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被罰掃塔

065、被罰掃塔

御書房中許久寂靜,御案之後,衛天闊手中拿着從邊關送來的急件,眉峰微鎖。

下方,閻以涼站在書房正中,面無表情,她站在這兒很久了。

右側的大椅上,一襲月白的衛淵坐在那兒,他已來了兩刻鐘之久,但衛天闊沒說過一句話。

終於,衛天闊放下了手裡的急件,看向站在下方脊背堅挺的人,他輕聲道:“雖然朕相信你,但是,這些事情也是真實發生的,鐵騎軍三四百名將士親眼目睹,即便朕想斥他們是撒謊也沒理由。”

看向衛天闊,閻以涼雙眸沉靜,“皇上相信屬下,這就夠了。按照規矩該怎樣處置,皇上便怎樣處置吧。”

“皇兄,閻捕頭是幫助我抓捕肖黎,奈何肖黎詭詐,故意在鐵騎軍面前演戲,讓閻捕頭有口難言。再者,鐵騎軍元帥曾因閻捕頭在宮中大丟面子,他們也有刻意報復的嫌疑,必定用詞誇張。當時我也在場,很明顯看得出肖黎就是故意的。”衛淵站起身,即便不看那急件,他都猜得到鐵騎軍是如何稟報的。

衛天闊看着他,隨後笑,“朕當然知道,你與肖黎的仇怨朕比其他人都清楚。不過,鐵騎軍所說的也都是他們親眼所見之事,更況且,閻捕頭沒有接受任何的命令而隻身闖到了邊關,這就是嚴重的錯誤。即便你沒有向鄒郎中或是佟尚書報備,提前哪怕與朕說一聲,朕都會給你開解。通敵肖黎,這不可能,但違反刑部規矩卻是真。”

閻以涼不語,衛天闊沒能相信鐵騎軍那羣人的胡言亂語,她已經很安心了。

衛淵看了一眼閻以涼,隨後道:“當時過於匆忙,我又受了傷,閻捕頭心急,沒來得及向任何人報備。”

“行了,朕心裡清楚,也不會嚴苛的責罰閻捕頭。不過,朕也不能做的太偏心,否則鐵騎軍不服。這樣吧,閻捕頭停職半月,這半月除了在家中閉門思過外,每日去清掃忠烈塔。”做了決定,儘管不嚴苛,可是去掃塔,也是丟人。

衛淵幾不可微的蹙眉,掃塔?再次看向閻以涼,以爲她會反對,畢竟她這麼好面子。不過,她沒有任何的不快,反而平靜的接受了。

掃忠烈塔,忠烈塔是刑部每年年末全員都會去祭拜的地方,那裡,皆是因公殉職的捕頭靈位供奉處。

以前,刑部捕頭的地位很低,但從先皇登基開始,刑部捕頭的地位逐漸特殊,任務也愈發繁重和危險。如今,那忠烈塔中已經有不下上百個靈位了。

當然,刑部人員受處罰掃忠烈塔這種事從未有過,小過錯就是閉門思過罰俸祿,大過錯就直接逐出刑部。

如此一來,這犯了錯掃忠烈塔的閻以涼,是第一人。

沒任何反對,掃便掃,她也算開天闢地頭一遭了。

離開御書房,閻以涼與衛淵並肩而行,他身後沒跟隨任何人。

在邊界發生的事兒已經過去五天了,他們今日回到皇都,鐵騎軍的急件就送來了,速度非凡。

都能猜得到那急件裡寫的什麼,控訴閻以涼有通敵嫌疑,與肖黎的關係曖昧不清,私闖邊關重地,每一項都是罪。

不過,也幸好衛天闊不是糊塗人,閻以涼在刑部這麼久,她又是關滔的弟子,效力多年,他心裡都清楚。

最後,只是就違反刑部規定私自離開皇都懲罰,比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掃塔,你不會翻臉麼?”看了一眼閻以涼的側臉,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爲什麼要翻臉?”看也不看他,閻以涼淡聲反問。

“不會翻臉便好,否則那忠烈塔以後就得被你承包了。”幾不可微的搖頭,她能不發脾氣就好。

“你倒是很開心?若不是因爲你,我也不至於與肖黎結下仇怨,更不會千里迢迢的去追捕他。這忠烈塔,你得掃一半兒。”說起這個,閻以涼眉頭擰起來,整張臉看起來也頗爲嚇人。

“皇上罰你掃塔,我若是貿然出現幫你掃,你可就不只是掃半個月那麼簡單了。”儘管他爲閻以涼抱冤屈,但是讓他去掃,那是可不能的。

“那就別廢話。”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閻以涼氣不打一處來。

薄脣微揚,衛淵擡手拍拍她肩膀,“爲了表示我的謝意,明日你掃塔,我給你送水。若是想吃什麼,我也可以順便準備。怎麼樣,夠誠意麼?”他話中帶笑,根本就聽不出誠意來。

閻以涼暗咒一聲,反手就是一巴掌,準準的打在他肋間。

悶哼一聲,衛淵收回手捂住肋間,疼。

不再理會他,閻以涼快步走開,掃塔,明天她就去掃塔。

掃塔,兩個字,說起來輕鬆,可是,這可是刑部以來第一次有捕頭接到這種懲罰。

消息傳回刑部,就引起了無數人的關注,待閻以涼出現,不少人湊上前詢問消息的準確性,是不是真的去掃塔。

閻以涼麪無表情的承認,看着他們頗爲驚訝的臉,她不爲所動。

直至回到六門,瞧見衆師哥匯聚一堂,她臉上才升起不耐,“用得着這麼興師動衆麼?我回來就是告訴大師哥一聲,半個月內我不會來點卯了,上午掃塔,下午閉門思過。”她很忙。

“真的要去掃塔?唉,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懲罰。”鄒琦泰連連搖頭,自是無奈。

“師妹這也算是前無古人了。”齊嶽沒什麼表情,可是說的話卻很欠揍。

“皇上比咱們想象的要寬宏的多,涉及通敵,這罪名到最後以掃塔終結,佔便宜了。”柳天兆笑的意味深長,邊關發生的那點事兒,刑部已經傳遍了。

儘管都心知,肖黎那是故意陷害,可是鐵騎軍言之鑿鑿的向皇上告狀,閻以涼是百口莫辯。

若閻以涼是個男人,肖黎也就不會用這法子了。偏偏她是個女人,鐵騎軍就抓住了她和肖黎有感情糾葛這個把柄不放。也幸虧皇上不信,否則,沒完。

“唉,祁國人狡詐陰險,我早就與你們說過無數次。師妹,你這次實在魯莽大意,追捕肖黎也要與我說一聲才行。這下子,佟尚書想給你說話都不知怎麼說。幸好皇上仁慈,又十分信任你,不然,你一定會被逐出刑部。而且,還會作爲祁國細作被關起來不可。”鄒琦泰是真的怕出事兒,他古板謹慎,當然,更多的是擔心恩師關滔的名譽受損。

“其實也未必,閻捕頭這次完全是爲了幫助衛郡王。無論如何,衛郡王總會證明閻捕頭的清白,不會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鄒大人,您就別憂愁了。”柳天兆說話,一邊衝着閻以涼擠眼睛。

閻以涼恍若沒看到,聽着鄒琦泰嘮叨完,她開口,“我可以回去了麼?明日掃塔,我要準備個稱手的掃把。”

“噗!”柳天兆沒忍住笑出聲,看着閻以涼十分正經的說這種話,他覺得真是太有意思了。

鄒琦泰沒招兒,揮揮手要她走,閻以涼轉身離開,步履如風。

還沒走出刑部的大門,就碰見了站在那兒的寧筱玥,看她那樣子,明顯是在等她。

上下掃了她一通,閻以涼幾不可微的揚眉。

“閻以涼,你真的要去掃忠烈塔啊?”看着她,寧筱玥躊躇道。

“不然你替我去掃?”雙手負後,閻以涼淡淡道。

寧筱玥嘆口氣,“抱歉,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爲我。”當時閻以涼是爲了給她出氣才和韓莫動手的,讓韓莫丟了面子,鐵騎軍纔會趁此機會報復她。

“把你自己看的太高了,沒你什麼事兒。”閻以涼輕嗤,隨後越過她走出刑部大門。

寧筱玥立即跟上,“鐵騎軍那幫人不是向皇上告狀了嗎,要不是因爲當時爲我出氣揍了韓莫,他們也不能這麼積極的告狀。你和肖黎沒關係這是肯定的,那兒還有個衛郡王呢,衛郡王長得不比他俊多了,你怎麼可能會被他迷惑。他陰險狡詐,故意陷害你,長了眼睛的就能看出來。”

“腦子進水了,說的都是些什麼話?我和肖黎是仇人關係,和衛郡王沒關係,別瞎說。”被說她和肖黎有姦情她已經夠噁心了,還要說和衛淵,她還真是‘受歡迎’。

“我這是假設,你都沒看上衛郡王呢,怎麼可能看上肖黎?再說,是他刺傷衛郡王在先,你追捕刺客,情理之中。鐵騎軍的告狀完全就是私心,這一點你應該和皇上說明白。”寧筱玥越說越不忿,她和韓莫分道揚鑣將近三個月了,本以爲一切都沒有關係,誰想到還是因爲她給他人惹麻煩。

“行了,你若是沒有事情就滾吧,我要回去準備掃把,明天掃塔。”不想聽寧筱玥嘮叨,閻以涼冷淡攆人。

“真要去掃啊?好吧,明天我陪你。給你端茶送水,做丫頭。”心裡過意不去,寧筱玥小聲道。

這閻以涼倒是沒阻攔,有人給端茶送水,掃塔也舒坦。

閻以涼要去掃塔的事情,家中的於伯和關朔都知道了,看着她回來,於伯一副安全回來就好的模樣。而關朔,則幾分不安的盯着她瞧,讓她去做那種丟面子的事兒,他真不知道她會不會發飆。

“師姐,你沒受傷吧?”跟着閻以涼走進大廳,關朔一邊小心翼翼問道。

“沒有。”自己動手倒水,閻以涼淡淡回答。

“那就好。那個、、、我聽說,祁國那個肖黎輕薄了你,是真的麼?”掃塔的事情,關朔放到一邊兒,先問起了這個。

倒水的動作一頓,關朔看着她,慢慢的朝後退了一步。

面無表情,閻以涼放下水壺,仰頭喝水,恍似沒聽到。

“實在太過分了,怎麼能用這麼卑鄙的手段陷害你,而且,還順道佔了便宜。”關朔幾分憤憤,而且脖子也紅了。

“師姐,你也別生氣,若是到時有機會,我肯定替你報仇。”繼續說,關朔還一邊小心的瞧着閻以涼的表情。

看也未看他,閻以涼放下杯子,然後道:“好,報仇這事兒交給你了。到時看見他,你也親他一口,算報仇了。”

“啊?”關朔張大嘴,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有那個本事就不要吹噓許諾,到時難看的是你自己。滾去練功,不要煩我。”掃了他一眼,閻以涼轉身走開。

“哦。”關朔點頭,瞧着閻以涼的背影,毫無溫情。

秋高氣爽,皇都的秋天還是比較涼爽的,比夏天的熾熱要舒坦很多。

一大早,街上的人三三兩兩,不時的有馬車經過,憑藉馬車的外觀,就差不多能猜測的到裡面坐着的是什麼人。

通往忠烈塔的長街上,人煙稀少,這裡不是主街,沒有店鋪,平日裡也只有住在四周的百姓會走過這條街。

而忠烈塔就在前方,高高的進入視線,在陽光下泛着白光。

拎着掃把,閻以涼隻身一人,步履沉穩的一步步朝着忠烈塔而去。

巷子裡走出來住在這裡的百姓,一眼就瞧見了閻以涼,視線先從掃把上走過,然後再看向她腰間,她是誰立即就知道了。

不過,她拿着個掃把,這很奇怪啊。

便是沒有好奇心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一路跟着閻以涼,直到她走至忠烈塔的長階之下,然後親眼看到她開始打掃。

這種事情實在稀奇,住在這附近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刑部的捕頭來掃塔的。

拎着掃把,閻以涼一下一下的清掃,儘管不髒,但是掃把每掄一圈,都會有灰塵飛起來。

這種活兒,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的前十幾年,她從來沒做過。

打掃?那是什麼?

不過,即便沒做過,但是她也將每一處都掃到。儘管清掃和沒掃一樣,可看起來她還是很賣力的。

刑部捕頭掃塔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傳出去了,住在忠烈塔附近的百姓都跑出來看熱鬧,待得寧筱玥帶着水和糕點過來的時候,通往忠烈塔的街上站滿了人。

“掃個大街也這麼多人看,非得讓全天下都知道她在丟人。”無語,拎着食盒,寧筱玥從人羣中擠出去,向閻以涼走去。

揮舞着掃把,因爲她太過用力,掃把上的細竹枝飛走了大半兒,散落在她清掃過的地方。

“你輕點兒,灰塵到處都是,你這哪是清掃,是在扔垃圾。”揮手打着飄在眼前的灰塵,寧筱玥不再走近,她會被嗆死。

反手,以一個十分漂亮的姿勢收回掃把,閻以涼轉眼看向她,“掃的乾淨麼?”

“閻捕頭,我麻煩你自己回頭看看行麼?本來這臺階上沒什麼東西,你掃過之後,地上都是竹枝。”寧筱玥無語了,皇上讓她來掃塔,是個天大的錯誤。

回頭,閻以涼看了一圈兒,“還成,證明我掃過了。”

“你贏了,我認輸,”她的說法,打敗了寧筱玥。

提起掃把,閻以涼恍若拿着長劍,掃把在她手裡轉圈,帶出呼呼的風聲,恍若雜耍一樣,惹得下面看熱鬧的人叫好。

寧筱玥咂嘴,一邊翻白眼兒,早知道這樣她就不過來了,實在是太丟人了。

“行了,趕緊放下。來,喝水,吃東西。”上前一把將她手裡的掃把搶下來,她堂堂刑部捕頭,居然在大街上玩起了掃把,傳回刑部都得笑話她。

走過來,閻以涼蓆地而坐,自己掃過的地,完全乾淨。

“這第一天就興師動衆的,你瞧瞧,都來給你捧場了。連續半個月,你會徹底變成皇都的名人。”給送水遞糕點,寧筱玥嘴很碎,動作倒是麻利。

喝水吃糕點,閻以涼此時倒是很輕鬆。

看着她,寧筱玥也不禁笑,“很好玩兒是麼?本以爲你會翻臉的,或者掃着掃着就把臺階踢碎。誰知道你還很享受,我白白擔心了。”

“比每天去刑部點卯有意思,太陽升到半空,我就可以回家睡覺了。”平時可沒這麼清閒,即便無事,也不能隨便回家。

“瞧把你享受的,好像我會羨慕似得。你死心吧,我不會羨慕的。”掄着掃把,到處都是灰塵,有意思纔怪。

不語,但閻以涼臉上的情緒的確是放鬆的,吃糕點喝水,看着下方那些看熱鬧的人羣,她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掃半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我呢,也就勉爲其難的每天給你送水送飯。”半個月嘛,很快就過去了。

閻以涼恍若沒聽見,看着下面看熱鬧的人羣,她的眸子緩緩眯起。

“哎呦,看來不用我每天來送了,還有其他人給送呢。”也瞧見了下面的情況,寧筱玥忽然笑起來。

她就說,某些事情沒那麼簡單,在柳城時,閻以涼和衛淵就奇奇怪怪。這又剛剛共患難過,想重做陌生人都不行。

瞧瞧現在,衛淵居然也來給閻以涼送飯來了。他那身邊做飯做的特別好的禾初拎着兩個食盒,比她帶來的可要豐盛的多啊。