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所謂的幸福,流鼻血了

褚經年微微頷首,語氣那叫一個理所當然,“嗯,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顧雅真雖然很不情願,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她很清楚面前這少年的身份,他不僅是闖下赫赫威名的少將軍,還憑藉着自己的軍功被冊封爲侯爺。手握重權,容貌俊美,他擁有着所有少女夢寐以求的一切。

雖然褚經年時常過來顧家,但顧雅真卻不曾想過他傾心於朝顏,只以爲他只是爲了公事。

她下意識地咬緊了下脣,心中是滿滿的不甘心。顧朝顏除了一張臉又有哪裡好?性格冷血個性強硬……

她說道:“就、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詆譭席公子。”

褚經年就算再好,每次他眼神掃過來的時候,顧雅真總有全身凍僵的感覺,戰戰兢兢的。在她心中,哪裡比得上溫柔體貼的席公子。

朝顏簡直要被她的邏輯給氣笑了,這人永遠都只會聽自己想聽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無法接受自己被席樑拒絕的現實,便覺得是朝顏故意拆散的,用這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

朝顏自認爲自己對待女孩子還是頗爲寬容的,畢竟這年頭女子不易做。但是對顧雅真這麼一個腦殘,她已經徹底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她上前一步,直接一巴掌甩了過去。她現在的力氣並不小,這一巴掌下去,顧雅真半邊臉都腫了起來,身子也因此摔倒在地上。

她震驚地擡頭看着朝顏,似乎沒想到她居然直接上手打人了。

朝顏淡淡道:“我忍你很久了,一直詆譭人,真當我沒脾氣嗎?”

明明她並不曾露出怒容,顧雅真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有種自己敢還嘴說話就會死的直覺。

朝顏彎下腰,視野內是顧雅真驚恐的臉,她的手指捏住了顧雅真的下巴,然而露出了甜美的笑靨,“你在怕什麼?怕我毀了你這張臉嗎?”

顧雅真的身子忍不住打起了哆嗦,想要開口求饒,下巴被捏着,完全說不出話來。

朝顏臉上笑意加大,“放心,我不會毀了你的臉的。你這張臉又不好看,毀容沒毀容,有什麼差別呢?你總是說席樑喜歡你,但是你身上有什麼值得他喜歡的地方嗎?蠢到了極點,被顧芊芊當做棋子來算計。長得也不怎麼樣,族裡比你好看的姑娘多得是。還喜歡自作多情,每天發白日夢。別說席樑了,隨便一個男的看到你都覺得作嘔。”

“我所擁有的一切,好歹也是我自己賺到的,而你呢,明明是沾我光享受好處的寄生蟲,卻還恬不知恥地詆譭我,白眼狼說的就是你。”

“還是腳踏實地過日子吧,別再整天做夢了。下次再出現在我面前,我見一次,打一次。別以爲我不打女人的。”

朝顏鬆開手,居高臨下看着她。在她淡漠眼神的注視下,顧雅真只感覺自己就是那一粒的塵埃,那樣的渺小,根本不被放在眼中。

她身子不可抑制地顫抖個不停,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裙襬,彷彿這個動作能給她帶來一點勇氣一樣。

她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褚經年,對於這麼可怕的朝顏,他怎麼還能喜歡上?不是說,男的不喜歡太厲害的女人嗎?

褚經年遞過自己的手絹,“擦擦手吧,免得髒了自己的手。”

這話說的就好像顧雅真是髒東西一樣。

朝顏有些無語地看着他,“我自己也有手絹。”

褚經年嗯了一聲,“但是我這手絹,你可以用過就丟,你自己使用的手絹,總該捨不得吧。”

朝顏:“……”

這人說得好有道理,完全無法反駁呢。畢竟她現在用的手絹基本都是魏奶奶給她做的,也有一些是洪小麗做的,朝顏自然沒法做到用一條丟一條了。

她沒再看地上備受打擊的顧雅真一眼,同褚經年兩人施施然進屋,兩人一個俊美無濤,一個清雅秀美,從外表來看,怎麼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朝顏給褚經年泡了壺茶,等他品茗完一杯後,才問道:“怎麼來了?難不成你又被拜託了什麼事?”

前不久這人才剛完成藏寶圖的任務吧,穆武帝總不能馬上壓榨起了他。

褚經年說道:“二月份的時候,大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都被冊封爲郡王。”

朝顏知道褚經年肯定不只是想說這事,點頭示意他接下去說,事實上,這些消息,吳歸遠在給她的來信中曾經提起過,四皇子之所以沒在這一批是先前受了自己那位側室連累——當然這事他也不冤就是。

褚經年又抿了口茶,才說道:“在我離開京城之前,三皇子和大皇子又被重新擼成了白板。”

對於這事,朝顏一點都不覺得稀奇,畢竟她所調查出來的結果,這事同這兩人都有絲絲縷縷的關係,當然也有可能是有人陷害他們。

朝顏問褚經年,“那麼你覺得這事同誰有關?”她不認爲褚經年對此事一無所知。

“大皇子和三皇子我不清楚誰是主謀,更傾向於大皇子。”

“……怎麼說?”朝顏覺得褚經年不可能無緣無故得出這個結論,肯定是找到了她所不知道的證據。

“尹大鵬是三皇子的門人,也是他將三皇子的玉佩拿給你那堂姐作爲憑證,哄得她一門心思幫他搗鬼。只是他的手法太過簡單粗暴了,即使事情能夠成功,陛下調查的時候,也很容易查到他身上,然後順着這條線摸到了三皇子身上。”

“只是他過來京山縣,也的確是三皇子指使的。”

“我在京城調查了一下尹大鵬的底細,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他父母早逝,從小和他姐姐相依爲命,他姐姐爲了養家餬口,選擇進宮當宮女,每個月的月錢都省下來給他念書。在十五年之前,他姐姐因爲不小心衝撞到麗貴妃而被罰在太陽下跪一天,然後撐着身子給貴妃請罪,很快就因爲高燒而一病去了。”

朝顏眼睛微微眯起,“感情深厚的親姐姐死在麗貴妃手中,可謂是血海深仇,尹大鵬怎麼看都不可能會真心爲三皇子辦事。”

“三皇子招攬門人,總不見得沒有查過底細吧。”

褚經年道:“尹大鵬的底細被人遮掩過,三皇子知道他有一個姐姐,卻不知道那姐姐進宮了,而且還去世了。尹大鵬只說自己姐姐出嫁後難產去世。不過能瞞過三皇子的調查,尹大鵬背後也是有人幫他遮掩的。”

朝顏將得到的消息在腦海中重新理順了一遍,“所以你更傾向於大皇子的手筆嗎?三皇子原本就想對付我們,大皇子索性幫他一把,再將事情給鬧大。”

褚經年道:“不過終究證據不足,大皇子上了摺子請罪,說自己沒有管好手下人,也暗示了自己的手下人是被收買叛變的。三皇子同樣如此作爲,兩人互相推鍋。”

朝顏撇了撇嘴,在她眼中,這兩人就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那麼袁沐景呢?”

褚經年挑了挑眉,說道:“袁沐景同這事也有關係?”

朝顏說道;“他們接頭的那米店,在三個月易主,我只查出那米店是袁家人買下的。”

褚經年道:“買下那米店的是袁子安,袁侯爺的庶長子。只是他牽扯的不算深,更像是被底下人忽悠的,所以被打了一百大板,連累袁侯爺也不得不上摺子請罪,被聖上訓斥了一回。”

袁子安嗎?朝顏對他的印象就是喜歡欺負袁子易,難不成他是因爲這個緣故纔看她不順眼的嗎?不過袁子安雖然十分討厭,他或許敢給朝顏找麻煩,但肯定沒那個膽子算計皇子和未來的皇子妃。

朝顏將想問的問題都問得差不多了,才問道:“不過你現在來做什麼?”

褚經年哀怨道:“你還真是過河拆橋啊。問完就想趕人了。”

他一個大男人做出怨婦的表情,不是一般的好笑。

朝顏嘴角抽了抽,“你再這表情,我就真的要趕人了!”

褚經年立刻收起那副嘴臉,正襟危坐,“嗯,我只是過來散散心而已。”

朝顏信了他的邪!散心有的是好地方,非要來京山縣不成?

她忽的再次想起了褚經年之前的告白,被遺忘的尷尬情緒再次涌現了上來,讓她有些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褚經年。拒絕還是答應?總覺得都不太合適。

褚經年輕輕一笑,笑聲落在了她心上,帶着幾分撩撥人的意味,“好歹我也趕了幾天的路纔到,總不能讓我連口茶都沒喝,就將我人給趕跑吧。”

朝顏指了指他的茶杯,冷酷無情道:“你茶喝了。”

褚經年道:“我連口熱飯都沒吃。”

朝顏有些心軟,聽起來是挺可憐的,只是她還沒開口,顧孫氏便過來了,聽到褚經年的話,連忙說道:“我這就讓廚房給你做一桌好菜。經年又過來了,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了?”

褚經年說道:“再要緊的事也比不過同老夫人請安一事啊。”

這人面對老人家和朝顏一樣都是點滿了甜言蜜語的人,哄得顧孫氏眉開眼笑的,說道:“現在家裡房子多得是,你也別住在酒樓,直接住家裡就可以。”

褚經年感慨道:“老夫人還是一樣的溫柔慈愛呢,不像某人那些小氣。”

說話的時候,還瞥了朝顏一眼,意有所指。

朝顏哼了哼,直接將他面前的茶杯收了起來,反正她最小氣,所以也不浪費茶水了。

顧孫氏拉着褚經年在那邊親親熱熱地說話,朝顏看得那叫一個礙眼。她嚴重懷疑褚經年先前告白絕對只是爲了逗她玩,以看她的反應爲樂。看看他這表現,像是對待喜歡的女孩子嗎?

這人還真的是,越和他熟悉,他就越喜歡欺負人。

因爲褚經年來的緣故,顧孫氏便讓廚房做了一桌的美味佳餚招待他。

吃過午飯以後,顧雅真他爹顧泰嵐也親自過來道歉,說一定會管好顧雅真,不會再讓她偷溜出門。顧孫氏才知道她趁着家裡人不注意偷跑出來的事情,忍不住將顧雅真給罵了一頓。

“見過蠢的,就沒見過這麼蠢的,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死不悔改。”

“這人是真的沒救了,那趙氏這段時間倒是拼了命地想要給她定親。但風聲都傳出去了,誰願意娶這麼一個人,還嫌自己頭頂不夠綠嗎?”

“我看趙氏還是過段時間等風頭過去再說呢,真是一家子傻子,就沒一個頂用的。”

顧孫氏狠狠地吐槽了一回,又同門衛衛鐵頭說了,下回那種精神有問題的,不許再放出來。

朝顏覺得單單衛鐵頭和另一個人守門也不是個事,乾脆又專門指派了兩個護衛過去。

吃飽喝足後,她換了套素雅的衣服,便準備出門。

褚經年說道:“出門嗎?我陪你一起好了,我也該做點實事抵一抵飯錢。”

朝顏擺擺手,說道:“不用了,有阿川陪我一起呢。我今天打算去請幾個女先生。”

尹隨川冷冷道:“朝顏身邊的護衛是我。”

朝顏有些無語,這有什麼好爭的。她轉念一想,又覺得尹隨川估計是因爲褚經年要搶他的飯碗吧。

她拍了拍尹隨川的肩膀,說道:“放心吧,褚經年不缺錢,不需要賣身當護衛的。”

她今天還有不少事要做,時間可耽擱不了。她擡頭對褚經年說道;“別鬧,我有正事要辦的,回來在同你說。”

然後直接帶着尹隨川和蓮子離開了。

褚經年很無奈:……他也是真心相當護衛的啊!

……

也莫怪朝顏如此的緊迫,她所開設的女校差不多再半個月就可以搞定了,在那之前,每個科任的先生肯定是要請好的。除了君子六藝作爲必修課,還有女紅、紡織、醫學、武術等作爲選修課。

選修課的老師朝顏都已經選好了,只是教導君子六藝的女先生還在尋覓當中,現在也就是找到了一些候選人。朝顏打算根據名單冊上,一個個去詢問,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當老師的。朝顏這個也就是自願原則,沒有強迫人的道理。

朝顏今天打算去拜訪名單上的兩個人,一個是綠楊村的李娘子,一個是南晉村的蔡夫人。李娘子原本就是舉人之女,因此通曉詩文,尤其在禮儀一道,更是人人稱讚。朝顏打算請她禮和書這塊。至於蔡夫人年輕時則是有名的才女,後來嫁到了南晉村的富戶蔡家,蔡夫人所擅長的是音律。

朝顏覺得要在京山縣找幾個擅長音律的都不容易,若是青樓的話,倒是有的。只是身份若是暴露的話,不知道要掀起什麼風波。大部分人都不願意讓青樓女子教授自己的女兒,覺得會被帶壞。

朝顏先去尋李娘子,李娘子中年守寡,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已經娶妻生子,女兒在生了一個女兒後大出血而死。李娘子雖然年過四十,卻保養得不錯,看起來三十出頭,氣質溫和,眼神通透。在丈夫去世以後,她基本靠着當大戶人家的女先生來賺錢養家餬口。

朝顏開口邀請她來女學當老師,李娘子沉吟片刻,問道:“顧縣君這女學所收的是什麼樣的學生?”

朝顏說道:“不拘身份地位,考試過就可以。”

她頓了頓,說道:“事實上,我打算弄兩個班級,一個是高級班,一個是普通班。”

朝顏雖然要建女學,造福大家,可是一點都不想虧本經營,而是要讓學校能夠自負盈虧。這樣等第一所成功後,她才能建立更多的學校。

朝顏認真說道:“普通班所收的是針對平民的,所以學費會比較低。至於高級班,收費會高一些,但是所教授的課程也會更深入。”

朝顏主要就是打算賺高級班的錢,也好養普通班的。普通班的學費,一個月也就是兩百文錢,而且還包吃包住的。然而高級班,學費一年就要兩百兩。這價格是朝顏和嶽朝琴商量過的,她一開始還覺得會不會太多了。結果嶽朝琴表示這錢一點都不多,就算這些人家專門請女先生到家裡授課,一個月最少也要十兩的束脩,而且教得未必有她們的好,她們的全面。尤其是朝顏這邊每年還會有宮裡的兩個嬤嬤講課。這可是許多官宦人家都求不來的,朝顏只需要放出這消息,定會有不少的人捧着銀子求上課。

朝顏回過神來,笑了笑,“不過每個月都會進行月考,會有進步獎和前三名的獎學金,還會有優秀表現獎。”

“不過像一些通過考覈的女孩子,我們也會學費全免。”

李娘子眼睛亮了亮,說道:“這麼說的話,我外孫女也能入學了?”

朝顏點點頭,“自然是可以的。”

她既然將李娘子列入候選人中,當然也是調查過的。知道她將自己幼年喪母的外孫女接到膝下來教養着,畢竟女婿已經續娶了新人,並且誕下了子嗣,她外孫女在家中的地位便有些尷尬。

朝顏在泰州的名聲極好,原本李娘子就挺願意的,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外孫女,聽到外孫女也能入學,便去了最後一分的猶豫。

朝顏同她說了一下束脩和每個月要上課的課程。李娘子的束脩是每個月十兩,一堂課半個時辰,一天上三堂課,吃住女校全包。

朝顏可是特地弄了一個老師的宿舍院子安頓她們。

李娘子也是乾脆之人,直接就同朝顏簽訂了文書,信任之意溢於言表。朝顏也同她說了,若是她有覺得合適的人選,也可以同她推薦一下。

李娘子笑了笑,“我倒是認識幾個,等我問過她們意見,她們若是願意,我再告訴您。”

朝顏謝過她一回,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收穫。

李娘子在知道她接下來要拜訪蔡夫人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同她說道:“蔡氏本人的話,自然是願意的,只是她婆婆只怕不情願。”

朝顏說道:“我記得蔡老夫人據說是十分知禮的人家。”

李娘子道:“就是太過知禮了。”

對於她這樣不會說人是非的人來說,這話已經算是逾越了。

朝顏思索了一下,認真說道:“即使如此,我也得先見上一面再說,總不能還沒試過就放棄。”

擅長音律又名聲好的人並不算多,每個科任的老師朝顏至少需要兩個,因此她不願錯過每個人才。

從李娘子這邊離開後,朝顏又坐馬車去了蔡家。蔡家本來就是當地的大戶人家,有千畝的良田,還有好幾家的店鋪,所以朝顏還真有些沒底,畢竟蔡家並不缺錢。朝顏先前就已經給蔡老夫人下了帖子。

朝顏從馬車上下來後,便被事先等待的蔡家丫鬟給領了進去,尹隨川和蓮子跟在她身後。

朝顏在見到蔡老夫人身後的婦人時,有些沒想到這位沉默寡言的女子便是年輕時京山縣有名的才女。她的面容依舊秀美,只是眼神卻顯得麻木。

蔡老夫人看上去就是很嚴肅的老人,朝顏只是打了個照面,便覺得這位老夫人頗爲難相處。雖然她對待朝顏很有禮貌,朝顏卻隱隱能察覺到那嚴肅面容下的不喜。

真難得,她在京山縣已經許久沒遇到不喜歡她的人了。

朝顏將自己的來意說出來,蔡老夫人的眉頭直接皺了起來,淡淡道:“我們這樣的人家,還不至於需要當家夫人出去賺錢養家。”

“女子原本就該在家好好呆着,相夫教子,而不是在外頭拋頭露面,做傷風敗俗的事情,引得別人指指點點的,我們蔡家可丟不起這樣的臉。”

顯而易見,這位蔡老夫人是不會讓自己的兒媳婦出門的。李娘子之前說她知禮簡直就是太委婉了,這分明就是迂腐。有些女的,在用禮教大防戕害同性別的女人時比男人更甚,蔡老夫人無疑就是這類型的人。

朝顏挑了挑眉,不卑不亢說道:“我所邀請的是蔡夫人,因此需要詢問的是她本人的意見。”

蔡老夫人古板的臉上浮現出一縷的不悅,“作爲她的婆婆,我所代表的便是她的意思。”

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媳婦蔡林氏,問道:“林氏,你說呢?”

蔡林氏垂下頭,低眉順眼,聲音恭順,“我都聽孃的。”

蔡老夫人滿意地點頭,對朝顏說道:“老身有些累了,無法招待顧縣君了。”

然後端起了茶水。

朝顏知道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雖然有些遺憾,卻也只能告辭。

走之前,她下意識地看了蔡林氏一眼,她的手緊緊地抓着手絹,手背上的青筋都顯了出來,像是在忍耐着什麼。

朝顏收回自己的目光,禮貌地告辭。

在她離開蔡家之前,恰好同蔡林氏的丈夫蔡樂海打了個照面,蔡樂海身上濃厚的酒味讓她眉毛不由狠狠地皺起,除了酒味,還有嗆鼻的胭脂味。也不知道他是剛從哪個勾欄青樓吃酒回來的。

朝顏有些可憐蔡林氏,她的一生只怕就要終老在這個宅子之中,被禮教所束縛着。

在見過蔡老夫人後,朝顏心情有些鬱卒,她說道;“我先走走吧,等下再上車。”

她雖然在這世上活得比大多數的女子要快活自由,一方面是因爲她不會委屈自己,能夠在有限的條件下讓自己更恣意一些,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顧孫氏十分疼愛她,加上思想也比較開明。

然而這世上大多數人都如同蔡林氏這般過活,甚至比她更爲痛苦地煎熬着,然而這些被折磨的人卻沒有這樣的自覺。

她走了一會兒,看到一些農婦做完農活,戴着草帽,三三兩兩地坐在樹蔭下聊天。

朝顏走了過去,聽她們說話。她們有的聊農活,有的聊家中的兒女親事,聊一些八卦流言。或許是應該剛剛蔡樂海經過的緣故,她們幾個的話頭便不自覺扯到了蔡家身上,也讓朝顏聽了一耳朵的八卦。

“那蔡少爺又在外頭喝花酒了。”

“蔡老夫人爲人正派,偏偏養了這麼一個喜歡惹花拈草的兒子。這蔡夫人也是可憐,攤上這麼一個丈夫。”

“蔡夫人已經運氣不錯了,有蔡老夫人壓着,沒讓兒子把外頭那些小情人擡入府裡添堵。而且蔡夫人這些年來都不曾誕下子嗣,能穩穩坐着當家奶奶的位置,還不是蔡老夫人護着。”

“你們有所不知,蔡夫人十年前在懷有身孕的時候,蔡少爺在外頭養了個外室,那外室心思歹毒,故意跑蔡夫人面前說她和蔡少爺兩人是真心相愛的,讓她成全他們。當時蔡夫人被刺激得動了胎氣,直接流了孩子。那可是個男娃啊!我看就是那次傷了身子,才一直沒有身孕,畢竟當時月份也大了,有六個月呢。”

“只是蔡夫人沒有兒子,也不是個法子,蔡老夫人再偏袒兒媳婦,也不可能讓自己家絕了子孫吧。”

“他們有錢人的想法我們哪裡知道呢。”

朝顏駐足聽了一會兒,開口問道:“你們覺得蔡夫人幸福嗎?”

這些婦人看向朝顏,見她綢緞裹身,便知曉她身份不低,其中一人討好地笑道:“當然幸福了,她在蔡家可是使奴喚婢的富太太,錦衣玉食,哪裡能不幸福?”

“是啊,就算蔡少爺不爭氣,但男人嘛,花心是難免的。我們村裡有點閒錢的都想買個小妾,更別提這樣的大戶人家了。蔡老夫人爲人多好啊,護着她,不讓外頭的小妖精入門。”

“就算沒有子嗣,大不了長個好生養的買來當小妾,生下的孩子抱到她名下,那也是她的孩子。”

朝顏聽這些人的語氣都帶着嚮往和歆羨,一副恨不能自己也能如此的樣子。

她輕輕嘆了口氣,對蓮子說道:“我們上車吧。”

蓮子見朝顏情緒不高的樣子,試探着問道:“姑娘是因爲那些村婦說的話,所以不高興嗎?她們沒什麼見識,姑娘不必同她們見怪。”

朝顏搖搖頭,說道:“這不能怪她們,對她們而言,能夠吃飽穿暖就是幸福了,所以她們當然覺得蔡夫人是活在蜜罐中。”

朝顏問道:“蓮子呢,你的幸福呢?”

蓮子眼睛眯起了一條線,笑道:“我現在就覺得很幸福了。在被姑娘買下以前,我一直很擔心會被賣到不好的人家裡,所以在錢婆婆那邊,一直拼命幹活,想要討好她,讓她給我一個好的去處。”

“我比其他人都要幸運,能夠被姑娘選中,到您身邊。吃再多也不會被嫌棄,姑娘一點都不嫌棄我笨,還教我讀書識字,將我帶在身邊。”

她知道無論是後面來的小蘋還是鸚哥,都比她有本事有天賦,可是姑娘最信任的還是她,最經常帶出門的也是她。

“對現在的我來說,能跟在姑娘身邊就很幸福了!”

蓮子眼角眉梢皆是真實的歡喜,朝顏看她開心的模樣,心情也不自覺好轉了許多。

她繼續問道:“那蓮子覺得蔡夫人幸福嗎?”

蓮子想了想,說道:“應該不幸福吧。我們去蔡家,我始終不曾見過蔡夫人笑過,感覺她過得很壓抑。若是真的幸福的話,不是應該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嗎?”

朝顏點點頭,“只是她選擇了遵從自己婆婆的意思,即使我想幫她也沒辦法。”更別提在許多人眼中,蔡夫人已經獲得了世俗的幸福,若是她還覺得不開心,只怕人家還要說她得隴望蜀,太過貪心了。

朝顏心中暗暗決定:無論如何,她的學校絕不要培養出類似蔡老夫人這樣封建迂腐的學生。她希望自己以後的學生,能夠學會將自己的幸福把握在手中,而不是一昧依靠別人。

對於蔡老夫人的觀感,朝顏十分複雜,一方面不喜歡對方那種以夫爲天,女子要相夫教子的三觀,另一方面又覺得對方能夠護着蔡夫人,爲人也算是有幾分的可取之處,只能說人是複雜的。

蓮子不知朝顏心中的感慨,說道:“反正易地而處,我是受不了蔡夫人那種日子的,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

朝顏被她老氣橫秋的語氣給逗笑了,“你現在懂的成語也變多了嘛。”

蓮子驕傲說道:“當然了,我還和小蘋比誰背得多呢,目前是我領先。”

至於鸚哥,她以前就是伺候筆墨的,懂的就更多了。

朝顏有些無語,蓮子可是比小蘋要早學習詩文,居然還好意思和她比。算了,她就不揭穿她了。

被蓮子鬧了這麼一場,朝顏原本胸口的鬱氣消散了一些。只是蔡林氏緊緊拽着手絹的那畫面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因此在回家以後,她還是吩咐包大平,派遣幾個關注一下蔡家的事情。

朝顏在名單上蔡林氏的名字上畫了個×,在李娘子那邊打了個勾。嗯,明天繼續拜訪名單上剩下的人。

她順便畫了幅畫作爲每日的功課,畫完後,伸了個懶腰,去院子中走走。現在正是五月,天氣開始炎熱起來,不過傍晚的時候,還是頗爲涼爽的。

習習的涼風吹去了白日的燥熱,朝顏擡頭看了看被火燒雲染紅來的天空——嗯,這算不算是前世看過的日系小說中最喜歡描繪的場景:逢魔時刻。逢魔時刻,在古代島國人眼中,是人與妖魔鬼怪同時出現的時段。

朝顏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充滿了悠閒的味道,這風格獨屬於某個人。

她轉過頭,果然看到褚經年姿態優雅地走了過來,嘴角噙着一抹慵懶的笑意,金黃色的餘暉灑在他身上,讓他多了幾分不似凡人的脫俗感。

褚經年走到她面前,說道:“一起喝茶?”

朝顏畫完畫後,都還沒喝過水,還真有些口渴,“嗯,一起吧。”

然後照例是她泡茶,雖然褚經年泡茶水準不錯,但依舊比不上朝顏。而朝顏現在不喜歡委屈自己,平時喝的茶都是一等一的好。

喝完一杯茶後,褚經年放下茶杯,似真似假感慨:“朝顏這一杯茶,只怕千金都不換。”

女孩子都是喜歡聽動聽的甜言蜜語,朝顏也不例外,更別提說話的人容貌俊美,無論姿容還是聲音都令人賞心悅目,她笑着調侃道:“所以你現在知道你佔了多大的便宜了吧!”

褚經年點頭,“嗯,的確是賺大發了。”

兩人邊喝茶,邊聊天,朝顏也同他說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她的心態已經調整過來了,雖然會惋惜蔡林氏,也可憐她,卻也不會一直糾結於這件事。

不知不覺中,他們兩人泡了兩壺茶了。

褚經年如白玉般的手指捻起茶杯,忽的笑了,“嗯,我這一杯喝下去,也欠了你四千金了吧。”

朝顏反應過來,褚經年之前說她泡的茶,千金不換,四杯,不就是四千金了。

她打趣道:“難不成,你還真要給我四千金嗎?”

褚經年認真說道:“四千金,我還真拿不出來。”然後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如給你做護衛,賣身抵債好了?”

朝顏無語凝噎,這個人是對做她的護衛有多大的執着啊。若是京城那樣明慕暗戀的貴女們知道,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釘她小人。她莫名地有種被碰瓷了的感覺,偏偏碰瓷的這個人還一派無辜的模樣。

“至於嗎?”

褚經年嘆氣道:“這年頭世道艱難,爲了養活我自己,我也只能委屈一下賣身了。”

朝顏額頭蹦出一個青筋,她沒想到褚經年居然如此的戲精。

“賣身給我很委屈哦?”

褚經年馬上換了個笑臉,“若是賣給別人,當然委屈,賣給你的話,那還是我賺到了。”

朝顏噗嗤一笑,“好了,別鬧了,喝你的茶吧。”

褚經年委委屈屈道:“我沒鬧。”他是很認真很嚴肅的,他看尹隨川不順眼已經很久了。對方佔着是朝顏信任的護衛,總是挑釁他。

朝顏說道;“讓人看到的話,像什麼話呢。”

褚經年說道:“我不介意啊。”

朝顏道:“當我的護衛很累的,得時常被我派出去打探消息,有時候還得聽活春宮,抓姦什麼的。”

“尹隨川也要聽活春宮嗎?”褚經年所注意到的重點永遠都是那麼的與衆不同。

朝顏覺得她在他面前,被噎到的次數格外的多,咬牙道:“……目前還沒有。”

嗯,最多就是讓他跑跑腿,幫忙聽牆角。先前顧芊芊和尹大鵬被算計,直接在茶樓中顛龍倒鳳,按照包大平的說法,尹隨川在聽到不好的聲音後,就默默地走開了。從這點來看,他還是挺清純的。

想到這裡,朝顏看着褚經年的眼神不自覺變得古怪起來——她總覺得如果是褚經年的話,只怕會留下來津津有味地聽着,還會評價對方聲音喊得好不好。

“……你又走神了。”褚經年的聲音多了幾分的無奈。

朝顏從原本的天馬行空中回過神來,歉意地一笑,“抱歉,你剛剛說什麼?”

可能是因爲和褚經年相處十分輕鬆的緣故,在他面前,她時常會放飛自己,自由出神。

“我說你偏心。尹隨川當你護衛,你最多讓他跑腿,我的話,你還想安排我去聽活春宮。”褚經年那模樣,彷彿受了朝顏大欺負一樣。

朝顏嘴角抽了抽,“我就是隨口舉例子而已。”

褚經年繼續道:“你喊他阿川,對我卻是連名帶姓地喊我褚經年。”他對此耿耿於懷許久了,非得趁朝顏理虧的時候,佔點便宜纔是。

朝顏:“……”這個真無法反駁,因爲喊習慣了呀,一時改口也困難。

只能說臉長得好的人就是佔便宜,就算是控訴人,也讓人尤其的心軟。

朝顏擺擺手,說道;“那我也喊你名字總可以了吧?”

褚經年凝視着她,桃花眼裡飛的都是滿滿的期待。

原本只是一個名字,喊就喊了,也沒啥。偏偏在他的注視下,朝顏卻有些喊不出口,甚至感覺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熱。她挪開了視線,咳嗽了一聲,“經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中,她的聲音也變得奇怪了起來,莫名地害羞了。

褚經年只覺得熱氣一下子涌上了臉頰,手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眼角眉梢卻盛滿了喜悅,“嗯,果然好聽。不如再喊一聲阿年?”

朝顏惱羞成怒,“你這是夠了啊!”

她直接走人,不理某人。

待她走後,褚經年默默地拿下了手,手心有一灘的血跡。

嗯,流鼻血了。

第五十九章 上鉤,砍腳第五章 壽宴,諸王進宮第十二章 撲朔迷離,妻妾相鬥第三十章 制藕粉第六章 偷竊,受傷第二十八章 顯擺第一百零七章 反轉,婦人之仁第二十九章 解決,不給名分第七十八章 推鍋第三十七章 開學,唐突第四十四章 天降狗屎第五十六章 一網打盡,諱莫如深第二十一章 搶先一步,送簪第三十三章 下藥第十五章 賣香爐第三十七章 身敗名裂,警告第三十五章 大好人第九十六章 前倨後恭,狐假虎威第五十九章 不吃虧第十九章 腦子有坑,姍姍來遲第三十七章 收買第三十五章 買兇,幫手到來第三十一章 說情,比試第五十五章 新氣象,妄念生第三章 初攝政,多劈幾次第二十九章 黃雀在後第四十章 賣身爲奴第五十七章 婚禮上的雷劈第三十章 女欽差,吃軟飯第七十三張 遇柺子第一百零四章 巧治渣男,熟悉的配方第六十八章 中毒,放下第六十四章 成長第八十三章 藍顏禍水第六十四章 成長第九十六章 前倨後恭,狐假虎威第四十八章 抽絲剝繭,佛祖怒目番外二 了斷,再遇第五十八章 她即天命,激將法第三十四章 所謂的幸福,流鼻血了第二十七章 一心人,難纏岳父第六十三章 盤炕第五十五章 意氣之爭第七十七章 大結局 夫憑妻貴第二十三章 大戲連連第二十六章 演戲,對賭第四十一章 見家長,約會第一百一十章 炒茶,助紂爲孽第六十七章 我有一個夢想第112章 整治紈絝弟子,口臭第十六章 推銷,碰頭第八十九章 受辱(第二更)第一百零二章 自薦爲奴,共閱西廂第八十三章 藍顏禍水第三十六章 騙你的,將計就計第五十八章 挑撥離間,下魚餌第十四章 坑顧王氏第二十七章 枉做小人第三十四章 見義勇爲,裝傻第二十一章 一箭雙鵰,豬隊友第三章 仇人不明,挑撥離間第五章 狼心狗肺,所謂誠意第八十五章 自視甚高第二十八章 顯擺第七十七章 大結局 夫憑妻貴第十五章 賣香爐第四十四章 撬牆角,養不起第八十一章 厭惡第二章 新手大禮包第十八章 迷霧重重,誰想殺她第五十二章 口是心非啊(文改名啦)第二十五章 下藥,對峙第八十四章 秒殺第十三章 火坑第十二章 誣陷,我相信你第二十一章 一箭雙鵰,豬隊友第十七章 極品紅玉,佔便宜第五十四章 姐妹談話,恩怨兩清第五十三章 太后的賞賜第三十九章 祥瑞,可怕的愛情第八章 交易,藥方到手第五章 線索現,不好的預感第四十六章 大婚,執子之手第七十章 自作自受的張蝶舞第四十八章 風生水起,古怪之處第五十五章 新表姐,拒絕第十五章 殺子,仇恨第四十二章 算賬第三十五章 登門道歉,孩子她娘第四十一章 不見棺材不掉淚第六十章 決意,挖牆腳第四章 女王與騎士,割地賠款第四十一章 看病,幕後黑手浮現第四十二章 往坑裡跳,最難消受美人恩第二十七章 做你的眼,來的不湊巧第二十三章 入夢,毀容第七十九章 被休,提防第五十六章 伴讀風雲,詆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