪內所賣的這些炒茶,泡出的茶香一點都不比上進的貢茶差,單單聞味道便知道。
加上窨花茶和工藝花茶泡出來後實在賞心悅目,好看又好喝,自然能夠吸引客人。
對於上流貴族而言,這解憂鋪的茶葉貴是貴了些,但架不住質量好啊。先前朝顏便送了一些出去,收到的人家雖然喜歡這茶,卻也沒法總是向朝顏討要,如今朝顏開了店鋪,他們總算是有地方可以買了。
壽昌公主直接大手筆買了一斤的雨前龍井回去,雨前龍井一斤便要二百兩,而且還不算是最極品的。那種一畝只產一兩的特等茶葉,朝顏都自己收着了——這東西有市無價。就算是這上等的雨前龍井,朝顏一個月也只賣上四十斤,賣完後,就只能等下一個月了。
因爲是第一天的緣故,所以全場打七折,第二天八折,第三天九折,後續就不會再打折了,除非是辦了會員卡。
一方面是因爲產量有限,另一方面是通過飢餓營銷的手法,將茶的身價給炒上來,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爲她還得供應明月夜那邊的茶葉。
班嬌嬌十分喜歡工藝茶花,特地買了二兩回家。工藝花茶價格相對來說要便宜,一兩賣二十兩銀子。
簡靈珂家買的是窨花茶,禮部尚書也過來買了三兩毛尖回去。
……
朝顏翻看着賬本,心中不由感慨:雖然客人算不上多,但賺頭還是大大的有啊!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賬面上賣出的茶葉就高達了三千多兩。
雖然也是因爲這是頭一天開業的緣故,但今天要進賬一萬兩不成問題,就算扣除了成本,以後每個月最少也能賺個幾萬兩銀子。
京城人皆知解憂鋪是朝顏所開的店,所以找茬的人還真沒有。畢竟沒有人有這個膽子。
解憂鋪一樓是售茶的地方,二樓則是一間間雅室。買好茶葉的人,可以在二樓雅室中泡茶,還能指定店鋪內的茶人。
朝顏和嶽照琴兩人就在其中一間雅室內泡茶。
嶽照琴托腮,看着好友如行雲流水般,給她沏上一壺的龍井,感慨道:“雖然她們泡茶也好看,但我還是覺得你的最好看。”
朝顏勾脣淺笑,“畢竟我也算是師傅,若是那麼快就被徒弟們超過,那也太丟臉了點。”
朝顏所呆的這個雅室隔音效果是最好的,她在裝潢時,這兩間雅室特地用三層的木板,木板之間還塞了棉花,效果絕對槓槓的。
兩人邊泡茶,邊聊天。
蓮子跑去看完明月夜的熱鬧後,便跑回來同朝顏手舞足蹈地比劃着。
“當時那雨一下,全場都呆了,還有人不信邪,跑去外頭看,結果就只有明月夜才下雨。”
“等徐太傅唸完後,雨便停了,還出了彩虹,現在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呢。”
嶽照琴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怎麼做到的?呀,早知道,我也該去看熱鬧的!”
朝顏笑了笑,說道:“其實我是做了一個引雨器,讓引雨器對着園子上方的雲不斷地轉動着,可以刺激雲層產生摩擦……不過前提是今天的雲層夠厚。也是我運氣好,老天爺也幫我,所以才能成功的。說起來,這法子雖然有可能成功,但概率其實不算大。我先前讓人做實驗,也是失敗的多。因爲沒有把握的緣故,所以自然不敢透露出風聲了,沒想到天空作美,倒是讓我一次就成功,成就了一段的奇人異事。”
朝顏同她們解釋:“其實敲鑼打鼓,或是燃燒稻草,產生煙霧,也是有可能成功的。不然你以爲以前流傳的那些能夠呼風喚雨的大師又都是怎麼做到的。”
別看朝顏和她們兩人說的頭頭是道,但真正法子其實還是從系統買了一個降雨的技能,還能控制降雨的時間呢,一千點功德值,她現在還是花得起的。
然後她用一堆的科學名次,成功將嶽照琴和蓮子說暈了。
嶽照琴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一臉的肅然起敬,“嗯,反正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蓮子道:“今天過後,明月夜就要紅了。”
朝顏贊同地點頭,她費了那麼多心思,能不紅嗎?
忽的敲門聲響起,蓮子過去開門,門外站着長身玉立的褚經年,他手中還拿着一貫茶葉。
朝顏直接氣笑了,說道:“你又不缺這個茶,買什麼買?沒得浪費錢。”褚經年先前和她合作,每年他那茶園一半的茶葉都要落在他手中,所以褚經年的確是不缺好茶。
嶽照琴聽她胳膊往外拐,感覺牙齒都要酸了。
褚經年道:“我能指定你來泡茶嗎?”
若不是爲了讓朝顏泡茶,順便支持一下她生意,褚經年當然不會買下來。
朝顏挑了挑眉,“那就進來吧。”
待到褚經年進門,蓮子將門重新關上。
他們這邊倒是一片的其樂融融,但萬茵彤的女學就不是那麼愉快了。
……
萬茵彤作爲理國公府的掌上明珠,加上又邀請了那麼多的名師,因此她這女學的風頭雖然都被朝顏的明月夜和解憂鋪給奪走,但在她的努力下,還是吸引了一些目光。
萬茵彤更是邀請了不少人過來剪綵,其中不乏世家貴族,她兩位嫁得十分不錯的姑姑更是親自出來給她撐場子。因此到了八號這一天,女學還是來了不少的客人。
萬茵彤看在眼中,心中涌現出了驕傲的心情。
權勢纔是最重要的,看她女學開學邀請的這些客人,顧朝顏一輩子也別想請動這麼多名牌上的人物。等女學成立後,這些學生無形之中都會成爲她的人脈。
她費盡心思,才以最完美的姿態重新殺入京城圈中,因此發誓要當最受矚目的那個人,也讓經年哥哥知道,她纔是他應該選擇的人。
萬茵彤的丫鬟雲霧匆匆走到她身邊,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褚侯爺剛剛去了解憂鋪。”
原本志得意滿的萬茵彤頓時被一盆冷水給淋了滿頭。她在前一個月的時候,便給褚經年寄了請帖,甚至還邀請褚經年的妹妹褚凝入學,只可惜她寄出去的帖子一直都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然而褚經年卻一邊對她視而不見,一邊選擇了顧朝顏那邊。
她的指甲直接恰進了掌心,心像是浸在黃連水中,只覺得委屈到了極點。
她爲了他忍受了那麼多痛苦,偏偏他看不上她的存在,反而看上了一個家世遠遠不如她的人。
她的丫鬟連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她這是在人前。
萬茵彤收拾好情緒,恢復了平靜的神色,告訴自己: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女學!
只要辦好女學,她無論是名聲還是人脈都會更上一層樓。若不是如此,她爹又怎麼會廢了不少功夫爲她保駕護航。
她端着無可挑剔的笑容,招待着上門的諸多名門貴族。
等到所定好的良辰到時,萬茵彤開始上臺進行了演講,首先便是將受邀的一些先生給誇了又誇,演講稿還是她花了不少銀錢請了一個舉人潤筆的。
無論是誰都喜歡聽好話,幾個被點名了的人都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羅芝林一貫嚴肅的臉都緩和了許多,她原本是不想過來當女先生的,覺得太拋頭露面了不好。
只是她昔年受難之時,萬茵彤的姑婆給她伸出援手,看在這一層關係上,她便不好拒絕。再加上萬茵彤更是苦口婆心同她說道:“現在的名門貴女,都不能稱之爲淑女,不懂三從四德,喜歡出風頭別苗頭,很該好生教導一番。”
她見萬茵彤不屑同那些人同流合污,是可教之才,因此這才答應了她的請託。
她看着臺上的萬茵彤,滿意地頷首。
只是萬茵彤纔剛說到一半,門口便傳來了一陣的嘈雜聲。
“放、放開我!讓我進去!”
一道尖銳的女聲響起,“你們若是再攔着我的話,我就一頭撞向石柱。”
那聲音實在不小,衆人也顧不上聽萬茵彤發表長篇闊論,紛紛看向門口的位置。
理國公皺眉道:“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門口的聲音小了下來,不一會兒,門口的護衛進來了,目光落在了前太傅張斯身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外面有個婦人,帶着一個孩子,說要找張大人。”
“真以爲隨便什麼人就能見張先生嗎?將他們趕出去!”萬茵彤有種不好的預感,便先下手爲強,打算先將人趕走再說。
護衛道:“只是那婦人口口聲聲說要自盡。”
光祿寺卿的夫人劉氏道:“何不將她請進來,聽她分說一下,若是她污衊了張大人,到時候將她送官也顯得師出有名,不是嗎?不然直接將人趕走,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心虛呢,對張大人的名聲不妥。”
張斯嘆了口氣,“沒想到老夫都已經致仕了,仍然有人不願放過我啊。”
也有人搭腔道:“還是先將人請進來吧,不然對女學的名聲也不好。”
說話的人是右副都御史夫人,她也將家裡的女兒送到女學裡。結果纔剛第一天,就鬧出這麼個事情,心中便有些後悔先前使了力氣把幼女送進來,更是想要將事情弄清楚,以免讓女兒被帶壞。
其他人也贊同地點頭。
萬茵彤見狀,總不能和大部分人扭着來,也只能讓人將那對母子給放了進來。
那女子看着眼生,只是當衆人見到她手中緊緊牽着的孩子時,不由露出了吃驚的表情。那孩子的相貌和張斯倒有七成的相似。
張斯在年輕時便成爲了探花郎,因此被當時的大學士看中,收爲了弟子,並且將愛女許配給他。張斯更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將來絕不納妾,定會一生一世一雙人。
在恩師的幫助下,加上他自己本身才幹不缺,因此步步青雲,而他和妻子的愛情故事更是爲人們所津津熱道。
她夫人周氏給她生下一子一女後,便因爲傷了身子不再有孕。只是張斯的運氣不太好,十四年前,他的兒子因爲與麗妃的弟弟袁書淮爭風吃醋,而被打傷了身子,再加上風寒等因素,一命嗚呼。
張斯在悲痛過後,爲兒子報仇雪恨。那時候不少人勸他納妾,好繁衍子嗣。張斯卻依舊對妻子不離不棄,表示不會背叛他,大不了從族裡過繼一個。
他對妻子的情深義重和守諾重信爲世人所讚歎,大家都說周氏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便是嫁給了張斯。不少閨閣少女更是將他視作榜樣,暗搓搓地希望自己未來的丈夫也能如同張斯這般。
……只是……
衆人看着那年歲大約在七八歲左右的孩子,又看了看張斯,很難從後者那不動聲色的表情中窺探出一二。
張斯經歷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又曾經手握重權,作爲城府深沉的人,他自然不會那麼容易就亂了陣腳。即使見到這模樣和他有好幾成相似的孩子,他也只是挑了挑眉,說道:“對方能夠在茫茫人海中,找出這麼一個人,還真是不容易啊。”
那婦人緊緊地抱着那孩子,惡狠狠地瞪着張斯,“張斯你真以爲你做的那些事都不會有人知道嗎?”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卻爲了自己的名聲,對自己的兒子都要趕盡殺絕。若不是我們命不該絕,只怕只能在閻王殿前控訴你的罪行。”
張斯依舊平靜無瀾,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老夫行得正,做得正,不怕髒水潑上來。”
雖然張斯口口聲聲是有人陷害他的,但是在場的人看着那孩子熟悉的五官,心不由偏了幾分,只是在沒有更多證據的情況下,自然不好站隊。
那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張斯,說道:“他們有的說我該喊爹,有的說我該喊你爺爺,我該叫你什麼?”
這信息量大得讓全場人都鎮住了。爺爺?難不成這孩子她娘,還是張斯的晚輩不成?
宜昌公主一貫口直心快,掃了一眼那孩子,咦了一聲,“這孩子的眼睛和嘴巴,倒和柳氏生得像。”
她本來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加上又受了請託,便直接開口點出了這事。
柳氏?
衆人的眼前不由浮現出了一個身形窈窕,周身凝着憂愁的女子。柳氏是張斯的兒媳婦,當年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身世低微,卻因爲模樣生得好,被張斯的兒子張鈞給看上,死活都要娶她爲妻。只是張鈞的愛來得快,去的也快,本性風流,成親後不到一年便因爲那事而一命嗚呼。
之後柳氏便纏綿病榻,一直在莊子上養身體,六年前也跟着去了。
柳氏的眼睛生得極好,看人的時候自帶一股多情憂愁的味道,而眼前的這孩子,明顯有一雙像極了她的眼睛。正因爲如此,宜昌公主一點出這事,大家立刻就意識到了。
再聯想起這孩子剛剛的話,大家頓時就激動了起來。
張斯再也維持不住原本的雲淡風輕,沉下臉訓斥道:“竟然用這種法子來誣陷我,真是喪盡天良。”
“雖然不知道你背後的指使者是誰,但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定不會如了你的意!”
那婦人直接抱着孩子求到了宜昌公主面前,說道:“求公主保護這孩子,別讓他慘遭毒手,我下輩子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你。”
“若是張斯不願承認這孩子和他的關係,那就讓他們兩個滴血認親!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保證,我所言沒有半點的虛假。”
說完這話後,她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撞上了旁邊的柱子。
她的動作太快,快得大家都沒預料到她會做出這般激烈的舉動,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只看到婦人軟軟地倒了下來,旁邊是一地的鮮血。
“啊!”膽子比較小的姑娘忍不住發出驚呼聲,別過頭不去看這慘烈的畫面。
大家看着這婦人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加上她臨死之前,還提出了滴血認親,語氣那般篤定,因此多少都偏向了她所的是真的。
張斯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投遞過來的不信任的眼神,臉色徹底黑了下來,袖子下的手緊握成拳。
宜昌公主嘆了口氣,說道:“沒想到她也是個忠烈的人,將她好好收屍吧。”
那個男孩跪在婦人身邊,哭個不停,“婆婆,你別丟下我。”
宜昌公主走到他面前,牽起他的手,“既然你婆婆將你託付給我,你就跟我走吧。”
那孩子也是到了懂事的年紀,知道世上最護着自己的人已經去了,等宜昌公主的護衛將婆婆的屍體擡起後,跟着宜昌公主一起離開。
宜昌公主的離開像是開啓了什麼開關一樣。
右副都御史夫人拉着小女兒的手,說道:“我家裡有事,先走了。”
然後便趕緊離開,像是背後有人在追趕她一樣。至於留下來上課?在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之前,還是先作罷。
其他人有樣學樣,都找了藉口,拉着自家姑娘離開了。
沒一會兒時間,宅子中便只餘下了幾位老師和萬家人。
那濃郁的血腥味讓萬茵彤感覺有些頭暈,她咬緊了下脣,脣瓣上傳來的疼痛,讓她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她的女學……就這樣毀了。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浮起,讓她心如刀割。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這事傳出去後,京城那些人要如何說。只怕她要一舉成名了,只是這出名的方式卻不是她想要的。
她這段時間所有的謀劃終究都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要惹得一身腥。
一想到這裡,血腥味便從喉嚨涌了上來。
萬茵彤感覺眼前一黑,直接暈厥了過去,將所有的喧囂都隔絕在外。
……
朝顏從解憂鋪回來後,手下便同她彙報了萬茵彤那京城女學中發生的事情,她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真是厲害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邊居然會發生了這麼一場不輸給明月夜的大戲,而且男主角還是張斯這個風評很好的前太傅。
嶽照琴直接說出了朝顏的真心話,“早知道會有這麼大的熱鬧,我們就該去道賀的。”
朝顏心有慼慼焉地點頭,這樣勁爆的消息,卻沒法親眼目睹,真不是普通的遺憾。
雖然這麼一來,她店鋪的風頭會被搶走,但朝顏表示一點都不介意,十分歡樂地跟着京城百姓們一起圍觀了起來。
朝顏一看就知道這事背後,只怕有人在設局。不然那婦人怎麼會剛剛好就在今天捅出這件事,直接將張斯和萬家都得罪得死死的。託這件事的福,女學的名聲只怕是臭掉了,除非張斯能夠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當然,朝顏也不認爲這事造假,不然事情澄清以後,只會讓張斯收穫更多的同情。她更傾向於有人本來就想要抓張斯的辮子,只是藉着這機會,將事情在大庭廣衆之下捅出來。
尤其是那位婦人那一撞,更是用生命在增加了人們心中的砝碼,使得人們更加信服。在不少人眼中,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又何必付出生命的代價呢?
還有宜昌公主,宜昌公主的行爲看似尋常,卻充滿了淡淡的違和感。這位長公主我行我素,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了這樣的善心,寧可得罪萬家和張斯,也要將人給帶走,等於是在給人撐腰。
朝顏被這事勾得心癢癢的。吩咐底下人去好好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出蛛絲馬跡。
只是猜也知道,難度肯定不小。
對京城的百姓而言,八號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讓大家完全看不過來。
原本徐太傅念論語超度怨靈一事就讓他們津津樂道,讓他們感慨徐太傅不愧是德高望重之人,連怨靈都能夠感化。誰知道馬上又出了更大一個消息。
徐太傅和自己去世的兒媳婦有染,甚至生下了一個很像他們兩人的兒子。
別管是真是假,普通民衆對於這種貴族老爺的後宅陰私最是喜聞樂見,不過一天的時間,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與此同時,朝顏也算知道下黑手的人了,居然是三皇子柳鳳陽。
她忍不住和吳歸遠吐槽道:“完全看不出來啊,三皇子最近老老實實的,卻沒想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直接炮製了這麼大的事件。”
情報這一塊本來就是吳歸遠負責收集的,因此她現在對於京城上層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也很是熟悉,抿脣一笑,“當時你將萬茵彤推波助瀾的線索給了袁侯爺,柳鳳陽知道萬家在其中的手筆,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自然不會放過萬家。”
“至於張家,原本就同袁家有不小的仇恨。”
當年張鈞因袁書淮而死,而袁書淮在一年後便墜馬身亡,這死亡怎麼看都透着一股的蹊蹺,畢竟袁書淮當年也是出了名的文武雙全的人,尤其擅長御馬。
在袁書淮死後,原本打壓袁家的張家便偃旗息鼓了。
在查出了當年這些官司後,朝顏和吳歸遠都隱隱覺得,袁書淮是死在張家的報復。
朝顏擺擺手,說道:“咱們繼續看熱鬧便是,也別摻和在裡頭。現在萬茵彤可有的頭疼了。”
……
因爲張斯這出扒灰加殺人滅口的事情,接下來京城可謂是風潮涌動,各種流言層出不窮。
可能今天是御史彈劾張斯道德淪喪,心狠手辣,明天便是張斯自辯說是血口噴人。
張斯的兒媳婦柳氏以前身邊的丫鬟更是出面指證張斯不僅強迫兒媳,還爲了保全名聲,迫使她主子自殺。
接二連三出現的證據,對張斯可謂是十分不利。
張斯自然也不願束手就擒,
穆武帝被吵得煩不勝煩,直接下旨滴血認親。
朝顏覺得柳鳳陽既然設計好了一切,那麼滴血認親的結果可想而知。她心中十分明白,所謂的滴血認親根本就做不得準,完全可以作假的。
正如同朝顏所預料的那般,滴血認親顯示張斯和那小男孩血液相融。
這結果也彰顯了張斯的失敗。
與兒媳婦有染,還滅口,這一樁樁的罪行,足夠置張斯與死地,張斯很快就被投入大牢之中。
正所謂牆倒衆人推,彈劾張斯的摺子如同雪花一樣。毫無疑問,這是朝顏本身無法介入的事情,她唯一能夠做的便是和其他人一起看熱鬧。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明悟,張斯……這回是真的要被踩入泥裡,再沒有起復的可能性。
他這些年來步步青雲,得罪的人也不少,那些人往常找不到機會。如今開了縫隙,哪裡會輕易饒了他。
這其中也有周家袖手旁觀的緣故。想想也可以理解,張斯這些年來在仕途上如此順利,離不開妻族周家的扶持。然而張斯在人前塑造出深情守信的形象,人後卻做出了這種骯髒行爲,強迫自己的兒媳婦,還爲此生下了兒子,周家哪裡能忍受將他們家當傻子耍,在這次事情中,便果斷地選擇了袖手旁觀。
再說了,這種千夫所指的情況下,張家想要幫忙也是做不到。
因此張斯的結局已經註定了,他風光了半生,最後終究要以鈴鐺入獄收場。
很快的,又有一則消息震驚了京城。
張斯入大牢後,他的心腹自然無法無法逃脫同樣的命運,甚至直接被刑訊。從他口中挖出的料也讓京城抖了三抖,甚至牽扯出了十四年前的舊事。
袁老夫人的小兒子袁書淮的死正是張斯下的手,對方在馬上動了手腳。以袁書淮的身手,即使驚了馬,從馬上下來,保住自己的命也是輕而易舉。偏偏張斯深恨他害死自己的兒子,請了江湖人,射針麻痹了袁書淮,導致他墜馬身亡。
袁書淮之所以同他兒子張鈞產生糾紛,也是因爲看到張鈞試圖搶佔良家女子,路見不平。
據說這消息傳出以後,麗妃娘娘更是不顧禁令,哭到了穆武帝面前,希望穆武帝能給自己的弟弟做主。
張斯是徹底完了!
穆武帝大怒,直接下旨抄斬張家,張斯的妻子周氏因爲不曾牽涉在其中的緣故,所以沒有被牽連,甚至能帶着嫁妝回孃家去。
昔年京城有名的一對恩愛人,現在勞燕分飛。
朝顏則聽說袁老夫人病了一場,也命人送去了幾樣藥材。袁書淮本來就是袁老夫人最疼愛的兒子,他當年的離開讓袁老夫人痛苦不堪,這些年來未嘗開懷過。
待到袁老夫人身體好轉後,朝顏便去看望她。
袁老夫人大病一場後,雖然瘦了些,但精神頭比以前要更好。能夠看到兒子沉冤得雪,大仇得報,她便沒有遺憾了。接下來唯一要做的便是將孫子袁子易照顧好。
袁老夫人看到朝顏後,微微一笑,“難爲你來了。”
事實上,張斯這事後,上袁家慰問的人不少,只是袁老夫人都沒見他們。
朝顏點點頭,說道:“您還得好好撐着身子呢。”
袁老夫人目光摩挲了朝顏的面容一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那無辜喪命的兒子,眼眶微紅。
她說道:“我打算去牢房中見見張大人,你要陪我一起嗎?”
朝顏頷首,“嗯,那我就陪老夫人過去吧。”
袁老夫人換上了她的誥命服飾,丫鬟也給她梳了一個莊重的髮型,袁老夫人選了一個紅寶石金釵帶上,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他們出府之前,袁夫人還問道:“還是兒媳婦陪娘一起過去吧,不然沐景跟着也是可以。”
袁老夫人神色淡淡的,“不用了,朝顏陪我去就行,不必太過興師動衆。”
袁夫人也就是說說,她早就習慣婆婆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了。一開始她還會爲此擔憂,後來看婆婆對丈夫更冷淡,有時候她和丈夫發生爭執,反而會站在她這邊,她便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只是盡好該盡的兒媳婦本分就可以。事實上,婆婆這性子也不是沒有壞處,至少不會對他們指手畫腳的,也不會如同有的婆婆一樣,喜歡給自己的兒子塞小妾。
她心中也納悶:人與人的緣法還真奇怪,袁老夫人偏偏就很疼顧縣君這個沒有血緣的人,但看到顧縣君和侄子頗爲相似的五官,她便覺得這是婆婆在愛屋及烏。
……
朝顏攙扶着袁老夫人上了馬車,張斯被關押在大理寺那邊的牢房中。像是張斯這種重大的刑事案件,一般都是由大理寺、刑部尚書、侍郎和御史中丞一起會審,這大概也是近幾年來最大的一個案件了。
袁老夫人早就求得了幾位大人的求肯,那些人知道她也是苦主,看在袁家和宮裡麗妃的份上,便允許她進去看一看張斯。
她們在進大牢之前,與一婦人擦肩而過,那婦人模樣端莊秀麗,看得出年輕時是美人胚子,只是神色頗爲憔悴。
袁老夫人道:“那位便是周氏。”
朝顏恍然大悟:就是張斯的妻子啊。說起來,這整件事中,最無辜的便是她,被自己的枕邊人矇騙了幾十年,現在卻不得不從夢中醒來,回到了現實當中。
袁夫人同門口的獄卒說了一聲,那獄卒便恭恭敬敬地將她們兩人給領了進去。
張斯的牢房位於最裡頭,單獨一個人一間。他坐在地上,神色黯然,顯然剛剛和妻子的談話有些不愉快。
他聽到腳步聲,擡起頭看向袁老夫人。
張斯不願在他們面前丟了尊嚴,立刻收拾好了情緒,“你這是特地趕來看我的下場嗎?”
袁老夫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恨意,“是啊,看到你不得善終,我就滿足了。我等了許多年,才終於等到這一天,老天有眼,總算在我進棺材之前,讓我看到了你的報應。”
張斯冷笑道:“你兒子害死我兒子,我只是想爲他報仇罷了。雖然我死了,但是在那之前,我也成功將仇人送到黃泉路,這一輩子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朝顏道:“你兒子是咎由自取,看你便知道平時肯定縱容自己的兒子,纔會將他養成那副性子。如果說他死,有三分在天,三分在袁書淮,生下的四分便是因爲你了。”
“子不教,父之過。害死他的是你。”
張斯若是能被朝顏那麼容易說服,那就不是他了。
他陰翳的眼神掃過朝顏和袁老夫人,“我的兒子,就算做的不好,也有我來教,輪不到別人對他下手。”
朝顏看他這態度,也不意外張鈞會是那模樣了。
張斯看着袁老夫人,忽的笑了,那笑容充滿了惡毒的意味,“說起來,我能夠如此順利地爲兒子報仇,也虧得有人幫忙啊。”
“若不是你的好兒子幫忙,我又如何能知道袁書淮的行程,順利設計他墜馬?”
“你大兒子生怕得罪了我,導致袁家被打壓,便選擇將自己的弟弟作爲棄子推出去。袁侯爺的殺伐果斷,連我都十分佩服啊,易地而處,我是做不到他那地步的。”
朝顏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袁老夫人。袁老夫人的背已經挺得很直,臉上籠罩着一層的冰霜,“我知道,這事我早就知道了。”
朝顏忽的明白爲何袁老夫人對自己的兒子一直都十分冷淡,原來她早就發現了大兒子在其中動的手腳。
袁侯爺一直以爲努力當孝子,一方面是爲了做給外人看,另一方面未嘗不是因爲心中的愧疚。
朝顏的心理素質很好,儘管內心各種念頭閃過,但面上卻依舊能保持着平靜。
袁老夫人道:“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那孩子已經改名姓柳。張家被抄,周氏回到孃家,也不打算過繼兒子了。恭喜你百年之後,無人祭祀。”
沒有人祭祀,便等於死了後要當孤魂野鬼。
張斯臉色一變,嘴脣蠕動了一下,最後什麼都沒說。
袁老夫人沒再說什麼,只是離開了牢房。
三天後,張斯被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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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可能會有各種神展開,頂着鍋蓋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